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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燕北在州府饮过酒宴,入秋的凉风一吹有些头疼。
略微踉跄地走进军帐,让士卒打了水来抹了把脸,这才让燕北感觉好了些。冷不丁地从战争结束,紧张的心一下子松懈开来反倒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褪去铁鞋胫甲,卸下沉甸甸的大铠,燕北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入睡。如今麹义和张颌部的兵马都调到邺城,麹义也一同饮了酒,今夜由张颌与太史慈当值,倒让他可高枕无忧地睡个好眠。
可惜,帐外的醉汉的骚扰令燕北不厌其烦。
“将军啊,主公啊!”麹义踉跄地掀开帐帘,刚探进来个大脑袋便被帐外的几名士卒拉开到外头,燕北盘着腿坐在榻上便听着麹义在帐外犯浑,“不是,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将军,我要见主公!”
“他娘的连个觉也不让睡了……你们几个别拦着他,让他进来!”燕北撑着俩膝盖坐在榻上,抬着脑袋嘟囔道:“我倒要看看这个贪杯酒鬼给我犯什么浑!”
麹义在帐外听到燕北这么说,他才不管燕北怎么奚落他,就听见让他进去,摇摇晃晃地推开左右甲士便掀开帐帘虚头八脑地进来,还遥遥地对燕北拱手拜拜,接着便指天骂地的咧咧道:“不是,将军,为啥你们都颠颠地明天就拔营回辽东,到了蓟县又是庆功酒又是备冬祭祖的,就给我留到冀州了?”
“哎哟喂,你是没瞧见韩馥那窝囊劲儿么?”麹义是一脸的嫌弃怨气深重,“他妈的怕袁绍和黑山贼像怕老虎一样哟,那我麹义为将军立下的功勋不比谁少,你说是吧,那怎么就让我留在冀州给这个窝囊废把守城池呢!乃翁这个气……”
燕北前头听麹义抱怨还被气笑了,鬼知道让麹义留守冀州三月能让他有这么大气性,但接着听到后头,燕北便瞪了眼睛,本来饮了酒受风头疼被麹义吵得睡不着觉就让他心生恼火,此时一听麹义居然还给他叫起乃翁,登时便勃然变色,等着泛红的眼睛寒声问道:“你想当谁乃翁呢!”
麹义张牙舞爪的话被燕北打断,一见燕北脸色表情便吓了一跳,顿时酒意都醒了三分,结巴道:“不,不是将,不是主公,你听我说,属下是骂韩文节,当韩馥的阿翁……”
“看看你的样子,亏你还是校尉。饮了两尊酒便不顾礼仪了吗?太放肆了,给我坐下!”燕北从不吵人吼人,此时瞪了眼却叫麹义心里一突突,连带着浑身都是一震,连忙闻言乖巧地坐下。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麹义就是再刺愣,却架不住无极城外燕北活活烧死六百人来得凶,方才坐下便又听燕北骂道:“好好给我坐正了!”
麹义自知言语有失,连忙收起萁坐的腿,端端正正地跪坐下去。
跟训儿子一样。
即便麹义如此乖巧,燕北仍旧难熄怒气,硬是瞪了麹义半天将他看得心中发毛,这才指着自己说道:“我是将军你是将军?我叫你留守冀州,你就不该留守冀州吗?”
若是平时,麹义老早就顶嘴了,俩人都是校尉,咋就我得听你的?
可是此时麹义方才言语有失得罪了燕北,竟是难得没有顶嘴,尽管心里并不认同,也点头认错道:“将军教训的是。”
“你知道就好!我就纳闷,饮酒将你饮傻了?平时用兵打仗的果决哪儿去了?”燕北犹有余气未消,但臭骂麹义一顿终究是没舍得再惩罚麾下悍将,揉着脖后看着麹义说道:“我让你留守冀州自然有我的考虑,张儁义兵少不说,他宗族方才迁至辽东人心不安,正需要他回去安顿乡人;阿秀镇守辽东,逢着年关阿母年事已高,总不好再让她老人家过年膝下无人;子义勇则勇矣,独领一部他也没有经验尚需锻炼,真要御寇我怕他打不过;至于赵、焦两司马,引为偏师尚可……除了他们,燕某麾下可还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麹义跃跃欲试,却见燕北拍着床榻指他的鼻子骂道:“就他们这一个还给我犯浑!”
燕北这话虽是在骂他,却令麹义面上带着使劲憋住的喜意,这哪儿是骂人,就是在夸人嘛。麹义虽不记恨燕北骂他吵他,但同样也不是三两句就会忘了自己初衷的,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能就留我一个在这守着那窝囊废啊。”
“拿个美差给你,你还当坏事了。我且问你,你觉得这个冬天黑山军可能出九县吗?”麹义摇头,这他娘天寒地冻的,黑山军此次得了封赏,还在周围拿下九县之地,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再度作乱。便听燕北接着问道:“那你觉得袁本初新募之兵,会来征讨韩馥吗?”
麹义笑了,直接开口道:“肯定不会,袁绍就算募兵,那仨瓜俩枣的就算要出渤海,占河间一郡尚且不够,哪儿有劲来逃韩文节……再说这韩馥根本就不用讨嘛。”
那么窝囊怯懦个人,怎么会需要讨伐呢,一封书信就八成吓得尿裆了。
“这才像话,我也认为这个冬天你在冀州是没仗打了,所以才让你率部驻留三月,近三千人的粮草都有冀州府负责,依照我想韩馥非但不会给你们断顿,还会因你是救命稻草,可好好养着你们,这个冬天估计你部下每人都得胖上五斤。”燕北的脸上终于浮起令麹义熟悉的笑容,听他说道:“除此之外,你要在这个冬天募兵,韩馥能在冀州募兵,你也要搀和进去,把你的校尉部扩到八个曲,好好操练他们一个冬天。”
“还扩建?”
麹义愣了,这一个校尉部三千人已经是满编,再扩出两个曲,那可就是四千人了!
“怎么,让你募兵你还不乐意了?兵甲自有燕某给你想办法,你怕什么?”
“不怕啊,这,这,将军给某兵,有什么可怕的。”麹义脸都笑开花了,这一准儿是将军在补偿自己留驻冀州的赏赐,麹义笑呵呵地说道:“若是这样,冲手里这一千兵,麹某也尊将军号令,就是看护那痴儿一冬又何妨!”
“就是不给你兵你也得听。诶,不是,我是明白了。”燕北歪着脑袋问道:“合着你还以为这是我觉得亏欠你,补你的是吧?我可告诉你,这可真是我给你的美差!”
麹义瘪着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燕北一眼,“将军你这上坟烧书糊弄鬼呢,麴某还想回辽东寻一房小妾呢,这一下子稀了……这,这什么美差呀!”
“哟,还想着纳妾呢?你这是凉州的宗族也不顾了,就想着自己舒泰。”燕北奚落一句,对麹义正色问道:“诶,我问你。没听你提过,在凉州可有妻子?”
麹义嘿然笑道:“麴某可跟你不一样,早成婚了,前几年刚有了小子,现在……诶呦,这小遂儿是几岁了,离家是三岁,现在五岁了吧?”
“哪儿有你这么当阿翁的,妻儿都不顾了。”燕北笑了,莞尔道:“你也不怕妻子改嫁,让你家小子喊别人阿父去?”
“她敢!”麹义吹胡子瞪眼的,末了气势却矮了一头,转头看向旁处低声道:“当年出凉州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就是想着重振宗族,有了儿子才敢出来,我都不知道小遂儿长高了没有。”
这倒是令燕北惊讶,没想到麹义还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叹口气道:“大丈夫应以家业为重、宗族为先,但妻儿也很重要啊。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留在冀州了吧,这三个月你派人回凉州,把你的宗族兄弟、妻儿老小,都接过来,接到辽东来。”
麹义儿子的名字让燕北感到好笑,这是给儿子寄予什么样的厚望,才会让自家小子和凉州那个叛乱首领叫一样的名字?
“都,都接过来?”麹义瞪大了眼睛,“这,都接过来凉州的田产宅院没人看护怎么……”
“看护个屁,凉州乱的一团糟!”燕北奚落地问道:“整天你打我我打你的,你们宗族在凉州能有多少田产,几处宅院啊?”
“良田百顷,不过因为战乱也就有几十顷能耕种。田不重要,还有那些商市、几座宅院。”麹义皱眉摇头道:“这是宗族根基,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
“卖了吧,辽东比凉州安稳多了。再说你难道就不想让你儿子自小开蒙,拜鸿儒门下学六艺,怎么,还想让你儿子将来也像你一样,战场上厮杀讨生活呢?”燕北看麹义有些意动,知道自己又做下件好事,不由得心情也好了几分,说道:“还有你那些兄弟亲族,能迁过来的一起迁过来,辽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来了燕某便是量才而用。何况……再不迁,将来怕是就没机会了。”
麹义还想问为什么今后就没机会了,但燕北不想在这事上多说,因为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预料之中关西武人与关东士人的大战会不会爆发。眼下他与董卓朝廷的关系不好不坏,至少走关中至凉州这条路不会被郡国兵封锁……以后谁知道怎么选择。
燕北没在这件事上多说,却也给麹义吃下颗定心丸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等回幽州我会向刘公上表,请他向朝廷表你为偏将军,到时候你的官职又能动动了。除此之外,麴氏在凉州有田百顷,回辽东我便赏你百顷分与宗族,怎么样?你追随燕某年余,难道燕某让你留守冀州会是害你?心里没事了吧,满意了吧?”
麹义哪儿还能不满意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都不知该如何感激燕北。
反倒是燕北嗤笑一声,笑骂着摆手道:“没事了赶紧离我远点,大半夜的,燕某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