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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何人?”李云天定睛一看,发现跪在那里的是一群老幼妇孺,眉头微微皱了皱,问向跪在最前方的那名胖妇人。
“启禀县尊大人,妾身是白水镇巡检司巡检赵华的内人马翠兰,后面这些是巡检司两名副巡检的家眷。”胖妇人冲着李云天不停地磕着头,“大人,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当家的吧,他们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呀!”
在马翠兰的带领下,她身后的那些老老少少磕头的磕头,哭泣的哭泣,七嘴八舌地向李云天求着饶。
“如果不是赵华贪生怕死,贻误了战机,白水镇岂会遭受如此的劫难?”李云天闻言冷笑了一声,高声说道,“他们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那二十二条冤魂吗?对得起那十五名被掳走的女子吗?”
说着,李云天挥了一下手,现场的衙役就把跪在路上的马翠兰等人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县尊大人,我们当家的并不是有意贻误战机,他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马翠兰一见顿时急了,使劲推开了拦着他的一名衙役,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李云天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大人,我们一家老小要靠他养活的份上,你可不能让我们当家的当替罪羊呀!”
“快,把她拉开。”李云天没想到马翠兰如此难缠,连忙冲着罗鸣说道。
“当家的,你要是走了我们也不活了,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再干这个差事了,这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操劳不说,而且功劳是别人的,罪过是自己的,可你偏不听,现在可好,把命都给赔进去了。”
罗鸣赶紧把马翠兰拖开,马翠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屈。
“大老爷,放过我爷爷吧。”这时,一名五六岁、脸上胖嘟嘟的小男孩从人群里钻出来,跪在李云天的面前哭着说道,“我爷爷是个好人,从没有做过坏事。”
“别哭,记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李云天俯身拉起了小男孩,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说道。
“好,我听大老爷的,不哭。”小男孩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泣着说道。
“马翠兰,你以为本官是要推卸罪责吗?”李云天和蔼地抹了抹男孩的头,随即面色一寒望向了在那里大哭的马翠兰,“实话告诉你,本官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不会拉别人为自己垫背,赵华的行径属于临阵脱逃,按律当斩,本官并没有冤枉他!”
“大老爷,我们当家的虽然罪无可恕,但是情有可原。”马翠兰闻言抬头看向李云天,盯着他高声说道,“大老爷,你可知道巡检司军士一个月的饷钱有多少?又可知一旦战死后有多少抚恤?”
“本官事务繁忙,岂可事事知晓。”李云天皱了皱眉头,阴沉着脸回答。
“大老爷,妾身来告诉你,巡检司军士一个月只能领到半袋粗粮,连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养家糊口了,而战死后家人只能领到一袋粗粮。敢问大人,这种情形下如何能使得军士们尽力剿匪?”
马翠兰双目直视李云天,大声问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个道理难道也要本官告诉你吗?”李云天没想到巡检司军士的待遇竟然如此之低,面无表情地望着马翠兰。
“大老爷,人非圣贤,如果连家人都养活不起,何谈为国效力?”马翠兰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笑容显得无比苦涩。
李云天闻言微微一怔,立在那里凝神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去。
“嫂子,我们这样做能救出当家的吗?”等李云天走远后,一名妇人来到马翠兰的身旁试探性地问道,“会不会把大老爷给得罪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咱们听天由命吧!”马翠兰沉吟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如何。
回到卧房后,李云天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着一杯白开水,他本以为赵华会托张有德或者陈伯昭的关系来向他求情,不成想最后出动的竟然是他的老婆马翠兰。
马翠兰一看就是一名目不识丁的居家妇人,可竟然能说出一番如此巧妙的开脱之辞,先是暗寓他想要拉赵华当替罪羊,随后又把矛头暗中指向了县衙,委婉地指出是县衙没能解决好巡检司军士的俸禄和抚恤事宜,这才使得军士们怠战。
不得不说,马翠兰的这一番说辞下来,赵华的罪责无形中就大为减轻,尤其是那一句“人非圣贤”,更是充满了无奈和黯然。
“究竟是谁?”李云天相信马翠兰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肯定幕后有人在幕后指点她,否则单凭马翠兰是无法做得如此巧妙和周到。
随后,李云天把茶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起身向门外走去。
“老爷,夜色已深,你去哪里?”绿萼正坐在床头绣着手帕,见状连忙问道。
“你先睡吧,老爷去一趟巡检司。”李云天向她笑了笑,快步走了。
望着李云天的背影,绿萼咬了咬嘴唇,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她知道李云天这两天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谁能想到那伙水匪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云天肯定会被朝廷追责。
白水镇巡检司的驻地是一个颇大的院子,周围有着几排平房,中间是一个大校场。
得知李云天来了,睡梦中的军士们慌忙起床,稀稀拉拉地在校场里列队相迎,里面既有十来岁的少年,也有发须皆白的老者,还有的人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腿脚好像有问题。
李云天扫视了一眼,诧异地发现队伍里竟然有一半都是老幼病残之人,即使是青壮年很多也都是一脸的菜色,看上去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不知大人驾到,卑职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赵华没想到李云天深夜来此,穿戴整齐后领着两名副巡检向他请罪,显得有些惶恐。
“你今天多大了?”李云天没有理会赵华,而是来到了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面前,沉声问道。
“禀大老爷,小的今年十五了。”消瘦少年一挺胸膛,高声回答。
“你呢?”李云天皱了皱眉头,又问向了消瘦少年身旁的一名有着花白胡子的老头。
“大人,小的五十有二。”那名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了满口黄牙。
“家里几口人?”李云天闻言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问道。
“启禀大人,小的家里有两子两女,皆以成家。”提到家人,老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神色。
“都退下吧。”李云天忽然之间不知道和这个足以当他父亲的老头说些什么,沉吟了一下后向校场里的军士们挥了一下手,起身走向了一旁的赵华办事的公房。
现场的人随即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地回宿舍,相互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暗自猜测着李云天的来意。
“你也坐吧。”进了公房,李云天在上首位的座位上坐下,向恭敬地立在他面前的赵华挥了一下手。
“谢大人。”赵华不清楚李云天的来意,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侧着身子正对着李云天。
“明天你去办一件事情,让十八岁以下、四十岁以上以及身有疾病和残疾的人回家,本官给他们一人一两的遣散费。”李云天沉吟了以下,抬头望向了赵华。
赵华闻言怔在了那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清楚李云天为何要这样做。
“怎么?做不到?”李云天见赵华呆在那里,于是提高了音量。
“是,是,卑职明天就做。”赵华回过神来,连忙点着头。
“赵巡检,你老实跟本官,有没有克扣军士们的饷钱?”李云天盯着他冷冷地问道。
“卑职……卑职……”赵华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结结巴巴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如实说来。”李云天面色一沉,声音严厉了许多。
“启禀大人,卑职家里人多,吃了十来个空饷,但绝无克扣下属的饷钱。”赵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满头大汗地回答。
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如果李云天再查出他吃空饷的事情,那么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十几个空饷?”李云天冷笑了一声,双目寒光一闪,厉声说道,“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现在还想着欺骗本官,据本官所知每年县里征收的‘剿匪税’就有数千两,你不要告诉本官这些钱你都如实发了下去!”
“大人有所不知,卑职每年从县衙领到的只有三百两银子。”赵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色有些发白地说道,“另外,县里每年补贴卑职五十两。”
“三百两?其他的钱呢?”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神情冷峻地盯着赵华,他等得就是赵华的这句话,很显然那些“剿匪税”被县衙的人给贪了,这样就能挑拨起县衙的人与赵华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