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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击鼓(一下)李旭理解那些把自己关在围墙内的人们,如果他现在还在易县,也会拿着弓,跟随族里的长者躲在堡垒后当朝廷已经不能保护百姓时,大伙只好想办法自己保护自己张须陀曾经跟他提起过,在上一个乱世,土匪遇到比较坚固的堡垒通常不会强攻,而是根据周围田地的肥沃程度,提出一个数字来,由庄子里的守卫者决定是否支付如果双方能达成协议,则可以相安无事
大伙将此种交易叫平安费,取得是花钱买平安的意思庄子支付了土匪们要求的物资,对方则一年之内不可以再进攻,否则就会被人耻笑大多数土匪能做到言而有信,但也有土匪不遵守这个规则那样,堡垒里的男人就要拿起兵器来拼命一旦庄子被破,大伙通常谁也活不成
河南各地的庄主们显然在心里把官军和土匪归结为一类,所以当张须陀的旗号在他们的堡垒外出现后,庄主们首先想到的是支付一部分“平安费”,请军爷们快点上路至于开庄门迎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即便外边的官军货真价实,他们的纪律也未必比土匪好到哪里去并且,最近一年来,的确有官军冒充土匪四下打劫而土匪冒充官军诈门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加入瓦岗军后,活跃在东郡、东平、济阴等地的大部分土匪都采取了这种收“平安费”做法根据一路上了解到的情况,李旭惊诧地发现几支打着瓦岗军旗号的土匪向庄子里收的钱,好像比大隋朝目前的赋税还低些当然,这指的是实际征收数字,如果光看朝廷表面上征收的那部分,大隋朝的百姓应该家家都富得流油但如果那样做,地方官员和胥吏们就没了油水可捞他们可不会白白替朝廷忙活
“贼比官府收得少!”一边想着这些荒诞的事实,李旭一边带着弟兄们重新向主力靠拢下午的战斗中,他麾下的弟兄阵亡了三十六个,伤了一百一十四人加在一道,正好减员一百五十之数被击溃的义军大概有一万挂零,当场被杀的不多,大部分都翻山越岭地逃走了也有少部分人因为腿脚不利索或受箭伤较重,被齐郡官兵所俘虏李旭命人用绳索将其中衣着比较整齐的捆起来,拦腰拴成一串,由亲兵们押着送到张须陀的中军处拷问敌情
“完胜?”张须陀见李旭平安归来,笑着迎上前,问道
“完胜!当场格杀了四百七十多,抓了两百多俘虏其中有几人可能是头目,我将他全部押了过来!”李旭向身后挥挥手,示意周醒等人将俘虏带上
“好,让老夫来看看李侯今天又抓了几名将军!”张须陀捋了把胡须,打趣
将官兵的编制引入义军队伍,是李密到瓦岗山后做出得一大创举如今,追随于瓦岗旗下的各支流寇都有了自己的名号,大小头领们也不再被称简单地为当家的,而是拥有了从大将军到执戟长等一系列颇为完整的官称像原来的瓦岗大头领翟让,现在就被群盗们公推为东郡公,大将军,上柱国而瓦岗山原来的二当家徐茂功则成了冠军将军,内军总管
近一年多时间里瓦岗军膨胀过快,而前来投奔的各位当家们原来又互不统属,为了表示公平起见,李密通过翟让之手给大伙委派的官职就未免偏高了些据李旭等人估计,贼军中带着三千喽啰的便可拜为郎将,五千以上者则为将军他们的军官如此之多,以至于双方交手半个多月,郡兵们已经阵斩了一名忠武将军、一名宣威将军和一名定远将军,并且还活捉了十几个正五品郎将
齐郡众将士数日前早已通过俘虏的口得知了瓦岗众将军泛滥的情况,因此大伙被张须陀的话逗得哄堂大笑待笑够了,亲卫们一边擦着笑出来眼泪,一边向俘虏队走过去挑选其中铠甲穿的最好的向外拉这是鉴别俘虏身份高低的最佳方式,基本上十拿九稳打着替天行道的人们一旦捞到了好处,往往都先将好处捞给自己
第一个被刀斧手拉进中军帐的人自我介绍其官职为游骑将军,言语之间颇为倔犟张须陀温言问了他几个关于瓦岗军的具体战术安排问题,他一概自称不知罗士信出言要挟,此人却冷笑着骂道:“要杀便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反正老子自从走上这条路,也没想过长命百岁!”
“也罢,我会将你尸体安葬于此,墓碑上面刻好你的名姓!”张须陀见对方无意求饶,挥了挥手,命人将其押走
“多谢,碑上刻匡城李华亭便是!”瓦岗游骑将军李华亭笑了笑,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人倒是条汉子!”望着敌将的背影,罗士信低声赞叹“可惜做了山贼,否则倒也合我辈的脾性!”
“战乱之时,死得多是豪杰”张须陀也感慨地摇头如果换做五年前,像李华亭这种磊落的汉子,未必不能为国家做事而现在,他却只能早早地化作荒野中间的一捧黄土
“如果有机会谋得出身的话,谁又愿意做反贼?张大人没看出来么?这个人死都不怕,却非常在乎自己的官称和名姓!”随同大伙一道前来讨贼的北海郡丞吴玉麟心细,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叹息帐中诸人都与流寇山贼交手多年,早些时候,大部分百姓从贼的原因是活不下去而从今年开始,敌人中间出现了大量的府兵低级军官、官府底层小吏和不得志的读书人他们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从贼的,目的明确,在流贼之中起到的作用也相当大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许多规模颇大的流寇都安顿下来,开始一城一地的经营自己的老巢
如果朝廷能在选拔官员的时候稍微给平民出身的人点空间的话,也许各地的叛乱不会这么严重但这种假设根本无实现的可能,大隋朝的朝政把持在世家手里,他们不会做出自损利益的举措
第二名被推进中军帐的俘虏明显还是个孩子,嘴巴上的胡须刚刚长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他大腿跟上受了一处箭伤,胸口处有个硕大的马蹄印儿,因此走路不是很稳但在回答张须陀的话时,却努力挺直了身体
“壮士今年贵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张须陀决定换个方式审问以他与流寇打交道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年龄小的人心机不多,比较容易从其口中套话
“你说啥?俺不懂嗨!”少年人瞪大眼睛,嗓子里带着极其浓郁的乡音
“大人问你今年多大了?”吴玉麟再次重复张须陀的问话
“十五,属小鸡的大人问这个干啥?莫非还想放俺回家么?”少年人挺起胸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
“放你回家也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在贼军中做什么官还有其他队伍在哪里,李密都做了什么安排!”张须陀和蔼地笑了笑,说道
他的面相本来就不太凶,笑起来更像一个忠厚长者谁料对方却不上当,向地下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傲然道:“俺叫黄狗剩,没大号是瓦岗军韦城营的振威校尉咱们营的弟兄们今天被你们当中那个黑大个打败了,其他各营就在附近的山上,具体哪里俺也不知道!至于李大人做了什么安排,他肯定不会告诉俺所以你问俺也没有用!”
“撒谎!你既然已经是一军校尉,自然应该知道此战的具体安排是什么难道李密随便说一个地方,你们就问都不问地前来送死?”张须陀板起脸来,做出一幅凶恶的模样喝叱
“你既然知道俺会撒谎,干嘛还问俺?”黄狗剩瞪起黑溜溜的眼睛,毫无畏惧地与张须陀对视
那双眼睛里只有坦然和绝决,李旭在旁边看了,心中忍不住替对方难过今年是乙亥年,属鸡的人刚刚十四出头,和他当年出塞时差不多同样大小,只是他当年幸运地躲过了征兵,并且在此后因为种种机缘建功立业而不出意外的话,眼前少年人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郡兵长途跋涉,又在群敌还伺之下,不可能留太多俘虏那些招供迅速的,还能被押在后营作个苦力至于拒绝投降的人,基本上立刻就杀掉了少年人显然选择的是后者,并且毫无畏惧
“难道你不想回家么?想想家,想想你的爷娘!”不愿意让少年人自蹈死路,李旭凑到对方身边,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开导
“俺没家了阿爷前年就被你们抓去辽东了,至今没回来阿娘身子骨弱,挨不住饿去年春天也死了大人,你放俺回家,俺家就在地底下,还用求着你放么?”黄狗剩歪过头扫了他一眼,冷笑着回答
“俺不是贼,你们才是!”他又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