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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夕哲眼圈红了。夏伊想象着顾夕哲那时的绝望和惊恐,眼角滑出泪。
从那时候起,顾夕哲就恨爸爸,恨了很多年。为什么要酒驾,为什么他救不活妈妈,为什么他救的是顾夕哲而不是妈妈。妈妈临死前那么无助,爸爸却对她那么狠心,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冰冷的河底。顾夕哲一直认为,妈妈的死,都是他和爸爸造成的!
妈妈死后,顾夕哲一个月都没再开口说话,不想吃饭,害怕醒来。他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妈妈,每天他都梦见她,梦到他去救她,梦到他家没经历那件事,他们一家三口还和以前一样。梦到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带他去游乐园,陪他读书。每次梦醒来他都会想,为什么在她生前,没有对她更好一点,他还对她发过脾气,他还调皮过。为什么……他要眼睁睁地看她死去,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废物!
顾夕哲患上了抑郁症,还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他那时候好几个月都不能坐车,一进入轿车的空间里,他就会想起那件事。后来他可以坐车了,但是不能开车,在他潜意识里,车就是一个杀人工具。
爸爸给顾夕哲请了一个心理医生,她叫赵晓晨。赵晓晨温柔又美丽,她还特别理解顾夕哲。在别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顾夕哲的时候,只有她告诉顾夕哲: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而且她专业能力很强,让他不觉得孤独,帮他重塑自信。顾夕哲尊敬她,喜欢她,她将他带出了抑郁症的阴霾,帮助他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但是可笑的是,第二年,赵晓晨嫁给了他爸爸。爸爸和赵晓晨再婚了。顾夕哲觉得他再次相信的人和事,都变成了笑话。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爸爸能那么快忘记妈妈?为什么赵晓晨,她要伪装成天使的样子接近他,就是为了替代他妈妈?妈妈,只有她一个人在天堂孤独,没有人再记得她。
顾夕哲把这些心事都埋藏在心底,除了跟家人关系不好,他看起来和抑郁症前没什么两样。他孤注一掷地努力学习、工作,上最好的学校,去精英的行业,就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他不想当个废物。他恨他爸爸再娶,他恨赵晓晨嫁给爸爸,连他们生的孩子他都不喜欢。但其实他最不能原谅的人,是他自己。
妈妈生前送他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是一个檀木坠。木坠是用紫檀木做的,不太贵但是意义非凡,上面雕着梅花,凑近闻还有梅花的香气。妈妈告诉他:做人要像梅花一样高洁。这个檀木坠他一直随身携带,让它提醒他不要忘记妈妈。戴久了,这个檀木坠就像枷锁一样铐着他,它在他心里上了一个锁,这么多年来,让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活着。很凑巧,解开这个锁的人,是夏伊。
夏伊早已泪眼模糊,哽咽问道:“你说的檀木坠,就是第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让你给我看的那个吗?”
“就是它。没有人会留意它,只有你。你还在我面前念了一句诗,那是我妈妈送我木坠时,也给我念过的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那是咏梅的诗。因为你的檀木坠上有梅花,又很别致,我才想到这句诗。”夏伊想起来,顾夕哲那时候的怪异神色。
“对,就是这句。你总是很勇敢很拼命,就像一束光,打开了我的内心深处。你追逐梦想时的样子令我心动,我也有梦想啊,只是有时候会被内心束缚,你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真的很可爱。”眼睛发红的顾夕哲,流露出了一丝微笑,黑暗中找到阳光的感觉。
“不行了,我去拿点纸。”夏伊本来用手擦眼泪,但是眼泪顺着指缝不断往下落,根本止不住。
“我来。”顾夕哲用纸巾细心地为夏伊擦拭着,“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哭。”
“你钱包里的那张合照,那就是你妈妈?”
“嗯,那是老照片了。”
“她真美。那你爸爸……”
“我爸爸他还健在,但我不想提他。”
“顾夕哲。”
“嗯?”
“你知道你过生日那天,在天文台上弹琴唱歌,让我想起了什么吗?”夏伊道出她长久的疑惑,“我想起了我生日的时候,我在樱花林看到你。明明是晴空万里,你那么灿烂,我却莫名的觉得你孤独。我总是捉摸不透你,有时候觉得你就像假的,就像是平行世界里的一个人。”
顾夕哲抓着夏伊的手,让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是真的。”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以后这种事不要再闷在心里了,如果再抑郁了怎么办?还有,你要记住,你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废物,不要再说这种自我贬低的话了。你工作的时候那么厉害,我拿你根本没有办法,你要是废物,那我成什么了?”
“好好好,夏老师。你怎么会拿我没办法,游泳你赢了我,桂芙仁的项目,不是被你们击败了吗?你这么可爱,是我拿你没办法才对。”
“分明是你放水!游泳你是怕我淹死吧?你怕我和你妈妈一样……桂芙仁项目,你们的方案明明更优秀,只不过璟瑞是老牌公司,赢在规模。”夏伊叹了口气,“哎,你总是在我危急的时候出现,我原以为是巧合,哪料到原来是宿敌。永远的宿敌,没想到,也成了知音。樱花树下的你,商场叱咤风云的你,救我于水火中的你,还有懂我的你,原来一直在这里。”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离去,无能为力。很久了,我试图不再和别人有太深入的联系,包括我的家人。我希望我身边的人,不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幸,直到我遇见了你。解开我枷锁的你,我想保护的你,原来一直在这里。”
四目相视,他们穿过心灵的那道屏障,把两个世界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