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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轻声问道。伸出手想将他把鬓边的凌乱的发捋齐整,他的身子一偏,复又将她搂进怀里,依旧是一言不发。
这个拥抱用尽了力气,宋研竹莫名觉得心疼,心底里不安找不到落处,只得回身抱住他,轻声道:“身子原本就不好,又这样淋雨,你是不想好了是么?”
见他不应声,她又推了他一把,道:“到底怎么了嘛!你不说话,我可生气了!”
他终于松开她,摸摸她的脑袋道:“我就是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有些心慌了。看到你我就心安了。”说完,又恢复白日里纯良无害里带了几分痞气的笑容,揉乱了她的头发道:“半夜里美人在怀原来感觉这样好。”
“你……”宋研竹有些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他挑了挑眉,道:“我可是偷溜过来的,这会得赶紧回去,不然陶壶可得呼天抢地的找我!”
不等宋研竹开口,他摆摆手道:“早些休息吧。”顿了顿,有些依依不舍道:“宋研竹,我先走了!”
宋研竹愣愣地望着他,只见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的雨夜里,因着右腿不便利,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却是坚持一个人,一步一步走着,直到消失在雨幕里。
“小姐。陶大少爷呢?”捧着姜汤的平宝儿姗姗来迟,见宋研竹正在发怔,推了她一把。宋研竹打了个机灵,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晚的陶墨言有些古怪,甚至在最后离别时,那一字一句的“宋研竹,我先走了”,也是饱含深意,最后的身影,更是带了几分落拓和决绝。
她仔细想了想,抄起身边的伞便往外走,平宝儿焦急道:“小姐,你上哪儿去!”
宋研竹一路疾行,跨过院墙便是陶墨言的院子。站定了,屋檐下的灯笼随风飘摇,影影绰绰。陶墨言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没过多久,屋里的灯就灭了,传来陶墨言低低的咳嗽声。
宋研竹回了屋里,再看那烛火,越发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还是一场春梦——只有地上的点点水渍证明方才发生过什么。
经过这一遭,后半夜宋研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时是他吻住她的画面,一时又是他那双带了些悲痛的眼睛,而后又是他反复吮吸她的耳垂,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让她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里。
就这样折腾到黎明时,她才渐渐进入睡眠。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一睁眼,外头的日头大好,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推开窗户,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这样惬意的早晨,让人恨不能日日夜夜重复着。
她正想伸一个懒腰,平宝儿急急忙忙地冲进来,花容失色:“小姐,陶大少爷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宋研竹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道。
“陶大少爷不见了!”平宝儿再次确认,宋研竹淡笑道:“许是出去散步去了……那么大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的笑容在看到平宝儿沉重的神情时凝固在脸上,在一瞬间,她下意识便往门外跑,跑出了许久脚下突然一疼,她才惊觉自己忘了穿鞋,脚上划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她木然地坐下来,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陶墨言的整个院子都空了,屋里干净整洁地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
站起来走进屋里,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一封信、一张纸片甚至几个字,都没有。
身后的平宝儿战战兢兢地跟着,轻声道:“李大嫂一早来喊陶大少爷用饭时发现人不见的,问了街口卖豆花的,说陶大少爷天一亮就走了,往南边去的,应当时回建州了。”
走了?宋研竹的嘴里泛起一丝苦涩,放眼望去,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放着一个簇新的轮椅,轮椅上似乎还有那么一个人,温文尔雅地对着自己笑。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宋研竹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他要不告而别?
“宋研竹,我先走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这个么?
她的心忽而空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平宝儿低声劝道:“许是家中有事所以先走了。陶大少爷绝不是不告而别的人。”
“不告而别?”
宋研竹嘴里泛起一丝甘苦:怎么不是?怎么就不是!上一世的最后他就是不告而别,最后的你孤独地死去,你忘了么?
忘了么?
心揪在一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都不肯落下。
“小姐别急,他是天亮才走的,咱们若是骑上快马追,兴许能追得到……咱们问个清楚吧,这样憋着算什么,死也要求个明白!”平宝儿焦急道。
最后一句话成功击中了宋研竹的心里,她倏然起身,抹了把眼泪,对平宝儿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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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往南边的路只有一条,宋研竹坐在马车上,低声催促车夫:“快些,快一些……”一路疾驰,她几乎快要被颠倒散架了,就听车夫轻声道:“小姐,前面有辆马车!”
宋研竹赶忙撩开帘子,就见前头不远,陶壶驾着一辆马车正徐徐向前行。
“拦住他们!”宋研竹轻声道。马夫得令,扬鞭上前,将马车车身一横,拦在了道上。
陶壶被拦了个措手不及,赶忙将马车停下,马车里陶墨言却是受了猛烈的撞击,正想开口,马车帘子已然掀开,宋研竹蹙着眉头望着他,轻声问:“你这是上哪儿去?”
陶墨言静静地坐着,眼里复又带上最初的淡漠疏离,轻声道:“宋二小姐大白日这样堂而皇之拦一男子的马车,怕是不妥当吧?”
宋二小姐?宋研竹一怔,陶墨言已经沉了脸对陶壶道:“还不走,打算晚上露宿街头么!”
“可是二小姐……”陶壶有些为难地看着宋研竹。
陶墨言不去看她,轻声笑道:“若是能请便请她走,若是不能请,飞奔过去便是。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被你碾过去?”
他冷冷地说着,一抬眸子,里面没有半丝温度。
宋研竹的心渐渐凉下去,提眉问道:“陶墨言,为什么。”
“陶壶!”陶墨言终于用尽了最后的耐性,提声道。
一壁说着,一壁从她手里夺下车帘。宋研竹执拗地不肯走,直直地望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破绽——可是没有,从头到尾他的脸上没有半丝笑意,只有望向无关人的冷漠。
这不是陶墨言,这不是……至少不是失忆后的他。她忽而想起昨夜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吻,在半途中他放开她,眼里也是这样的深沉。
当时她心生害怕,此时忽而升腾起一阵凉意……
“陶墨言,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轻声问道。
夏天炙热的太阳晒在她的脸上,因着一路的奔波,她汗如雨下,此刻多少有些狼狈。可是她的眼里带了几分希冀,那一分小心翼翼,便是陶壶也觉得心软。
陶壶终于看不下去,跳下马车,走到一旁。
官道上人来人往,陶墨言坐在马车里,宋研竹趴在马车边上,二人一句话不说,固执地对望着,谁也不让谁。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二人僵持着,宋研竹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陶墨言终于叹了口气,道:“宋研竹,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恢复记忆了么?宋研竹心底里生出一丝欢喜,恢复了记忆他更该知道从前发生过的一切。好不容易她才能放下心底里的结,决定接纳他,为什么他是这样的态度。
“你……”她正要开口,陶墨言忽而抬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眸色复杂:“佛家说,因果皆有轮回,恩怨皆是业障,总有两清的时候。从前我不信,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信……宋研竹,上辈子我欠你的情,这辈子我已经竭尽所能,当报的都报了……”
“你想起……从前?”那个遥远的上辈子在她的嘴边打了个转,她急转直下换了个词。
陶墨言点点头,低头揉揉自己的腿,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你也看见了……”
一抬头,是无可奈何的自嘲:“我如今这样落了下乘,实在不敢高攀你。”
宋研竹身子一震,整个人都愣怔在原地…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昨天夜里他忽而变幻的神色,她那一刹那的后怕都不是错觉……那个从头至尾都不曾喜欢过自己的陶墨言……回来了?!
她木讷地站着,一点点收回自己的手。
过了许久,陶壶走回来,爬上马车,轻声道:“二小姐,您先回去吧。”
话音落,马车便要奔起来。
“不,不该是这样的……”宋研竹忽而回神: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傻子,昨夜他吻她时,内里是情真意切亦或是虚情假意,她分得清。
“陶墨言!”她提起裙角要追,脚下踩着一颗石头,打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眼见着马车渐渐远去,她脱了力坐在地上。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天就变了,黑云压顶,一阵雷声响起,轰隆隆地在她耳边轰鸣。
她无措地抬起头,就见已经远去的马车回转停在她的跟前,一身墨色的陶墨言从车上下来,拖着残缺的腿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
路边的茶棚有几个过路人正在喝茶,望着两人指指点点,方才还在猜测马车上男子的脸有多俊俏,此刻一看他的身形,顿时哄堂大笑。
有衣衫褴褛的汉子翘着脚起哄:“我说姑娘,你长得这样俊俏,咋就看上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跛子!”
“可不是!”又有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斜倚在树边,慢慢悠悠地劝道:“你这样追过来他却不为所动,丢下你就跑。我瞧他就是不喜欢你!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姐姐可看多了!姑娘,姐姐劝你,当放则放!这世上,好男儿多了去了,何必要他一个瘸子!”
陶墨言艰难地走着,所有的流言蜚语落在他的心上,他只当耳旁之风。
眼前的人落寞地坐着,眼里带着最后的一点希冀,眼睁睁瞧着他走过来,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角道:“陶墨言,你的腿能治好的,一定能的……”
他的心忽而一软,几乎就要抱住她,可是不能,多留一步,他便再也走不了。
低了头,轻声道:“宋研竹,昨夜我见过林大夫了。”
宋研竹脸一僵,带了一丝哀求,摇头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陶墨言心一痛,一颗心被拉扯开,一边是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一边却是任由自己践踏他的美好。
像是灵魂抽离,他看着自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强挤出几分嘲弄:“这些日子,只当我鬼迷心窍。如今我才明白,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原是为了还你那份情,如今还完了,总算醒了。宋研竹,我还是那句话……”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几分气力,牵起自己的嘴角道:“我不喜欢的,谁也不能勉强我。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背过身,走了两步,忽而顿住了,一字一句道:“愿你这一世觅得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不要再……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人。”
黑云沉沉,终于积不住,暴风骤雨扑簌而下。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低泣,落在他的心上,像是千万根针扎在他的心上,每走一步,痛不欲生。
他终于明白,从今往后会有一段路,他穷其一生也走不完,每每想起,肝肠寸断。
宋研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