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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九卿一副好笑的样子瞧着她,道:“听小六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好,不能见人,我就猜中你这丫头又在装病!这会可被我逮住了个现行!”
宋研竹从榻上跳起来,道:“九姐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被二夫人看得严实,不肯让你出门么?”
“我这不是三番四次邀请你,你也不肯去看我,所以我自个儿上门来逮你来了么?”赵九卿闲闲地坐下,初夏抿着唇替她倒了一杯好茶道:“二小姐可别怨奴婢出卖您,委实是您在屋里待太久了,奴婢都得跟着您长蘑菇!您可赶紧跟九小姐出外晒晒太阳吧,别闷在屋子里了!”
赵九卿呷一口茶,抬头笑道:“初夏泡茶的手艺不错,要不要考虑换个主子,跟我回京里去?”
“那可不行!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也是小姐的死人!”初夏忙回,惹得赵九卿哈哈大笑。
宋研竹接过赵九卿递过来的茶,又不见旁人来跟前,正疑惑呢,赵九卿道:“我晓得你不爱见人,所以便早一些来府里将你揪出来。我大伯母听我提起你好些回了,我的几个妹妹们也很想见你,你可不能躲在这儿,驳了我的面子!”
一壁说着,一壁让丫鬟递上了一个包裹,抖落开后,是一件翠绿色烟纱碧霞罗衣服,上头绣着大朵牡丹,下头配着粉色曳地长裙。宋研竹正不知所以,赵九卿挑了眉头道:“这是我在天衣坊特意为你定制回来的衣裳,我瞧着就觉得适合你,快,换上让我瞧瞧!”
宋研竹拗她不过,将衣裳换上,赵九卿顿觉眼前一亮,回头去首饰台上一看,正巧瞧见朱珪夫人送给宋研竹的那赤金盘螭璎珞圈,顿觉合意,“这就是朱夫人送你的璎珞?当真漂亮!”
说着便将那赤金盘螭璎珞圈替宋研竹戴上,等一切打扮停当,赵九卿畅快地拍拍手道:“这才像个样子!”
宋研竹瞧瞧自个儿,上绿下粉,颜色出挑却不俗气,还透着股活泼,整个人都充满春天的盎然生机。
“这衣裳就得配你这样的美人儿!”赵九卿很满意自己的选择,领着宋研竹便出门,穿过了抄手游廊,又走了不多时,便走到了望思亭,亭子内外早已经站了好些个夫人小姐。
宋欢竹和宋玉竹正陪着赵府的几个小姐说话,夫人们各自聊着天。
宋欢竹见了她,关切地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道:“妹妹病了好几日,不是一直说身子不适么?怎得这会出来吹风?”
这话里带着刺,不就是说她装病么?宋研竹正要回,赵九卿挽着她的手道:“可不是病了么?我寻她时她还歪在榻上呢!我可不管,既是我来了,她就非得出来迎我!”
“我这九儿就是顽皮!”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柔和的女声,赵二夫人走上前来,仔仔细细打量宋研竹道:“我说她转眼就不见了,原是寻二小姐去了。瞧这标致的,穿上这衣裳,这园子里的花都要黯然失色了!”
“可不是说!”一旁的夫人附和着。赵九卿压低了声音在宋研竹耳边提醒道:“这就是我大伯母!”
原来是赵大夫人!宋研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只见她如弥勒佛一样对着她笑,眉目慈祥,挽着宋研竹的手,像是看着自家闺女一般不住地点头:“怨不得九儿总夸呢,二小姐一看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宋研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看赵九卿,她颇为得意的对自己笑,宋研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赵九卿要做些什么。
一旁又有几个小姐拥上来,你一眼我一语道:“母亲见了二小姐就跟见了自个儿闺女似得,惹得咱们都得吃味了!”
“可不是说!母亲这是嫌咱们不够漂亮体面呢!”
“就是就是……”
宋研竹望过去,一水儿的水灵姑娘。赵九卿一一介绍着,三个分别是赵家大房的嫡女赵颂卿、赵元卿和和二房的赵明卿。
三个卿顿时叽叽喳喳地绕在一团,年纪小的赵明卿是赵戎的胞妹,挽着宋研竹的手摇道:“研儿姐姐,听哥哥说你做的糕点可好吃了,比神仙做的都好吃,这是真的么?”
赵颂卿和赵元卿二人年纪大一些,注意力全集中在宋研竹脖子上的璎珞身上,那嫩绿的水滴坠子让赵元卿爱不释手。
几个姑娘都围着宋研竹,直将宋欢竹冷落在一旁。宋欢竹正满心不悦,就见赵思怜站在亭子外,神色淡淡地望着亭子里——赵府的一群人原本说要来看望她,结果连主角儿来了都没人察觉。
宋欢竹咳咳两声,唤了声“怜儿表妹”,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赵大夫人一见赵思怜,脸上的笑容瞬时便敛了,一时悲从心中来,将赵思怜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好侄女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的天爷,你得吃了多少苦啊!”
赵思怜依偎在她怀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几个姑娘也换做了悲戚之色,想到死去的赵诚运和宋惜之,毕竟血肉至亲一场,也陪着落泪。
好一会,众人才收了眼泪。赵大夫人手里握着赵思怜的手,顿觉得粗粝不堪。从前的赵思怜养尊处优,手指嫩如葱白,手掌更是柔软温厚,哪里像如今这样?想起从宋府传出的流言,赵大夫人顿觉心下一沉,搂着赵思怜道:“你祖父如今正在气头上,才会下了那样的狠心,待他气消了,我们自然会劝他让你回府!”一壁捏着她的手道:“大伯母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若有人欺负你,你大可对大伯母说!”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袁氏,袁氏只觉她话里有话,忙回道:“怜儿是我们的亲外甥女,老太太更是将她捧在掌心里头,若是有人欺负她,老太太头一个就不能饶了她!赵大夫人尽可放心!”
一边说着一边对赵思怜打眼色,赵思怜忙道:“婶娘不要担心怜儿,怜儿在大舅母这儿吃得好住的好,大舅母待我如亲生,大姐姐更是拿我当亲妹妹一般怜爱,怜儿在这衣食无忧,只是偶尔有些想爹娘……”
说着说着,眼眶里又泛起泪花来,哽咽道:“怜儿每每想起祖父的话,心里头就跟针扎一般。想起还在水底的父亲和母亲,怜儿如今过一天好日子便觉得是偷来的,对不住他们。若不是想着要替父亲和母亲在祖父与外祖母跟前尽孝,怜儿宁愿纵身一跃,干干净净地去和父亲母亲团聚!”
低下头,大串大串的泪珠儿沿着脸颊往下落,啪一声掉在地上,氤氲出水迹来。赵大夫人和赵二夫人哀恸万分,将她搂在怀里直劝道:“可万万不能动这心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还有孝心,就该好好活着,你爹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赵思怜默默的点头,许久之后才止了哭泣。袁氏忙道:“两位夫人节哀,外头日头毒辣,咱们还是去亭子里坐下,再细细说吧。”
一壁说着一壁将人往亭子里引,恰好有丫鬟端上茶水。宋研竹和赵九卿正说着话呢,忽而身后传来惊呼声道:“二小姐小心!”
宋研竹一回头,就见捧水的丫鬟不知道怎得,打了个趔趄,一整个茶盘就要往宋研竹脸上砸过来,那茶盘砸到还是小事,茶盘上端着四五杯的茶水,温度俱都不低,只消一杯,宋研竹的脸许就要肿起来。
电光火石间,赵九卿拉了宋研竹一把,宋研竹更是下意识抬起右臂挡着自己的脸,只听跟前跟前哐当一声,有个人从她跟前掠过,护在她的跟前。
“嘶……”周围人俱都倒吸一口凉气,宋研竹只觉手臂一烫,放下手来,就见赵思怜挡在她的跟前,几杯茶泼在了她的身上,从胸口至腰部,所有的衣裳都湿了,连带着一条手臂也湿了大半!
“怜儿!”赵大夫人赶忙冲上前来,袁氏一把推开端茶的丫头,斥责道:“做什么这样毛手毛脚!若是伤着几位小姐,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丫鬟早已经吓的腿软,双膝一弯跪在地上,身子打着摆子,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有人绊了奴婢一下!”
宋研竹方才被吓了一大跳,此刻看那丫鬟,分明就是被赶到后院当杂役的伺棋,不知什么时候袁氏又将她提上来做丫鬟了,只是不放在身边。
也算是伺棋倒霉,竟又遇上这个场景。
“自个儿站不稳,还诬陷旁人!谁要伸脚绊你!”宋欢竹白了她一眼。
伺棋放眼望去,方才大家都往亭子里走,都不曾注意后面,她只觉得有一道紫衣绊了她一下。紫衣……丫鬟仔细一看,心里顿时凉了一半——在这亭子里,紫衣的只有赵思怜的丫鬟幼含,可现下,赵思怜却因为她的茶水狼狈不堪,或许还受伤了……
那一厢赵大夫人护着赵思怜问:“怜儿,你可伤着哪儿了?”
赵思怜摇摇头,反而扭过头来看宋研竹,担忧问道:“研儿姐姐可伤着了?”
她那关切样让人不疑有假,宋研竹皱眉摇摇头,她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姐姐没有受伤才好,方才怜儿可惊坏了,这滚烫的茶水若是泼在姐姐的脸上,伤着姐姐的花容月貌可如何是好!”
一壁回过头去,楚楚可怜地对袁氏道:“舅母,伺棋姐姐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别罚她!”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可别再关心旁人了!”赵大夫人忙要扶她起来,赵思怜“哎呦”了一声扶着手臂,脸上刷白一片。
赵大夫人直觉赵思怜脸色不对,上前撩起赵思怜的衣袖,只见袖子下,赵思怜的手臂红肿一片,手腕处也有些肿,赵大夫人心下一惊,再往下看,赵思怜原本葱白如玉一样的手指头,竟破了好些个口子。
“你的手这是怎么了!”赵大夫人有些惊讶地望着赵思怜的手,赵思怜脸色大变,赶忙将袖子拉下藏起来,有些慌张地看着袁氏。
袁氏的脸色大变,对身边的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大夫!”一壁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思怜面色刷白,只摇头不肯说。
袁氏见赵家几个人的脸色有些意味深长,拉住一旁幼含的手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