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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贾琏一想起幼年的那一场天花,又有些不确定。
这边贾琏正踌躇着,不远处,贾珠面含愤怒提着被检查的乱七八糟的的食盒,目光死死的瞪着轻车简行,迈着轻松步伐朝贡院大门而去的贾赦。
六年了,他都几乎快忘记了还有伯父一家的存在!明明他们一家生活的多么开心,父亲出了孝,当了工部的员外郎,手握实权,母亲给他又添了一个弟弟,生来带玉,是个有大造化的,而他,又得祖母奇遇,治好了脸上的豆伽,能读书出仕。
但是,平地一声惊雷,完全炸懵了他们。
伯父守了三年父孝,一年妻孝,又推脱情深意重,陪同贾琏守丧,暂不外出,久久未出孝,以致于他们都渐渐的忘记了这对他们一家虎视眈眈的恶人存在。如今,他们一朝出孝,借着所谓的“郡王”名号,不好好的为国分忧,却搅合到了士林之中,明摆着要以权压士,读书获权。
父亲拳拳之心,为此一再上奏,参贾赦考试乃是无视礼法俗例,却被帝王因耳根子软,皇后的裙带关系一再无视。
朝中奸人当道,帝王被蒙蔽试听,多么需要贤臣现世。
贾珠怀抱一颗赤诚之心,带着父亲好不容易换来的监生名额,志气高昂的下了金陵,准备一举夺魁。但没曾想一入贡院就遇煞星。
被煞星的贾赦朝天打个喷嚏,随后娴熟的翻了一下食盒,取出一包茶叶,给自己泡杯茶,先喝杯暖暖胃,静静心。
考前,大侄子专门请人给他辅导过,不能紧张,要有一颗平常心。
实在紧张的不得了,他儿子说了,就脑补一下,自己穿着郡王袍,一群监考官跪着给他监考的场景就行,想想就算三甲级第了,堂堂状元郎也要给王爷下跪。
这种暗爽,简直是无以伦比的开心!
贾赦呵呵傻笑的放下茶杯,摊开试卷,眯着眼扫向题目:【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诸葛亮,王安石,申商。
眼眸略略一眯,一眼挑出关键词,贾赦嘴角弯了弯,相比其余寒门学子,他可是私藏过厚厚一叠帝王吐槽的男人。徒律想要改革朝政的心直白的表露过好几次。而且,吴祺也经常给他分析过朝中党1派分布,这题目对他来说,简直是开挂了。
贾赦思忖片刻,笔尖触纸,奋笔疾书。
号舍外时不时有巡查的官兵走过,贾赦视若罔闻,兀自摇头晃脑的潇洒而书。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一身学政装扮,着鸳鸯补服的徒律目光柔和的望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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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外面思忖贾珠问题的贾琏猛地一蹦三尺高,吓得贾珍忙担忧询问,“琏弟,你怎么了?”
“没……”贾琏揉揉额上凸起的青筋,他怎么也不相信皇帝会出现在眼前,但是系统显现,他随之而来涌出的紧张感是出不了差错的。
定定的遥望了一眼早已闭上大门的贡院,贾琏叹口气,“珍大哥,我们先回家吧,我感觉刚才看到贾珠了,先派人去查一查。”
“贾珠?!”贾珍疑惑,“他不是得了天花,毁容了吗?”
当年患天花,还是他抱着贾琏,发觉小堂弟身上起小红疹了,请了太医,才诊断的。那时候,母亲抱着他吓的都快哭死了,面色惨白的喂了他好多药,日日夜夜药浴消毒着。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被束缚在小小的院子里,每日最多能打探到的便是隔壁荣府又走了多少下人,仆从抱怨贾珠命贵的不转移害不少人感染上,又道贾赦父子在外生死未知。
那个时候,如今回想起来,他能对眼前这个小屁孩一再毫无原则,大概就是那时心软的吧。
他答应了赦叔要好好照顾人,但这么小小的一个却了无生机的昏睡在他怀里,那个时候他完全懵了。
“所以,才奇怪,但愿是我眼花吧。”贾琏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一下子神经高度紧绷起来,总隐隐的觉得有些怪异,有些不安。
他能跟二房一帮人断的干净,但是生母贾史氏,他爹怎么断?他这个嫡孙就算有皇姓冠之,但如何能忤逆。血亲简直是一大杀器。
烦恼的回了家,还没两日,贾琏就收到消息,的确是贾珠参加科考,他用的是林如海荫庇的名额。
“他脸上的痘印怎么治好的?”
“说起来也是异事,昔年京城中广为议论。两年前,贾王氏诞下一个携玉而生的哥儿,贾史氏见之生喜,宝玉之名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昔日荣国府后裔出了个大造化的宝玉。且在宝玉满月时,贾史氏当场拿出一盒药膏,说是仙人所赠,祛疤疗效极好。贾珠用了没一个多月,果真好了差不多。”管十八恭恭敬敬道来,全没有因对方年纪小,而有一丝的敷衍。
“你怎么不早说?不是说了要关注他们吗?”贾琏郁卒,与上辈子差异如此之大,皇帝竟然能无视?而且,宝玉啊,他不该直接当祥瑞给收藏进宫吗?
“老爷说不该因这些小事让少爷您操碎了心,当做寻常的亲戚大事随份礼,小事他们没说,就当做不知道。”管十八模仿贾赦的语气,说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贾琏:“……”
手肘抵着桌面,贾琏扶额,挥挥手,让人下去,他要一个人静静。
这是怎么样的猪队友啊!
系统不欺他,果真是“神敌手”就有猪队友。
手指轻轻敲击的桌面,贾琏想了又想,决定冷一冷他傻爹,考试结束后不去接他,让他自己一路走回来。
奋战了九天,光鲜靓丽进去的贾赦早已发霉的像晒干的梅干菜一般,衣服皱巴巴的一团,脚步漂浮的走出考场,整个人就抱着贡院门前的柱子,鹤立鸡群的傲视一群学子。
贾赦有气无力的抬头环视了一圈,不由的气愤难耐。他大老爷如此自毁形象,但是那一帮没眼见的小厮护卫呢!
怎么还不接他回家??
忍不住揉揉咕咕叫的肚子,贾赦咽咽口水,早知道他就不把食盒给扔掉了,里面至少还有一个块能浸泡的过桥米线。想当时,他吃的时候,十里飘香,不知道引得多少学子流口水呢~
现在呢?
原以为一出门就有好吃的,没曾想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贾赦瞪大了眼睛继续寻找,心里默默的想着酷刑,忽地背后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息,吓得他立马一个反手劈过去。
他如今可是文武双全!
徒律抬手,牵过贾赦的手,整只手都被他紧紧握住,才垂下腰侧,宽大的袖子立马遮挡住。
贾赦眼睛瞪的咕噜圆,久久说不出话来。
徒律同样不语,含情脉脉的看向贾赦,看的仔仔细细,略显枯燥毫无光泽的发丝从发髻中散落了出来,零零碎碎的有几根落在肩膀上,明显的就是自己在考场上随性的扎起来,一张白皙若玉的面庞沾了几滴墨汁,像个小花猫一般,眉头紧紧蹙着,眼眸倒影着他的身影,嘴巴微微张开。
他的恩侯啊,在他不经意间,长大了。
“恩侯,我们回家。”
贾赦觉得傍晚的风吹的有些大,特别是一股热风擦着他脸颊而过,将他耳朵都吹聋了,竟听不清对方的话语,“你说什么?”
徒律头稍垂了些,挡住众人打探的视线,声音略显低哑,又一次的重负了一遍:“恩侯,我们回家!”边说,边牵着贾赦的手,护着他上了马车。
他们离开的同时,周瑞带着两小厮搀扶着昏死过去的贾珠急急忙忙上了车,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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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马车,便被人拥入怀中。贾赦心中大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望着那爱意深如渊潭,只一眼,就能把人淹没,不由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他这几年很忙,忙得都没时间想些情情爱爱的。
“你喝口参汤,好好休憩一会。”徒律揉揉贾赦的发丝,端起早已准备的汤蛊,拿起小银勺,看着人尚未回过神的模样,嘴角一软,只觉得所有勾心斗角带来的阴暗都能被眼前之人的笑颜所冲刷的一干二净。喂了几口汤,又垫了易于消化的糕点。徒律拍拍贾赦的后背,看着他闭上眼睛,安静的窝在自己怀里,睡去,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大。
但很快便又笑不出了。
贾府里有他父皇的侍卫,他想好对策了,带着一大堆公务,诸如盐政,暗查科考等等,还揣来了面上冷酷至极私下却是个话唠的宝贝儿子,决定走儿子交友政策。
但是,那个张家人,是怎么回事?
被徒律偷偷剐了一眼的张靖宇也很不喜。他这几月来一边书院暗搓搓的准备自己的大计划,一边跑贾家给人校对考卷,找名师指点,讲解眼下士林1党派1分布,还得听人唠叨唠叨小表弟是个小天才,简直忙疯了。如今,刚得空,想过来探望这个向来唯读书不知晓的姑父逆袭的如何。
没想到一掀开车帘,等来了个铁面四姑父抱着纨绔五姑父,他能吓死好吗?!
他可是逃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