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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求见,皇帝皆是拒见。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圣颜,他却闷声不吭,不为自己辩。
这个混小子,到底是在装呢,还是真无法自圆其说,真就因为那个女人而误了大事?
会是这样子的吗?
要是那女人真会误事儿,前儿夜里,她便该死在五部落来使之手——人家没死,就足证明当中有蹊跷。
太后一番不解的思忖后,忍耐不住,开始高声引金晟说话:
“晟儿,每年,你都有送给皇上不同寻常的礼物,这回,可有什么稀奇的宝贝呈上来。”
沧帝也斜目看了一眼,顿时敛笑,冷言说:“他已经送给朕一份天大的大礼。足足让朕大开了一番眼界!”
当着百官宾客的面,寒声利叱,足见沧帝心中是怒极的。
也是啊,之前皇上对萧王如此信任,把议和的一切事宜全数委托给他,给了他决断国家大事的大权,谁料,他完全不懂珍惜,做了这等蠢事,当真是太让人失望。
太后张了张嘴,不知个中来龙去脉,她无法替金晟辩述。
金晟身后不远处,侍立着一个俊面侍卫,是他带来的人。此人,个子不算高,削瘦,一直很安静的站着,手上捧着一个用金黄锦帛包着的小包袱——那应该就是金晟备下的寿礼,可他为什么迟迟不曾送过去呢!
太后在这个侍卫身上留意了一番,觉得很面生。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金晟忽然离席,折过去自侍卫手上取过小包袱,然后回来,跪到沧帝跟前,双手托起小包袱,行大礼:
“儿臣祝父皇福寿延年,更愿江山永固,百姓永享太平盛世……这是儿臣备下的贺礼,请父皇笑纳!”
沧帝眯眼看着,没有马上收,沉一叹后,才道:
“金晟,你做事素来稳重,但这一次着实荒唐之极……你知也不知……”
这语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
“父皇,为了能令北沧江山永固,百姓们不必再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儿臣以为议和归还城池,是明智之选。”
金晟不卑不亢的打断,令沧帝挑眉而视:“这么说来,你还大有道理在里头了不成?”
金晟不答,只述道:“父皇,儿臣安插在诏关内的探子于宴前来报,诏国边境诸个城郡不满诏帝重税重赋,已于前日联成一气,拥兵自立。诏国境内已然大乱!请问父皇,形成这种局面,与我北沧是利还是弊?”
不用说,自然是有利的!
这话一出,朝臣皆惊,皆开始窃窃私语,一时无法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太后神情一楞,随即生喜,心下就明白自己的孙儿绝对不是那种糊涂之人,瞧,果然是有机谋在里面的。
清贵妃听着,则面色陡然一沉。
这一个消息,沧帝尚未听闻,不过,倒与他心中所猜相吻合,于是脸孔稍霁。
一切果然是金晟欲扰乱南诏国境的一种手段。
这举措绝对大胆,冒进之下必另有大图。
他在图什么?
沧帝隐约可以猜到,却又不敢肯定——
嗯,这孩子真正想对付的只怕是另有其人——但最终的目的,是想保全整个北沧。
这一点,与他的心意不谋而和。
沧帝淡淡的睇着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一会儿,转身再睇视其他儿子——
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这合该被他引以为傲。
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有如此俊杰人才,江山,国家,才能欣欣向荣。
坏的是,帝位之争,最终极有可能会造成血流遍地,生灵涂炭。
这是作为一个帝王,一个父亲最最不想看到的。
“不管利弊与否,金晟,金暤,金昕,金晙,金贤,金铭……你等给朕听着……”
沧帝点着自己儿子们的名字。
几位亲王应声出列,按着长幼之序跪到金晟旁边:
“父皇有何垂训!”
沧帝站了起来,明黄龙袍衬得他异样的威仪。
他缓缓走到儿子们跟前,来回一个个看了一遍,才道:
“朕想告诉你们,百姓重于天,个人的得失不足道,皇室子孙更该为天下人的安危担当责任。今日,朕会在你们当中选出太子人选,无论是谁做了储君,作为兄弟,你们定要团结一心,好好辅助于他,作为臣子,更该尽心竭力的效命。不该有的纷争,不能再怀的非份之念,从此以后从脑子里给朕剔除干净。北沧需要的是繁华兴旺,而不是互相倾轧,自相残杀,听明白了没有!”
这话分明就是说与萧王和清王听的。
“是,谨遵父皇教诲,儿子记下了!”
诸位亲王齐声而应。
“起来回去坐吧!”
沧帝这才满意的点头,众亲王谢恩归座。
金晟依旧跪在金殿上,手上扔托着那个小包袱。
沧帝站在原地看了又看,手指一点,问:
“这里面是什么?”
“回父皇,这是儿臣备上的两份寿贺礼?”
“两份?”
“是!一份是儿臣的,一份是若情为您准备的……”
不管金晟出于何种心思娶的那位蒂和公主,反正沧帝对于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儿媳,无半点好感,冷冷一瞥,神情显得极为的锁然无味,哼了一声,回去龙座,并没有让人去接贺礼。
从“诏关大乱祸害诏国”一事可以看出,金晟做事,棋路极怪,绝对不能按常理推断。
此刻的太后觉得孙儿手上捧的这个玩意,必有古怪。
她是站在金晟这一边,自要为他推波助澜一番,忙应景的出声吩咐下去:
“张全,还不将萧王的贺礼送到皇上跟前去啊!”
内侍总管忙应话上去取下礼物。
这时,有人在底下,叫嚷了起来:
“皇上,萧王殿下一直就有孝心。当年,他人在北地,但一心却想着皇上,年年都会搜肠刮肚的寻一些或新奇或好玩或实用的东西送来给皇上——比如说那鬼峰山上的千年醉莲,便是人间稀罕的药材;又比如说给皇上打下一座蛮夷城池,开拓我沧国的国域——有些礼物,还是臣下与萧王一起去打点的呢!不知道今年萧王备下了什么大礼献给皇上——之前,臣下听萧王说过,要给皇上奉上一份重礼,却不曾告诉臣下那是怎样东西。皇上,臣下平时粗迈惯了,心有好奇,若不能解个清楚,心里就憋的慌……所以,萧王送的这个礼,皇上可否让臣下一开眼界?”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云藏草原上喀尔部落采族的少主,也就是采凝儿的兄长采礡,与金晟那是表兄弟,生性素来豪爽不羁。
他这么一挑话,令所有人的目光纷纷都集中到了这件礼物上。
沧帝心下明白这个来自采族的后辈,是故意在激他当众拆看。
采礡没那份机谋,会正好在这样一个时候说上这么一句话,沧帝以为这必是金晟授意。
心底琢磨了一下,沧帝极想看看自己这个皇长子还想玩什么花样,便示意李福将那份贺礼拿过去——
解开打的漂亮的蝴蝶结,挑开黄帛,但看到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信封空白。信底下,压着两本红红的贴子,最底层,则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帛书,上有字迹。
抽出信,足有七八张信笺,头两张是新纸新墨,后几张却是有一些年份了。
沧帝随意瞟了几眼,仅凭这几眼就收住了他的眼,神情一下认真,一目十行,唰唰翻页罢,那原本和气的脸孔,在时间的流逝中,一丝丝的,一寸寸的变铁青起来,眼里的难以置信,就如翻起的海浪——
这样的情景,曾经发生过。
就在这个月初,沧帝在朝堂上接到南诏急递,说是萧王把城池送回南诏的时候,皇上也曾怒冲云霄,当场就把那本急报扔下了金銮殿。
相作比较,皇上今朝的怒气犹为的惊急,于是,所有人都心惊胆颤起来,也不知道萧王到底给皇帝看了什么,气得皇上鼻子几乎冒烟,一张脸黑成了煤碳。
“皇帝,怎么了?”
太后忧心忡忡的问。
沧帝不答,一双如火炬似的眸子,下一刻抬了起来,直直的盯上了金晟,一字一停,咬牙而问:
“这些当真属实!”
金晟抬头,平静的对礼:“不差毫厘!”
“很好!”
这一声“很好”满是愤怒之色:
“你倒真会送礼物……倒是真会挑时间!”
这份礼物,具有十万分的杀伤力。
金晟垂眉恭答:“父皇不肯见儿臣,儿臣不能亲自奉到您跟前,只能挑在今日送上,倘若扫了父皇的兴,还请父皇见谅!”
一顿后,又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道父皇看了会动气,这有违儿臣献礼之初衷——今日是父皇大寿,合该是高兴的日子,若情怕这份礼惹您不高兴,故让儿臣将她送的寿礼一并备上,以博父皇宽心一笑!”
的确很不高兴,沧帝满心怒气直冲九天,胸脯气起伏不定,恨不能将某人碎尸万段……
边上的清贵妃想凑上来看,到底是什么令皇上如此气怒交加,关切的问:“皇上,您怎么了……”
得来的是一记冷如千年玄冰似的寒眸,沧帝竟将满心怒气使到了她身上。
她看着心弦直颤,畏怯,强颜一笑:“什么事儿惹您这么不开心了?”
清贵妃眼尖的看到那两叠的整齐的红贴本上,写有两字:“婚书”。
沧帝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被那“婚书”吸引住了注意。
这是两本属于北沧皇室特有的婚书,大红的贴身,金描的迟体字——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两本婚书,看上去很是陈旧,就像是已经存放了很多年头了一般,而且有点眼熟。
心头的大怒因为这两本“婚书”而稍稍有所压制。
按着北沧的规矩,婚书上必须有家中长辈的签名,以示认可,这桩婚事才算真正成了。
金晟此时此刻送上婚书,不可能是想让他在动怒的情况下去签什么名,证什么婚,肯定别有深意。
“父皇,您且先翻开看看吧!或许这份惊喜可消父皇心头之怒!”
“惊喜”两字被刻意咬的很重。
所有人都在翘首而看,想知道那是怎样一份“喜”。
殿堂上每个人都看得分明,接下来的一瞬间内,一抹惊异的狂喜在沧帝本来拧紧的眉目上溢开来,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上骤然就亮出了一道灿烂的阳光。
沧帝显格外激动,竟失态的豁然站起来,目光唰的直盯金晟,失声而叫,却是惊喜交加的: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宴后,儿臣自会让她行前来尽诉前因。父皇,您还是先看看那本永修邻邦之好的国书吧!”
“国书?什么国书?就是这本帛书?”
“正是!这是她为您备上的大礼!”
沧帝闻言,忙将那轴锦帛铺于御案上,细细一读,自是一番意外的喜悦飞上眉梢——
这竟是一份汉伦蛮族与北沧,以及旃凤、云藏五大部落签定的修好之书。
汉伦蛮族汉伦草原上一个大部落,远在云藏草原的外围。北沧北部有部分领地正好处在旃凤、云藏草原以及汉伦草原中间。
这汉伦部族虽也是游牧民族,但生性凶残,好武好斗,最爱骑在马背上去各族各国边境生乱滋事,常常来如风,去如火,这番居然能来主动修和,怎能不令沧帝欣喜。
抬头时,沧帝脸上已带满赞许之色:
“好,好,真是好极……这果然是一份叫朕欢喜的贺礼!金晟,如今汉伦可汗身在何处!”
“回父皇,正在儿臣府中与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欢聚……本来儿臣是想请他进宫一起赴宴的,不过,若情说,今儿个父皇保不定要处理家事,还是过两天再来谈论国家大事比较妥当!”
偌大殿堂,乐曲早散,一些人开始低声私语,皆在疑惑,皇上和萧王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沧帝这才想到了刚刚正在大怒的事,精神恍惚了一下,觉得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