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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思考。
他倒不担心自己说出李重心的秘密后,誉王会拿它兴什么风波。
因为这个秘密背后所牵扯的那件事,誉王自己也是利益领受者之一,只不过当年他还不够成熟,没有更深入地参与罢了,论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这类的事,皇后和他都没少干。
只要梅长苏回去跟他一说,他心里便会立即明白过来,绝对不会自讨苦吃地拿这个跟夏江为难。
而夏江所防的,也只是不想让整件事情被散布出去,或者某些他隐瞒了的细节被皇帝知道而已。
可是,如果自己开口说了,这个江左梅郎会不会真的履行他的承诺呢?
“这是赌局,”梅长苏仿佛又一次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轻飘飘地道,“你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押注了。
我是江湖人,我知道怎么让你活下去,除了相信我的承诺,你别无选择。”
谢玉似乎已经被彻底压垮,整个身体无力地前倾,靠两只手撑在地上勉强坐着。
在足足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李重心……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过的字,毫无破绽,无人可以辨出真伪。
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写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聂锋的笔迹……”
“聂锋是谁?”梅长苏有意问了一句。
“他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他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
“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来这信是假的。”梅长苏冷笑一声,“所以……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能带回他尸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谢玉闭口不语。
“据我听到的传奇故事,是谢大将军你为救同僚,长途奔波,到了聂锋所在的绝魂谷,却有探报说谷内已无友军生者,只有敌国蛮兵快要冲杀出来,所以你当机立断,伐木放火封了谷口,这才阻住蛮兵之势,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线。
这故事实在是令闻者肃然起敬啊。”梅长苏讥刺道,“今日想来,你封的其实是聂锋的退路,让这位本来不在死地的前锋大将,因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终的惨局。
我推测得可对?”
谢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然不接他的话。
“算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查之无益。”梅长苏凝住目光,冷冷道,“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
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原来朝廷柱石就是这样打下了根基。”梅长苏点点头,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谢玉所讲的,当然只是当年隐事中的冰山一角,但逼之过多,反无益处,这短短的一段对话,已可以达到今日来此的目的,而之后的路,依然要慢慢小心,一步步地稳稳走下去。
至于谢玉的下场,自有旁人操心。
其实有时候死,也未必就是最可怕的一种结局。
“你好生歇着吧。
夏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誉王殿下对当年旧事也无兴趣。
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长苏淡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看谢玉一眼,转身出了牢房。
飞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编结玩耍的稻草,跟在了他的后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层的石梯时,梅长苏有意无意地向谢玉隔壁的黑间里瞟了一眼,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离去片刻后,黑间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脚步都有些微的不稳。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黑衣黑裙,乌发间两络银丝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仅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头,便将她硌得几欲跌倒,幸好被后面那人一把扶住。
两个人出了黑间并无一语交谈,即使是刚才那个搀扶,也仅仅拉了一把后立即收回,无声无息。
他们也是沿着刚才梅长苏所走的石梯,缓缓走到了一层,唯一不同的是在门外等候着领他们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锐,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书的蔡荃。
“麻烦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气。”
只这两句对话,之后便再无客套。
一行人从后门隐秘处出了天牢,夏冬头也不回地快步奔离,自始至终未动一下嘴唇。
在她身后,靖王默默地凝望着她孤单远去的背影,双眸之中却暗暗燃起了灼灼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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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我从明天起,计划花几天的时间,重新分卷,立章节名,所以更新提示可能会有些乱,大家包涵。
第九十九章 惊心
回到苏宅后的梅长苏立即上床休息,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不可能会有完整的睡眠时间。
果然,刚到三更时分,飞流就依到床边来说“敲门”,他快速起身,大略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哄了飞流在外边等候,便匆匆进了暗道。
靖王坐在密室中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低着头似在沉思。
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后方才抬起头来,神情还算平静,只是眼眸中闪动着含义复杂的光芒。
“殿下。”梅长苏微微躬身行礼,“您来了。”
“看来你好象早就料到我要来。”靖王抬手示意他坐,“苏先生今天在天牢中的表现实在精彩,连谢玉这样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麒麟之才,名不虚传。”
“殿下过奖了。”梅长苏淡淡道,“不过能逼出谢玉的实话来,我也放心了不少。
原本我一直担心夏江也卫护太子之意,身为悬镜司的掌司,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人,现在既然已可以确认他并无意涉及党争,与夏冬之间也有了要处理的内部嫌隙,我们总算能够不再为他分神多虑了。”
靖王不说话,一直深深地看着他,看得时间久到梅长苏心里都有些微的不自在。
“殿下怎么了?”
“你居然只想到这些,”萧景琰的眸色掠过一抹怒色,“听到谢玉今天所吐露出来的真相,你不震惊吗?”
梅长苏思考了一下,慢慢道:“殿下是指当年聂锋遇害的旧事吗?时隔多年,局势已经大变,追查这个早就毫无意义,何况夏江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为了毫无意义的事去树一个强敌,智者不为。”
“好一个智者不为。”靖王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聂锋之事是当年赤焰军叛案的起因,现在连这个源头都是假的,说明这桩泼天巨案不知有多少黑幕重重,大皇兄和林家上下的罪名不知有多大的冤屈,而你……居然只认为那不过是一桩旧事?”
梅长苏直视着靖王的眼睛,坦然道:“殿下难道是今天才知道祁王和林家是蒙冤的吗?在苏某的印象中,好象你一直都坚信他们并无叛逆吧?”
“我……”靖王被他问得梗了梗,“我以前只是自己坚信皇兄和林帅的为人罢了,可是今天……”
“今天殿下发现了这条详实的线索,知道了一些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是吗?”梅长苏的神情依然平静,“那么殿下想怎么样呢?”
“当然是追查,把他们当年是如何陷害大皇兄与林帅的一切全部查个水落石出!”
“然后呢?”
“然后……然后……”靖王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这才恍然明白梅长苏的意思,不由脸色一白,呼吸凝滞。
“然后拿着你查出来的结果去向陛下喊冤,要求他为当年的逆案平反,重处所有涉案者吗?”梅长苏冰冷地进逼了一句,“殿下真的以为,就凭一个夏江,一个谢玉,就算再加上皇后越妃母子们,就足以谗死一位德才兼备的皇长子,连根拔除掉一座赫赫威名的帅府吗?”
靖王神情颓然地垮下双肩,手指几乎要在坚硬的花梨木炕桌上捏出印子,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大皇兄当时的力量已足以动摇皇位,与父皇在革新朝务上也多有政见不和,但他毕竟生性贤仁,并无丝毫反意,父皇何至于猜忌他至此……大家都是亲父子啊……”
“历代帝皇,杀亲子的不计其数吧?”梅长苏深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控制情绪,“咱们这位皇上的刻薄心胸,又不是后来才有的。
据我推测,他既有猜忌之心,又畏于祁王府当时的威势,不敢轻易削权。
这份心思被夏江看出,他这样死忠,岂有不为君分忧之理?”
“你说,父皇当年是真的信了吗?”靖王目光痛楚,“他相信大皇兄谋反,赤焰军附逆吗?”
“以皇上多疑的性格,他一开始多半是真的信了,所以才会如此狠辣,处置得毫不留情。”说到这里,梅长苏沉吟了一下,“看夏江现在如此急于封谢玉的口,至少最开初聂锋一案的真相,皇上是不知道的。”
靖王看着桌上的油灯,摇头叹道:“不管怎么说,若不是父皇自己心中有疑,这样的诬言,只须召回京中便可查明,又何至于……只恨当时我不在国中……”
“幸好殿下你不在国中,否则难免受池鱼之灾。”梅长苏神色漠然,“此案虽由夏江引起,最终却是皇上处置的,殿下想要平反只怕不易。
不如听苏某一劝,就此放开手,不要再查了。”
靖王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圈,最终停下来时,脸上已恢复了宁静,“先生所言,固然不错,但我若真的就此放手,世上还有何情义可言?谢玉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开端,后面是怎么一步一步到那般结局的,我若不查个清楚明白,只怕从此寝食难安。
我素知先生思虑缜密,透察人心,要洗雪这桩当年旧案,还请为我出力。”
梅长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殿下可知,如果皇上发现殿下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惹来无穷祸事?”
“我知道。”
“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
“我知道。”
“殿下可知,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自承错失,为祁王和林家平反?”
“我知道。”
“既然殿下都知道,还一定要查?”
“要查。”靖王目光坚定,唇角抿出冷硬的线条,“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屈死的,这样将来我得了皇位,才能一一为他们洗雪。
只为自己私利,而对兄长好友的冤死视而不见,这不是我做得出的事,请苏先生也不要劝我去做。”
梅长苏咽下喉间涌起的热块,静静地在灯下坐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起身,向靖王躬身施礼,沉声道:“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命一定遵从。
虽然事过多年,知情者所余不多,但苏某一定竭诚尽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如此有劳先生了。”靖王抬手虚扶了一下,“先生如此大才,景琰有幸得之。
扳倒谢玉之局,实在是环环相扣,令人叹绝。
我虽未亲睹,亦可想见当日情势是何等的紧张。
太子现在失了强助,正在惶惶之时,先生打算让誉王乘胜追之吗?”
梅长苏摇了摇头,“不,我会劝誉王稍稍放手。”
“哦?”靖王想了想,登时明白,“可惜誉王不会听。”
“当然我也不会狠劝,略说一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