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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把头安全的走了,萧桓仁没有难为他,也没有难为甘忌,反而变了个人。
九层楼船气派,气派到鲨鱼都会‘望洋兴叹’,不敢下嘴找茬。
萧桓仁把他请到五楼,一间较阴暗,不透风的房间。
斯莉拿着灯盏,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吩咐下人出去。
有灯就好了,甘忌环视一圈,见屋里摆设简单,像个祠堂,迎面有供桌,和一个灵牌。
可能是久在外漂泊的缘故吧,甘忌恍然以为,这里不是渤海道,而是太行山老家,后院的祭堂、那些可以做烧火棍的灵位。
“咦,差点忘了,我可是锦帆侠甘宁的后代。”甘忌胡思乱想着。
“这是家父的牌位,特地请中原匠人做的。”
“都督不是辽国人?辽人也会有祖宗牌位?”
萧桓仁神色凝重,激动道:“不,我不再是辽人,大惕隐司,早将我们除名了。”
大惕隐司,总管皇族政教、宗册玉牒,看来,他是贵族。
“都督的父亲,因公,还是因私?”
“若是因公,我萧家,何故来这北皇岛?总之,是不会因私的。”
公私不明?甘忌微微颌首,必然是朝堂冤案了。
“先生!桓仁请求您!我父亲蒙冤,被朝中奸佞所害,我知道先生的能力,请您,请您务必为萧家正言!”
萧桓仁一跪,正如推金山、倒玉柱。泪痕积在面颊上,痛苦不堪。
先生?不是六爷吗?难道是回鹘女人泄密了?甘忌朝斯莉一瞥,斯莉居然在点头。
“我是个色役,朝廷的事,也不懂。能帮您什么呢?”
萧桓仁俯首罢,望着灵台,长篇大论起来:
“我父亲,叫萧束述,是大辽的夷离毕,类似于你们中原的,刑部尚书,父亲为官时,惩办贪官,杀权臣,得罪了不少朝中大员。”
灯盏摇曳,照在那灵牌上,几经欲灭。
“今年,我父亲探得一处消息,说在几年前,大辽灭晋国时,现在的北院枢密使,耶律安博,伙同赵王,密谋收受晋国皇帝石重贵的贿赂,向太宗皇帝撒谎。”
“什么谎?”
“中原人有传国玉玺,得者,才配得天下,太宗却被两个奸人骗了,说玉玺早已失传。”
萧桓仁言辞狠厉,好像,玉玺就该被辽人得到一样。
“令尊身故,就是这位耶律安博,所为了?”
“不止有他,大林牙院、敌烈麻都、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都有参与!”
有这么些人,甘忌哑口无言。
“这些只是我知道的,正因为仇人多,我们才举家去北皇岛,多亏南院大王挞烈世叔,想了个筹办水师的路,不然,我萧桓仁今天,已经死了!”
“大林牙院,主管文翰,敌烈麻都,主管礼教,并不在朝政中心,为何要对你父亲下手?”
斯莉听他指中要害,大感诧异。
“您不知,这大林牙院的主官,叫林牙。此人精通书法,与北汉国客省使,王佐之先生是莫逆之交,两人不仅工笔纯熟,共同好色。家父有妻妾三人,其中最小的姨母,是从中原来的,颇有姿色。可惜家父并不宠她,倒便宜了这林牙!”
他陈述冤实,本来声色悲壮,甘忌却越听越鄙夷。刚才见他时,那番纸醉金迷,和林牙比,好不到那里去。
“父亲好面子,他一生周正,决不肯让家人给自己抹黑,密而不发。转过年,大家齐去狼主万岁帐中贺岁,当晚,也是现世报,这林牙的哥哥,叫赞固,喝醉了酒,误闯王帐,惊了狼主的宠妃甄姬,狼主大怒,命家父审讯赞固,次日,将赞固的尸首,送还了林牙,自此两家结仇。今年,家父遭难前,他还亲笔先写罪状,至书大惕隐司,一家老小,全部削籍出户。”
“嗯,那敌烈麻都,又能如何?”
“麻都掌管国中司礼,精通礼仪,大惕隐司里的法器、祭器,全部在麻都手里。‘南边’把持财政,下辖有‘五府七司’,他也结交,厮混久了,竟成了‘半懂经济’。”
他所谓‘南边’,指南枢密院,与北枢密院职责不同,由汉官统领。
辽国国土开阔,财税官职复杂,统称‘五府七司’。
“此人身为礼官,能攀附‘五府七司’什么?”
“他若不是礼官,却要犯难了。只仗着司辖法器、祭器,借给人用,偷运钱币、盐、铁等物,变成贿金,充括官僚腰包,广受‘南边’好评。”
用礼祭的器皿,盗取国家财产,当真胆大妄为。
“于是令尊查出此事,麻都想叫他死无对证,起了杀心?”
“是,父亲极重礼数,没有逮捕麻都,只是明里暗里,对‘五府七司’打压查扣,撕破了麻都的钱袋,结下仇来。”
撕破的,又何止是麻都的钱袋。
“一个司礼,一个文翰,怎么会害死令尊?”甘忌不相信,这两个辽人会什么绝世武功。
“这便是安博捣的鬼了!”
萧桓仁一拳重重的砸在供桌上,气势汹汹。
“这贼子,哄骗狼主,怕被家父告发,连同上述二人,先是麻都,假借改过之名,派人赠给我家不少银两,恰逢今年,北汉王刘崇,与狼主决议,对周国用兵。安博命林牙统筹军务明细,发现亏空了大笔费用。”
财权,由南枢密院把持,要开战了,军款必须转送北枢密院。
“迷雾中,跳出了个宣徽使仁宽,举报盐铁司使雷厉风,未向北枢密院交齐军款,转而贿赂家父与麻都,贪污军款是大罪,三人被免职,狼主命仁宽代理夷离毕一职,审查此案。”
雷厉风!甘忌哑然失色,岁寒四友之一,雷叔叔,是辽国的盐铁司使!
“家父身陷囹圄后,安博曾来探监,讲明一切。原来,安博与北宰相迪父,讨好天下兵马大元帅赵王爷,企图谋反,在北枢密院提了款,招兵买马。而麻都赠与我家的银两,数目竟对的上,摇身一变,成了贿金。”
萧桓仁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像个女人。
“麻都是替罪羊,不会严办,雷厉风是‘南边’的人,罪不至死,只委屈了父亲,无端成了霉鬼!可惜朝中无人出面指正,否则,岂容他们安睡!”
“杀鸡儆猴,必有一死,否则,不足以临照百官,此计借刀杀人,妙。”
甘忌喃喃着。见萧桓仁泣不成声,斯莉着实难过,祈求道:
“六爷,萧家能谋得一个水师的差事,多亏南院大王挞烈,此人忠厚赤诚,可以托付。我叫桓仁来接应您,是想求您,此去临潢府,能否给萧家洗雪前耻?”
甘忌见不得女人哭,忙道:“此事,因令尊探查玉玺而起,我想,要拿回这件国宝,定然绕不开令尊的冤案,拨乱反正,是一定会的。”
两人听他似乎是答应了,立即如捣蒜般的叩头,奉上百两蒜头金,塞进甘忌的料袋里。
“先生,您应允替萧家翻案,萧桓仁无以为报,上岸后,一干荆棘困难,全由小弟开路,保准能您顺顺利利去临潢府。”
到了临潢府,又会被人指使去做什么呢?甘忌苦笑地想。
“不过,您得有个辽人的名字,姓萧,不好,姓耶律吧,就叫,耶律忌?”
听着萧桓仁的询问,甘忌选择了沉默,他走上船舷,任由海风,冲击他瘦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