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暗战34洒泪踏征途

唐船浩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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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和郭奕受到了福建巡抚庞尚鹏的热情款待,庞巡抚请她们二人在福州多住几日,亲自前往福州提举市舶司交涉,给她们领到了两张“引票”。

    引票实为出海行船执照,以便官府接受控制,抽取税金,隆庆二年,朝廷准贩东西二洋,福州市舶司也只发放了东西洋引票五十张。

    领到了引票,也就有了合法出海经商的资格,灵儿和郭奕已经商议好了,准备将引票交给马五和林邵琦,让他们将琉球的贸易基地迁往福州。

    二人对庞尚鹏表示了一番感激之情,辞别庞尚鹏,准备返回台湾。

    在冯安的安排下,出发前又悄悄的拜访胡守仁,胡守仁给二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灵儿接过胡守仁的信封,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道:

    建旗海上独称尊,为妾投诚拜戟门,十里英魂如不昧,与君烟月伴黄昏。

    “总兵大人,记得这应该是王翠翘临刑前写下的诗句吧?”灵儿问道。

    胡守仁颇为惆怅,看着冯安,冯安点点头。

    “二位女英雄,把这首诗带去琉球吧,告诉徐家小姐,那些往事,已历三朝,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如今朝廷政通人和、物丰邦宁、国泰民安,由内阁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大人主政:整饬吏治、推行考成法,丈量土地、强推一条鞭。今日是大明朝万历三年,七月十五,愿逝者安息吧。”胡守仁讲道。

    灵儿知道,胡守仁作为朝廷大员,抗倭的将领,冒着被告发的风险,把王翠翘受刑前的诗句送给她的女儿,定能让徐家小姐倍受感动。

    “谢谢您!胡大人。”灵儿轻声说道。

    郭奕接过来这封信看了看,轻声说道:“胡大人,难为你了。”

    “呵呵,我也知道你们大家的难处,徐家小姐为了父母冒险将棺木运往琉球,符合天理人伦,当然,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本官已经知道了,将这首鲜为人知的诗句告知徐家小姐,也是人之常情,等棺木下葬的那天,烧掉也就是了。”胡守仁答道。

    二人带着福建总兵胡守仁的书信,在冯安的陪同下,悄悄的返回了台湾,准备带走黄炳文,让马克和他的商船先留在了台湾,交给冯安看护。

    冯安派了一艘官船,护送郭奕和灵儿、黄炳文等三人返回了琉球,他们又住进了琉球国驿馆。

    安顿好了,郭奕让黄炳文把那副东厂的旗幡挂在了驿馆外,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公公便来了。

    王公公来到了奕和灵儿的客房,黄炳文也过来拜见王公公,见礼完毕便识趣的关好了房门走开了。

    王公公捂着脸哭着,突然跪倒在郭奕和灵儿面前,把她们俩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说道:“前辈,千万不能这样啊,折杀小女子了……”说着,搀扶王公公坐到椅子上。

    “洒家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王公公边哭边说道。

    “王公公,选好下葬的日子和地点了吗?”灵儿问道。

    王公公点点头,答道:“徐家小姐刚刚入宫不久,不便见人,让洒家替她感谢二位姑娘的大恩大德……”说着,又要跪下来。

    灵儿起身赶忙拦住了王公公。

    “王公公,您是前辈,我们姐妹二人当拜您为师,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郭奕说着,拉住灵儿,二人给王公公行了大礼。

    王公公赶忙搀扶起来二人,揉着眼睛说道:“洒家自问,对得住天、对得住地,对得住良知,也没有辜负先帝爷的期望,洒家老了,也该追随先帝爷去了,咱大明都已经换了三朝,如今朝中已经没人记得老朽了……”

    “公公,请千万保重!”灵儿说着,把胡守仁的书信递给了王公公。

    王公公拆开书信一看,差点又哭昏了过去,嘴里念念叨叨的说道:“翠翘、翠翘,你可以安息了……”

    “公公切勿过度悲伤,那些往事也怪不得您的。”灵儿劝道。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洒家也是徽州人氏,知道翠翘夫人出身官宦世家,乃是一代才女,其父为人耿直,得知了权贵,翠翘卖身救父,落进了金陵秦淮岸边烟花柳巷的火坑,后来,有情有义的徐海花重金把她娶回家中……”王公公说到这儿,已经涕不成声了。

    郭奕想起了自己的家世,眼圈也红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劝道:“公公,不要再提那些伤心的往事了,翠翘夫人的家世及遭遇,我和妹妹都知道……”

    王公公抽泣着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心中已经猜出,定是堺町的林道巽给她们讲过,便不再提了。

    郭奕说道:“请公公交给徐家小姐,告诉她这是当年戚继光将军麾下的将领胡守仁写给她的,还望她能识大体、明大局……”

    “徐家小姐是洒家看着她长大的,这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请二位姑娘放心,今后,如果洒家不在了,你们拿着这面旗幡,仍然可以找她。”王公公说着,把手中的旗幡递给了郭奕。

    灵儿又把胡守仁的一番话讲给王公公,请他捎话给徐家小姐。

    王公公点点头,感叹道:“这几年,也收不到朝廷的邸报了,洒家是老了,已经成了个废人了,多亏在这节骨眼上,遇到了二位……”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公公,可有日本人的什么消息?”灵儿问道。

    王公公擦干了泪水,讲道:“我琢磨着,那个织田信长应该还不知道尚康伯死了,最近,那霸港来了很多日本人的商船,这伙人神神秘秘的,一面打听琉球有没有拦截过传教士的商船,还似乎正在打听尚康伯的下落。”

    郭奕和灵儿对视一眼,彼此点头。

    “公公,您应该也知道了,我们在钓鱼岛遇到了冯安将军,冯将军缴获了一艘往日本国运火枪的商船,船主正是西洋传教士马克,这位马克先生是神父西门阿尔梅达的弟子,西门阿尔梅达曾在日本京都和织田信长达成过协议,看来,这是织田信长急需火枪,也许他等不及了。”灵儿讲道。

    王公公深以为然,听了不住的点头,答道:“洒家也在刻意打听这位织田信长的消息,听说他已晋升为日本国从二品内大臣、兼近卫大将;在清州城,他把织田家督之位传给了嫡男织田信忠,自己又在南近江筑起了一座五层七重高大城池,名唤安土城,连传西洋教士都称赞说,欧罗巴都没有这么豪华绚丽的城池,看来,信长其志不小!”

    郭奕听到这儿,又忍不住怒火中烧,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要烧掉这座安土城!”

    灵儿知道,不管郭奕有多冷静,只有听见了织田信长的名字,就会立刻大发雷霆,刚刚又听说信长把织田氏家督之位传给了其嫡男信忠,更是怒不可恕。

    “姐姐,”灵儿把郭奕按下了,让她坐好,又递过来一杯水,说道:“姐姐,切莫被仇恨蒙住了眼睛。”

    “妹妹,快去和阿萍见上一面,请她给罗阿敏写封书信,你赶紧回台湾,带上马克到吕宋去吧,我们按计划执行。”郭奕说道。

    这时,灵儿犹豫了起来,按计划,自己去吕宋对付林风海盗集团,郭奕回日本对付那只猴子,而如今郭奕只要一听见织田信长的名字,便失去理智,很不放心。

    灵儿认真地想了想,有条不絮地讲道。“姐姐,请不要着急,现在织田信长的人都在琉球活动,他们还在企图联络尚康伯,到处打听马克的商船,相信一时半会他们也难以得到准确的消息。姐姐,你想想,如果织田信长的人不撤离,猴子秀吉便不会催我们,那么我们就有时间把吕宋的事情办完,再一起前往日本对付那只猴子。”

    “不,妹妹,还是按原计划办吧,如果猴子一直没有我们的消息的话,我担心他们会对秋目浦不利。”郭奕答道。

    “秋目浦是岛津家的地盘,恐怕猴子他们也还鞭长莫及,姐姐,你不知道,我的胆子越胆小了,求你陪我先去南洋吧。”灵儿劝道。

    郭奕摇摇头,讲道:“妹妹,你已经不再是锦衣卫了,说实话,你这一切都是在帮我。眼下,我心乱如麻,心中还惦记着孩子们,你就别让我再下南洋了,妹妹,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不要勉强,林风团伙现在不过是烂河塘里的泥鳅,翻腾不出什么大浪来,尾张国的那些混蛋们才是心腹大患!”

    “姐姐,答应了庞尚鹏大人和胡总兵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办!”灵儿答道。

    郭奕的情绪有些激动,狠狠地说道:“既然猴子秀吉有取代那个混蛋的野心,眼下我要想办法,让猴子干掉那个混蛋!”

    “姐姐,难道猴子秀吉就没有吞并琉球、图谋大明的野心吗?”灵儿也激动地问道。

    郭奕一愣,张张嘴,没有答话。

    “姐姐,我看那猴子秀吉比信长更有心机,野心也许更大,你没看到吗?他很能沉得住气。”灵儿继续问道。

    听这姐妹俩吵得面红耳赤,王公公自然也知道她们这是彼此关爱;看郭奕那副风风火火的性子,只有听见织田信长便像点了炮捻,如果真让她一个人返回日本,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二位姑娘,请不要争了。”王公公劝道。

    灵儿和郭奕都低下了头。

    “猴子秀吉派你们来,有没有具体的要求?”王公公问道。

    灵儿抢着答道:“没有,只说等我们建好了贸易据点再联络他,所以,我判断,只有猴子的主公、那位尾张国的混蛋还在图谋琉球,他便不会着急。”

    王公公笑了笑,说道:“是啊,也许他们很快就能弄清传教士的商船被大明水军扣押了,但他们要打探尚康伯的消息,就得花点时间,等他们慢慢的打听吧。”

    “如果猴子秀吉派他的人到琉球找我们,该怎么办?”郭奕问道。

    灵儿也笑了,答道:“姐姐,别忘了,我们不是还有个帮手吗,黄炳文在这儿先帮我们顶着,就说我们到南洋帮他联络林风去了。”

    王公公皱着眉头,问道:“黄炳文可靠吗?”

    这句话把它们二人问住了,如果黄炳文出任何纰漏的话,就可能会给秋目浦带来一场灾难。

    正在二人沉默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阵阵的敲门声。

    郭奕和灵儿急忙站起身来,握住了佩剑。

    王公公蹑手蹑脚的到了门口,趁着敲门声轻轻的拔掉门杠,猛一拉门,只见黄炳文跪在门口泪流满面。

    黄炳文慌慌张张的爬了进来,王公公又把门杠上了。

    黄炳文低着头跪在地上说道:“三位恩人,黄某宁死效忠大明,效忠家乡的父老乡亲,今后愿意留在琉球追随王公公,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我将万死不辞!”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圈,突然感觉对黄炳文的话不可置否。

    黄炳文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迅速地切下了自己的左手的食指,顿时血流如注。

    三人大惊,异口同声地叫道:“黄炳文,你干什么?”

    黄炳文低着头、咬着牙关,低声答道:“断指明志!”

    “你这又何苦呢?”灵儿叹息着,拿出一块白布,帮黄炳文包上手,又忙着去找药。

    鲜血立刻渗透了白布,黄炳文颤栗了起来,拿右手抹了抹满脸的汗珠,低声说道:

    “一位心比天高的农家少年,自幼立下过鸿鹄之志,却在当了官之后,泡进了一坛大染缸,失去了做人的良知,我对不起海大人、对不起被困在秋目浦的那些乡亲们!二位姑娘,将来回到家乡,请告诉世人,当以我黄某为戒!”

    三人都十分感动,郭奕拿来一个垫子给黄炳文,让他坐起来。

    王公公帮着把黄炳文手上的布解开,灵儿给他涂上止血的白药,又重新给他包扎了起来。

    “炳文大哥,你这是何必呢,大家没人说不信任你啊。”灵儿叹道。

    黄炳文答道:“我刚刚已经去找驿馆的掌柜打听了,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确实有日本国来的客商找过你们,他们留过话,说是八月十五前还会来,要你们二位在这儿等着,我也担心,倘若他们再找不着你们的话,就会对秋目浦不利。”

    郭奕也挺受感动,没料到黄炳文已经去打听了这些事情,对黄炳文说道:“谢谢你,炳文大哥。”

    这时,就听阿萍从门外叫道:“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挂念死我了……”

    灵儿赶忙跑去把门打开,叫道:“阿萍……”

    阿萍挺着肚子,一下子扑进了灵儿的怀中。

    郭奕也过来扶住阿萍,问道:“阿萍,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姐姐,这些日子,我差不多每天都来看看的。”阿萍答道。

    “日本尾张国的人有没有到过你的府上?”郭奕问道。

    阿萍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其实是来找姐夫的,我把他们赶了出去。”

    “阿萍,我们正准备到吕宋去一趟,见见你的姐姐和姐夫……”

    没待灵儿说完,阿萍苦诉道:“带我一起去吧,我想姐姐,我想阿莹了……”

    郭奕到阿萍的近前,抚摸着她的肚子,劝道:“妹妹,海上风高浪急,你经受不住的,况且这个季节台风不断,这一去不知要在路上延误多少时间,你还是要保重身子要紧。”

    阿萍似乎还有些惊恐,说道:“姐姐,虽然家里有团练护村,我一个人在家还是挺害怕的,我怕那些日本人再找上门来。”

    “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是什么人?”郭奕问道。

    阿萍答道:“来人说是堺町的商人,叫什么弥九郎……”

    “小西行长!”灵儿叫道。

    “弥九郎问你们到琉球找过我吗,我对他说你们来过,但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后来他又问起了我姐夫,我告诉他我姐夫死了。”阿萍答道。

    郭奕问道:“弥九郎信吗?”

    阿萍摇了摇头,答道:“他不信,让和我姐夫也赶紧与他联络,还让我给你们捎个话,因为日本商人在琉球受到太多的限制,请你们赶紧把琉球的货栈办起来,准备与他们做贸易,是赔是赚都无所谓的,他还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听他的,他能一夜之间灭了秋目浦。”

    “阿萍,写一封书信给你姐姐,我们马上要去吕宋,把你姐姐和阿莹接回来。”郭奕说道。

    阿萍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难道你们真的听从那个弥九郎的?”

    灵儿指着黄炳文,说道:“不,炳文大哥会帮我们守着一个货栈,等弥九郎再来的时候,就告诉他贸易货栈已经建好了,我们都去吕宋联络你姐夫去了,剩下的事情,让炳文大哥对付他们,必要的时候,请王公公帮忙。”

    郭奕拿出了那两张“引票”,交给了阿萍,说道:“这是福建巡抚帮着办的,等马五回来,你们就能把这里的买卖迁到福州去了。”

    阿萍看了引票,感动得热泪盈眶,赶忙找来笔墨纸砚,给姐姐罗阿敏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郭奕。

    郭奕把书信收好了,安排道:“阿萍,帮着租赁一家货栈,请炳文大哥住过去,弥九郎再来的话,由炳文大哥对付他好了。”

    黄炳文对阿萍深鞠一躬,又沉下了头。

    王公公问道:“二位姑娘,你们准备什么时间出发?”

    灵儿看了眼郭奕,郭奕正在收拾行装,便答道:“禀公公,我和姐姐此番回来,正是为了把炳文大哥送回来,见一见阿萍和您,现在已经都商议好了,我们即刻出发,冯将军的船还等着我们呢。”

    阿萍哭着把郭奕拽了过来,又拉着灵儿的手,哭着问道:“姐姐,你们不能歇息一天再走吗?”

    灵儿和郭奕都摇了摇头,看黄炳文和王公公也都在抹眼泪,三个女人哭泣着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