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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刘”无罪释放,张海奎嫁祸栽赃,朱莲花勾三搭四,杨桂英被人绑架……一系列风言风语在码头传开。大多数“棒棒”期盼着刘老大的归来,一盘散沙滋长的拉帮结派和弱肉强食,让大多数人收入降低,还有一部分人根本就无活可做;做水上生意的老板们期盼着刘永翰的归来,肆意抬高的劳务支出和你争我夺的混乱局面让他们成本大增;甚至连南岸派出所的管码头的几个片儿警也期盼着“刀疤刘”归来,这“棒棒”们引发的治安混乱一波接一波……
刘永翰到底还是归来了!带着刘富顺、杨桂英还有他爽朗的大笑归来了!还是那精明的小平头缀着长溜儿刀疤脑袋,还是那英气的鹰钩鼻衬着瞪圆的小咕噜眼睛,还是那股子地痞流氓样配着几句听不懂的文言文!
“有人以为老子‘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自己也以为从此要‘长使英雄泪满襟’了!可他海奎子无情,苍天确有眼,老子不仅无罪,还有功!昨天法院宣判了,没有一个低于五年的,海奎子和朱寡妇杀人谋财,一个西门庆,一个潘金莲,可这是新中国,不是大宋朝!连粮食局和下属几十个粮站当官的都一锅端!他娘的牢饭好吃又清闲,那帮龟儿子享受去!
“今天是立冬,可是‘小春此去无多日’!我姓刘的进去拘留所吃了几天闲饭,有个当团长的给我上了一课又一课,说我搞资本主义,当皇帝老子!他说的对,说得好,老子从今天开始改!我剪了头发,决定从头开始,从立冬开始,那我也算是新官,新官上任就要‘烧三把火’!
“大家伙儿跟着我受苦了,这几年是我对不起大家,那桥洞底下咱不住了,过几天全部搬西码头的仓库去住!别看那地方着过火,着过火预示着红红火火!家具厂的肖老板一会儿就运来木材,请来木匠,做成高低床,一溜儿通铺!西边老子另外租仓库。
“这是我的第一把火。这第二把火就是以后按东中西分片儿,李狗子、罗麻子、张老三各带一个片,干得多得的多,抽成从原来的一个点降到半个点。当然,仓库也是你们看,着了火该赔赔,老子一个子儿不饶。
“第三把火,修灶房!在西仓库的西边隔出一间当灶房,下完苦力有现成饭吃,安逸得很!饭哪个做?婆娘些做噻!自认为做饭做的好的又不愿意干体力活的,中午下了工来我这里报名,工钱照开。你做饭的要是觉得体力充沛有时间,或者是那个男人你喜欢,想去搞拉扯,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们按搬货多少发钱,你去你也得钱!但前提是,饭必须做好!灶房里头暂时杨桂英负责!
“我就是这三把火,不搞一言堂,有啥子意见私下来找我提!我是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也可以点灯!我晓得你们私底下笑话老子戴绿帽子,我全当笑话听了!可是过了今天,哪个都不许提!‘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嘛……下货去!”
接下来就是一阵欢呼声、叫好声、鼓掌声,不仅是这帮同病相怜的苦力,还有站在船头的老板们!就不到十分钟的“三把火”,把这初冬的炉子烧得亮堂堂,那刚刚还散落各处的人心,一下子就凝聚起来了!
刀疤刘一整哈哈大笑之后,带着富顺挨个儿登船道歉。“刀疤刘”还是那个刀疤刘,水码头还是那个水码头!
刘永翰确实说到做到,把前几年的积蓄掏出来。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旧仓库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原本的一道大门变成了三道,男舍、女舍和厨房,附带公用茅厕。结实的木制上下铺,真的是从东头到西头两排一溜儿到底。“刀疤刘”也不例外,和兄弟们同睡!男舍的两个角落一个用来堆放劳动工具,一个用来堆放富顺那堆“莫名其妙”的破石头。富顺再次得到了额外照顾,“刀疤刘”故意在厨房旁边隔出了一小间“会计室”,不仅有床还有一张桌子,可是富顺偏偏喜欢睡大铺!
刘永翰颇为满意地点着头,跑回桥洞底下寻摸出他尘封已久的笔墨,买来大红纸,笔毫一挥,写下这么一幅对子: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小径西回鹰唤起一腔壮志豪情。
富顺歪着脑袋,基本没认出这些龙飞凤舞的草书。叔叔得意地诵读了一遍,还讲起了三国里周瑜的几段爱情故事。富顺听得云里雾里,把玩着那从未见过的大笔杆子,“写”出些歪歪斜斜的黑耙耙。
“刀疤刘”叫过富顺,“顺儿,我对他们约法三章,对你我照样要约法三章:第一,暂时把找你大哥的心思放下,好好把码头上的账管好了,我答应了帮你找就一定会帮你找,名字和住址我都交给跑船的老板们了;第二,私底下我是你叔,但到了外人面前,尤其是那些船上老板的面前,你必须叫我干爹;第三,一定要学习,我又给你买了些书,不认识的字问我,你觉得搞不清楚那些公式呀图例呀,我可以找人来给你讲!至于送你上学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富顺有些为难地点着头,这三章,除了第二章,那一条不是为了自己好呀?看着这个突然一个脏字都没带的大恩人,回忆着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泪水涌泉般地往外冒……
到了下午空闲的时候,富顺赶紧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淑芬这惊险的一个月是怎么度过的,告诉他们自己和桂英姐都很平安,告诉他们自己将暂时在这个码头等待着大哥的出现,告诉他们刘永翰叔叔的两个“三把火”……
“新居落成”的这一天,桥底下这帮“乡巴佬”终于“搬家了”,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尽管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可“棒棒”们恨不得围着江云城敲锣打鼓奔上一圈。女人们几天前就抽空帮汉子们把隔了一年的被套洗好晾干了,不怕冷的几十个男人还专门扎进大江里头洗了个澡,免得带进去一股“晦气”。
刘永翰好不高兴,和老板们协商好搬货时间,“棒棒”全部放假半天。女人们都到厨房里忙活,桂英还专门去食品站买回了十斤猪肉,离城近的昨夜还专门回了一趟农村的家,带来些蔬菜,有的还把孩子都带来了。刘永翰写的那副对联儿贴到了门楹上,桥洞里平时藏着掖着的家伙什儿都给搬了出来,大大小小的木桌子和碗筷,真在这仓库外的马路边儿铺开了“流水席”!
除了这些下苦力的“棒棒”之外,来吃饭的还有“刀疤刘”认识的十来个老板,给刘永翰道过“生意兴隆”之后,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他们自己的生意。
路边最大的一张桌子和富顺家的八仙桌差不多大。到了正午“开席”时分,“八仙桌”上席的位置一直空着,等待着一位贵宾的到来。
贵宾姗姗来迟,并没有立即入席,对这仓库改建的“宿舍”视察了一圈。“老刘,我提两点意见哈!第一,你消防设施还是不到位,明天你去消防大队领几个灭火器回来,防范于未然;第二,厕所应该再大点,你这么多人,一定要粪便入坑,不要像在桥底下,居民都怨声载道,最关键是预防传染性疾病!”
“李所说得对,改,马上改……不,吃了饭就改,老李哥,来这边坐!”刘永翰笑嘻嘻地引着李翔往“八仙桌”旁边走来。正在上菜的富顺和桂英姐,放下手中的菜,也乐呵呵地迎了上来,一口一个“李伯伯”,叫得李翔也笑开了花!
几坛子老酒被打开,“棒棒”们前所未有的高兴,这比农村过年还热闹,比乡下办酒还喜庆。“大家给老子喝高兴,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咱们下午搬货,这些个大老板可是一句话功夫就能进斗金的,今天都撂下了生意来捧我们的场!”几句话吆喝完,“刀疤刘”坐下来端起酒杯要敬李所长一杯酒。
“喝酒可以,话说前头,我下午还上班,我喝三杯,不影响工作!这杯酒不是你敬我,是我带起你和几位老板敬大家!”李所长发话,几位老板赶紧端起酒杯站起来,李翔继续道:“兄弟姊妹们,你们是最辛苦的,起早贪黑,摸爬滚打,不容易,但也是最了不起的无产阶级,来,干了这杯!”
大家听到“干部”的肯定和鼓励,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杯酒下肚,那累死累活的疲惫不见了踪迹。
刘永翰赶紧满上第二杯酒。站着的李翔端起杯子继续:“第二杯酒,我敬几位大老板,这个称呼消停了好多年,也是这几年又才兴起的,你们自力更生,也在为江云甚至整个社会做贡献,但是,不要做了榨汁吸血的资产阶级,祝你们生意兴隆,干!”李翔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看了看这一桌和邻桌的老板们。
“第三杯酒我要敬你,老刘!”
“哪里的话,我敬你,老李哥!”
“对你个人我还是要提两点意见:一是少说脏话粗话,我是当兵的,以前脏话比你说的多,毕竟别人听了不好听,何况你还是读书人,我都能改了你也能!二是你这里面有不满十六岁的娃娃,你一定要注意把握分寸,注意安全,出了事情你是要负责任的!现在不是开始提改革和开放吗?你该注册公司注册公司,要给人最起码的保障和人权!我听说了你那‘三把火’,开了个好头,我也相信你刘永翰能说到做到并且做得更好!”
刘永翰琢磨着这话中的道理,不住地点头,“李所长所言极是,我一定注意、努力、持之以恒、不断改进,先干为敬!”“刀疤刘”很难服别人说的理儿,这李翔算是第一个!
酒过三巡,李翔果然让桂英把杯子撤了去,还特意让刘永翰把富顺跟前的那杯酒也喝了,让桂英一并收走。“你们喝好吃好,我要先走了,老刘你记着灭火器的事情!”还没吃几口菜的李翔起身就走,“刀疤刘”送了一截,回过来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