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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角楼中的那间静室出来后,李瑾一直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脑中不断回放这在那屋内经历的一点一滴,企图找出些微的蛛丝马迹,好为自己的疑惑寻个答案。
可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根本无从整理。
闪回的片段与无意义的只言片语,不断充斥着李瑾越来越痛的脑袋。
一路沉默着,直至登上出宫的马车,李瑾似乎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弦,这样的松弛似乎完全不受李瑾控制,只在无意识中难以觉察的动作。因此李瑾也仅仅只是觉得,登上马车后整个人似乎又能开始流畅的思维了。
淮阳王的老王妃进京……自己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皇帝的募捐……府库的钱粮日渐充盈……慈宁宫……玉静斋,在脑中不断咀嚼着那些关键的词语,与皇帝偶尔别有深意的眼神,李瑾似乎已能抓住一些感觉。
此时回想起来,李瑾十分确定皇帝应该知道,自己与淮阳王在玉静斋中会面,而对话内容估计也了解的八九不离十。而淮阳王最后让自己考虑的事情,大概皇帝心中是十分不舒服的吧。否则怎么会有那莫名其妙的问话。
李瑾想起皇帝给自己看过告示后,那看着亲切柔和,笑意却未达眼底的面容,以及那不用回答的问题。现在想来,她很确定,那是皇帝对她的警告。
现在李瑾的婚礼还没举行,可她早已是皇帝标榜天下的旗帜,此时若是这面旗帜出现一星半点的行差踏错,一定会毁了这位少年天子谋划的整盘棋局吧。
李瑾身上一股恶寒,心中暗暗庆幸自己从未动摇过,坚守自己诺言的决定。若是在刚刚那段对话中让皇帝察觉到一丝的犹豫,李瑾不知道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招致怎样的后果。
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李瑾,突然想到,也就是说自己最后可以那般顺利便达成所愿,是因为自己的坚守?
皇帝强调的功臣二字似乎依然还回响在李瑾耳畔,这是褒奖,当然也是对李瑾的约束。
李瑾想起皇帝同意自己要求时的那一幕,那么的大度且豪爽,那分明也是在清楚的告诉李瑾,功臣当奖且可得的奖赏比之预期要更多更厚。但可想而知,若是成为叛徒会是怎样的地狱在等着李瑾。
此时才看清的李瑾,身上不自觉的轻轻颤抖着,心中暗想,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诚不我欺。
及至如此,李瑾对这位少年天子最后的提醒,便也尤为在意起来。
李瑾不知这位心思叵测的皇帝到底要自己做什么,当下唯一清楚的便是,自己要去慈宁宫走一趟了,之后便是去轩景宫再次向皇帝面呈。可到底要告诉皇帝什么,李瑾却一头雾水,难道皇帝在与皇太后较劲儿,所以皇帝要自己去探听,可自己一个匆匆而来的过客能探听到什么呢?
偶然闪现的念头让李瑾立刻掐灭在脑中,不管是不是天家内讧,这都不是她李瑾该关心的,就算真是如此,李瑾也只能按照皇帝的要求去慈宁宫探听。心中泛起苦涩,李瑾此时尤为想念自家山庄中那几亩自己栽培的植被,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那样悠闲的时刻。
如此一番思虑,天色早已放暗,李瑾的马车也已抵达自家门口。
下车后,李瑾一阵目眩,还好早已下车在旁等候的香雪眼尖,立刻扶住了。
站稳身后,李瑾向香雪笑道:“还好有你在。”
听到这句香雪的眼眶立刻泛红,只是强撑着调笑道:“小姐就是笨手笨脚的,自然不能离了我。”
李瑾与她虽说是主仆名分,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与两人的投契,早已将没有血缘的两人变成了姐妹。此时李瑾已绝了留在京城的念想,却不想香雪跟着自己去北面受苦,有她在家陪着二老也能让父母宽宽心。
因此本是在无人时才会让香雪放肆调笑的李瑾此时却全无责怪的意思,反倒十分享受这不多的轻松自在时候。
谁知二人说完话正打算回李瑾的锦月阁时,二门里匆匆跑来一个小厮,见到李瑾回来愁苦的脸上立刻显出笑意。
“可算把小姐等回来了。”说着立刻上前行礼,并接着道:“夫人回府后就一直等着小姐,可不巧小姐正在宫里呢。这不让我在小姐回府后立刻将您请去。我这都来第五趟了。”说着接过香雪手中刚刚为李瑾解下的大氅。
李瑾好笑,这厮还真会饶舌,面貌看着却十分陌生,当下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屋里的,怎么之前没怎么见过?”
小厮立刻应道:“小子叫芳官,才进府不长时间,现在只是各院跑腿,小姐不认得应当咧。”
李瑾又看了看他,身材瘦小,眼睛却难得透出一股灵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让他将自己大氅连着马车中的一应用具送去自己的锦月阁,转身和香雪去了母亲的厢房。
那小厮看有能接近府中小姐的机会立刻高兴的脚不沾地的去办事了。
香雪却在一旁低声向李瑾抱怨道:“看那巧舌如簧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小姐让他去送东西,万一少了什么怎么办,那都是小姐常用的。”
李瑾却不置可否,笑看着香雪道:“怎么,没用你,吃醋了?”
香雪十分不服,却也不和李瑾顶嘴,将脸侧到了一边不理李瑾。
李瑾也没再说话,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东厢。
春兰正在外面等着小厮回复,此时正时不时垫脚望向院门外,却正好瞧见李瑾一行匆匆而来,立刻扔了手里的汤婆子给身边的小丫头,小跑着迎了过来。
“可算把小姐盼来了。夫人在抄佛经呢。”春兰边和李瑾说着,边抬眼向院内的小书房看去。示意李瑾去那儿找。
李瑾却似乎有些犹疑,此时春兰不明所以,往常小姐来这院子,不等自己说便一溜烟的循着夫人的踪迹,腻着夫人去了,此时怎么像是被定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么?只是她的身份却也不能过分催促,只能不解的看着李瑾在原地眉头微皱,踟蹰不前。
其实,李瑾现在是有些怕见母亲的,只因为先前事情太忙,或者是她有意无意间让自己处于忙的脚不沾地的状况。
只因为这样,就可以给自己一个不用正面回应母亲的借口。自从圣旨到了李府后,李瑾这是第一次要面对母亲。
李瑾心知该来的总会来,可就是没有勇气面对母亲或失望或痛苦的眼神,直至拖到今日。
事到临头,怎么都躲不过时,李瑾才硬着头皮踏进了母亲的东厢。
春兰虽不明白李瑾这千般愁肠,却也知道大概是因为圣旨上的赐婚一事,知道李瑾大概是有些难以面对夫人的。
想也知道,老爷夫人如此爱护小姐,而这一纸婚约便要将人远嫁天边,哪个父母不是通断肝肠。可在她眼里圣旨便也是天,是难以违背的命运,因此虽然替李瑾的未来担忧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开口道。
“小姐,事已至此,便也只能好好劝劝夫人了。府中都是老人,您只当出去游玩儿一趟。”多的话春兰也不敢说,只能这么暧昧不明的劝说李瑾。
李瑾虽知春兰误会了自己忧愁的原因,却也感动她对自家的一片忠心,勉强笑道:“我知道的,母亲那里你们也常劝劝。我走后府中怕是要冷清些了,你闲下来时帮我想个法子?”
虽然开着玩笑,李瑾说的却也是心中一直挂念的事情,当下只觉得越说心中越不是滋味儿,生怕一会儿见了母亲更控制不住,因此草草收了话语,转身去了书房。
来到门外,似乎早有人通禀过李瑾到了东厢,门口的小厮见到李瑾,立刻掀起帘子。
李瑾心中叹息一声,稳了稳心绪,跨入了迎面扑来的热气之中。
“娘。”李瑾转过屏风,看到母亲此时正坐在窗边,桌前身后都燃着红烛。只因为冬天不得开窗,怕散了热气,而这处偏厅光线又弱,因此略微昏暗的室内无论白昼夜晚均是点着油灯或者蜡烛。
李夫人听到李瑾唤她,却也没停下手中纸笔,仍然专心致志的抄写手下的经文。从前却不是如此,只要李瑾一进屋李夫人不管手头做着什么,必是第一时间就将这淘气包抱在怀里,才去忙之前的事情。
李瑾自知母亲是在和自己生着闷气,因此默默跪于桌边地上,小声道:“女儿知错了。”
李母这时才停下手中笔墨,却仍不抬头:“你何错之有?”
“……”李瑾不知自己该从何说起,自己从那日回府开始便隐瞒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此时一件件似乎都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令她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张口说话。
李母却到底不忍,起身将还未跪到盏茶功夫的李瑾拽了起来,在身边坐下。
又气又疼的拉着李瑾的手说道:“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闯了这么大的祸,你就打算一直瞒着吗?”李母提起这个仍然心有余悸,李瑾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到底都说了什么,说到哪个程度,因此此时不敢随意开口,只得默默听着母亲教导。
李瑾摇了摇头,只笑着怀抱母亲,似是撒娇又似有无限依恋般偎在母亲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