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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人喊我名字,我才回过神来,看到段爷他们围在我周围焦急地看着我,我吓得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杆子爷见我哭得撕心裂肺,忙问:“娃子别哭,这是咋了?你刚才去哪了?”
我抹着鼻涕:“我、我被常大爷……拐走了。”
段爷听完却愣了一下,沉着脸色说道:“可是……我刚才听说,常老已经去了。”
我瞬间呆住了,也忘记哭了,眼睛盯着段爷脑袋里嗡嗡直响。
“常大爷死了?”小胖叫道。
段爷点点头,又说:“常叔八十多的人了,身体本来就虚弱,被黄皮子这么一闹腾直接就垮了,家里人喂了姜汤没暖过来,又用人参吊,但终究是虚不受补,就在一小时前已经去了。”
这下子小胖和春妮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身后站着一个怪物一样。
我想起常大爷那冰凉的手,全身都汗毛都立了起来。
“常叔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杆子爷疑虑道。
我想起看到的那个场景,还有常大爷对我说的话,于是哽咽道:“我看到五个小鬼,拖着一口棺材。”
段爷听到以后脸色大变:“在什么地方,朝哪个方向?”
“就在西边坟子地,朝屯子这边。”当时那些鬼面朝的方向就是鼓儿屯。
段爷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咋了,老段?”
段爷这才徐徐说道:“五鬼拉棺!”
随后段爷向我们解释,五鬼拉棺是一种灾祸的前兆,和阴兵过道一样,都是大规模死亡的征兆。像诸如发生瘟疫、地震,大量的人口死亡,就会有人目睹阴兵过道。而一些规模较小,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就会发生五鬼拉棺。可这鼓儿屯才多少人,那得有多少人家死绝户了。
现在看来,小刘老师那句话是对的,屯子将有大祸,所以才会闹黄皮子、闹狼,妖孽横行。
杆子爷见我吓坏了,就说让我先住段爷家里,可是一想到那五只鬼拉着棺材正朝屯子里来,我就浑身发毛,哪里还敢在这里住。就算在寨子外有狼,都比这里好。
美姨说,常大爷是告诉屯里人,让他们避祸。
现在想想还真是,常大爷是心系着屯里,所以才会带我去看那五鬼拉棺。
只是,到底是什么祸?这祸又要怎么避?即便是不愁吃不愁穿,日子却突然间变得很难过。
今天寨子里养的鸡也遭了皮子了,美姨念叨着。
那些狼还在寨子外溜达呢,但对老猎人们来说不足为虑,这是让这狼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难熬。
杆子爷仍是一句话也不说,自顾抽着旱烟,我看着杆子爷越发不像猎人,更像是兴安岭一座深沉的大山。
第二天去屯子里的时候,却听到了另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那群祸害屯里的黄皮子全死了,尸体就散落在屯里的石头堆、草垛旁,全都被开了膛。
我终于是不愿坐在教室里了,独自逃课在屯子里瞎溜达,想找找看那些黄皮子的尸体,反正原本也不是学校的学生。
果然,在一处房屋角落的乱石堆里,我发现了一只死掉的黄皮子。这黄皮子的眼睛惊恐圆睁着,爪子僵直维持着死前挣扎的模样,肚子被撕开肠子散落出来,大部分内脏器官却不见了,整个胸膛里显得有些空旷。想到那些被它们吃的鸡的下场,倒是让人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看到这里也就都明白了,这些黄皮子是被其它野兽给干掉了。
很快这猜想就得到了验证,我在屯里那些扎堆的大人口中听说,昨晚狼进屯子了。
屯子外的那些狼,进了屯子把黄皮子揪出来全都杀掉了。
走到常家门口时,门上已经挂了白绫,飘飘荡荡的,看得人心底直冒寒气。
我刚想进去看看,却被里面出来的人猛地撞了回来,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瞪着身后叫道:“要不是你们这些猎人天天就知道打猎打猎,造了太多杀孽,屯子能大祸临头嘛!”
我朝里一看,里面是一些老猎人,段爷也在其中。
再看这人,好像是屯子里的木匠,经常听到有人喊他榆木匠。
他说完这些话,就头也不回朝屯子外走。
我愣了一会儿,怕被段爷看到我,就悄悄跟着榆木匠。
等到走得离常家比较远了,我就喊道:“喂,你说那话不对。”
那榆木匠听到动静,转过头看看我:“你说什么?”
我提高嗓门:“我说,你刚才说的话不对,猎人不打猎,那干啥!”
榆木匠从头到尾打量了我一番:“你是时家小子,老疙瘩的孙子。”
我点点头:“我叫娃子,时娃子。”
榆木匠问:“是你看到五鬼拉棺的?”
“是我看到的,咋、咋了?”一提到这五鬼拉棺我心里就虚了,心里有些悚怵。
“不咋。”榆木匠说,“拉的多快?”
我想了想说:“跟蜗牛差不多。”
榆木匠抬头朝西边坟子地的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那估计明天就到。”说完就继续埋头往前走。
看他行色匆匆的,朝着屯子外走,我就喊道:“你干啥去,外面正闹狼。”
他头也不回地说:“去伐木。”
“伐木?”我屁颠屁颠跟上去,追问他:“伐木做什么?家具?”
他冷冷看了我一眼:“做棺材。”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但还是跟着他到了屯子外。
他找了棵杉树,敲了敲,似乎是相中了,然后就合掌用手拜了拜。
又对我说:“咱兴安岭,一石一木都是山神爷的,从生到死,你知道不?”
我楞了一下,点点头。
他冷哼一声,骂道:“你知道个屁!那五鬼拉棺是什么?以前什么时候闹过五鬼拉棺!咱兴安岭的山民,死了归大山,归脚下的土地,归山神爷,管其它鸟事!”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显得很生气。等骂累了,就突然不吭声了,在那锯木头。
过了半天,他又说:“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然后我就凑过去,有的没的给他帮忙。
他告诉我,伐木有两大不详,一个是伐出满树的虫子,另一个更邪门,伐出血。
这种事我听说过,一些建木场的,第一斧很重要,山神爷愿不愿赏你这口饭全在第一斧。若是没事还好,若是出事,像这两种情况,赔钱是小事,只怕还要死人。
我就问:“那你遇到过这种事吗?”
他笑笑:“我是木匠,又不是伐木的。”
随后他又告诉我,像这种伐下来的木,那就是凶木,若是做成家具是会招引邪祟。睡在凶木做成的床会做噩梦,用凶木做成的梳子梳头会掉头发,而凶木做成的橱子则会藏尸,里面经常会发现阿猫阿鼠的尸体,甚至是人的。
我听得身上又起了凉意,原来木匠还有这么多道道。
伐到一半的时候,他对我说:“行了,你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然后便叹了口气。
我不时回头看看他的身影,悻悻地朝屯子走,难道真的要出大事了。这会儿,段爷应该在想办法吧,兴安岭的纯爷们,是绝对不会坐着等死的。如果爷爷在,如果铁爷回来了,他们也一定不会什么也不做,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要擎回去。
这么一想我又充满了希望,对,找段爷去!
我走得飞快,朝着常家走。这个宁静的山村,能发生什么大灾?我无意间瞥到角落里,有一只死了的黄皮子,同样是被开膛破肚,血流一地,我看着它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