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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红,忍不住便招手将他唤到身前,拈着帕子为他擦拭起来。
阿珺亦跟着走到我身前,行了一礼,“王妃。”
我抬眼瞧他,却见他比起从前更是精神疏朗了,陪着惇儿玩了这好一会子也不见怎么气喘,自个儿抬袖抹了把汗,见我正打量着他,不由面上一红,忙低了脸去。
我见了他面,便由不住想起了静竹,忍不住低声安抚道:“你且安心,我一定保了你阿姊平安出来。”
他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阿珺谢王妃关心!”
“姊姊好闲情,怎得将花儿移到东园也不知会妹妹一声,可教妹妹一阵好找。”
正是教人安心怡情的时候,却被这道突然闯入的声线生生坏了我心中清净。
我抬眼望着正盈盈立在园门前的熙华,仍是她惯穿的艳色大氅,肤白发墨,头心结着一束东陵玉的翠玉环。她行路已颇为不便,须得左右小心搀扶着,自己还得仔细扶住后腰才能缓缓而行。
我静静望着她慢慢走到我身前几步处,缓缓站定,却是托着后腰笑道:“妹妹如今这样实在也是不方便见礼了,还请姊姊见谅才是。”
我微微笑道:“礼在心,不在于勤,妹妹如今这样,本宫也是感同身受的。”我说着便示意绣夜再去端过一把椅子来教熙华坐下,绣夜自是心中不愿,然而却也不得不去了。惇儿本是倚在我怀中撒着娇,此刻见了熙华,一张小脸上也是颇有不快,闷闷地瞥了她一眼便靠着我膝头站定,再不理她。
熙华却是主动对惇儿道:“小王爷这摔跤当真是不错的,我那园中有个摔跤好手,不知小王爷可有兴趣与他顽顽?”
惇儿撇撇嘴,显然很是不屑,我见状劝道:“惇儿尚且年幼,习摔跤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这好勇斗狠的事却不必了罢。”
熙华笑道:“虎父无犬子,咱们王爷如此神勇,小王爷必也是身手不凡,不过是随便顽顽,姊姊何必如此担忧?”
惇儿身子一震,我情知他年纪虽幼,心气儿却高,此刻为着熙华那挑眉肆意的态度,他必然是起了好胜之心,待要相劝,却见他已挣开身去,几步走到熙华身前,昂首望她,那眼神分明是在等着她唤人来比过了。
我眼见劝说不得,只得沉声道:“点到即止,不可造次。”
熙华口中所说那摔跤好手很快便来了,我仔细一瞧见他也不出十五六岁的年纪,这才微微安下了心,然而却仍是给阿珺使了了个眼色,命他小心在意,若有不妥,即可出手拉回惇儿。阿珺亦是个聪明孩子,见了我眼色便即点头。
惇儿因着方才耍得热了,此刻竟干脆脱去了锦衣抛给阿珺,回身便站了个马桩,抱了抱拳。熙华见状道:“闵京,你仔细手上,莫碰伤了小王爷。”
那被唤闵京的少年尚未答话,惇儿已是小脸一紧,揉身便扑上前去,那少年仓促应战,两人很快扭作一团。我定睛瞧着,连身旁熙华何时坐下也不曾注意,只觉绣夜奉了一杯温茶到我面前,这才伸手接了,却也无心去饮,一双眼只是牢牢盯紧了惇儿,生怕他出了丝毫纰漏。
摔跤虽是比的技术,然则气力却也是占了很大的先机,惇儿到底年幼,那少年光身量便高出他多半,手下只微微使力,惇儿便被他牢牢钳制住了。我心头一动,不由暗暗睨了一旁同样小心在意的阿珺一眼,心中只道看来方才阿珺不敌惇儿必是故意相让了,倒真是个懂事孩子。
绣夜自也奉了一杯茶汤给了熙华,熙华伸手接了,却是顺手搁在了一边。我眼见惇儿与那少年愈缠愈烈,心中担忧他不知轻重迫伤了惇儿,待要开口唤停,一直被那少年迫在地上的惇儿小脸涨成了紫红,竟蓦地张口便咬了那少年环住他的手臂一口,乘那少年吃痛缩手的空隙,他猛跳起身,俯身便抽出鹿皮绑腿中插着的金柄匕首来,我心口一紧,忙出声喊道:“惇儿!”
他听了我出声唤他却也只是顿了一顿,脚下未停,握着匕首便向那少年刺去。那少年险险一避,饶是如此,腰上衣裳已然划破,沁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他面上一白,忙忙侧首向熙华求救,我眼见若非那少年险险避开,只怕惇儿那匕首必然早已没入他的腰间,情急之下顾不得更多,起身便要去将他拉开,一旁阿珺动作更快,一个揉身便蹿上前去抱住了惇儿,劈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我心中激愤,走到惇儿身边斥道:“惇儿,你竟然好勇斗狠,为一时胜负出手伤人!”
惇儿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抬首看我,见我一脸肃色,冷声斥他,他一怔,这才渐渐醒悟了过来,挣开阿珺抬手环住我的腰身,满脸的小心担忧,却分明是在向我告饶了。
熙华幽幽道:“姊姊,不过是伤了个把个奴才,原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不过,小王爷可是一直是由着姊姊在照料的,方才若不是及时调停,只怕早已是血溅当场,小王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魄力,可真是多亏了姊姊的悉心教导呢。”
我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明嘲暗讽,当下冷声道:“惇儿年幼,今日比斗本便是你那宫人胜之不武,至于惇儿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本宫督导疏忽,这桩事无须公主提点,本宫自当小心在意。”我说着便盯住惇儿冷冷道:“惇儿,自今日起一月之内不许你再顽摔跤,你即刻回去,将论语仔细抄写一遍,过后交由母妃督察。”
惇儿小小的身子一震,显然很是不甘我的处置,握着拳头愤愤地挥了挥,怨愤的目光便很快投向了熙华。熙华却唯恐天下不乱起身走了过来笑道:“唉,姊姊何必如此当真呢,要我说,小王爷今日之事原也算不得什么,这惩罚也罚得略重了些。”
我心头生冷,淡淡道:“本宫心意已定,不必他人置喙。”说罢低头看着惇儿,“惇儿,你去是不去?”
许是我从未对他如此冷淡严厉过,他一时便很有些忍受不了,见阿珺要为他穿上他方才脱掉的衣裳,他劈手便夺了过来狠狠地丢在地上,犹是不甘,又恨恨地踩了几脚。我见他如此耍性子,心底更是气闷,待要伸手拽过他来,却见熙华蓦地伸手于他,盈盈笑道:“小王爷何必如此生气呢,不若去我那园中顽顽,我叫闵京再陪小王爷顽过便是。”
她宽广的衣袖下,腕上一枚纯金点翠的古纹镯子赤阳下蓦地晃得我眼中一花,待得再瞧清楚时,却只见熙华连声惊呼后退,惇儿陡然如受惊的小兽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她扑了过去。我来不及拉住惇儿,只得紧上一步去扶住那熙华。她身材较我本偏高大,如今有孕在身,身子更是比起常人略重了些,脚下只一个不稳便撞得我重重磕在了天光殿前那樽铜铸麒麟上,登时只觉后心惊痛不已,脸上霎时惨白。
“母妃!”惇儿吓得不轻,一把推开挡在了身前的熙华便揉身扑到我身边,我听得他骤然开口,心头一惊,顾不得后背钻心般的疼痛一把执住了他的手,“惇儿,你方才——”
他面上一白,再开口时,却又是哑哑而呼,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了。绣夜吓得几乎面无人色,紧上身来扶住我便是一阵请嚷:“王妃!王妃您不要紧罢!”
熙华亦是吓得不轻,待得回身见竟是我出手扶她,她眼中有一瞬的不敢置信,然而见我面色惨白缓缓滑下,她口唇微动,却是清楚喊道:“你……你可休想冤我,可不是我撞得你如此!”
我缓了缓气息,情知方才只是撞在了后心一时吃痛,却也并无甚大碍,待得痛劲渐缓,我这才由着绣夜扶着慢慢站稳身子,心底烦躁不已,实在是不愿再多瞧那熙华一眼,我沉声道:“公主请回罢。”我说着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今日之事,任何人等胆敢泄露出去半句,莫怪本宫教他好好知道知道这思贤王府的规矩!”
周围自然是一片寂静,熙华听得我并不追究此事,自也安心,悻悻然便转身去了。绣夜恨恨地瞪着她的背影,口中怒道:“果真是个祸胚子,但得见了她的面,必无好事!”说罢扶我在椅上坐下,小心地为我揉起后心来,“王妃可觉得不舒服么,奴婢去喊那卫太医来为王妃请脉!”
我摇摇手示意她不必惊慌,实是撞在了后心,一时吃痛,过后也便罢了,此时疼痛渐消,却也不曾再感到有何不适。我只静静凝望着惇儿,他一张小脸忽红忽白,却是怎么也不敢与我眸光相碰,我叹道:“惇儿,你便无话要对母妃说么?”
他这才抬眼望了望我,却极快又低了脸去。我见他别扭,情知此刻便再问什么也是问不出了,我起身扶着绣夜的手便往重华殿走去,只淡淡丢下一句。
“你若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妃……我在屋中等你。”
我知道他是定然会跟了过来的,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立在我身前。阿珺已去取了干净的衣裳过来,我示意绣夜为他穿戴整齐,这才自榻上坐起身望着他。他扁了扁嘴,终于是抵不过我目光中的期待与忧伤,慢慢张开了口,轻轻唤了声:“母妃……”
“何时的事?”我强自压抑着内心潮涌般的悸动,惇儿会说话了,不是那日匆匆的一句,他果然会说话了!虽是发声仍是有些干涩别扭,然而他终于能够随心所欲的说话了!惇儿,你可知……你可知这声母妃,我盼了多久——盼了多久?
他低了脸,慢慢在我身前跪下身子,低低道:“孩儿,孩儿不是存心欺瞒母妃。”
“是自那日在山巅你意外开口之后么?”我见他慢慢点头,忍不住伸手扶他,“你起来。不管是为了什么缘由,你能说话了,母妃总是真心为你高兴的。”
他却不依,伸手探入我袖中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掌,怔怔摇头,“我……孩儿是怕,是怕——”他蓦地仰头看我,童声稚语,却是声声撞在了我的心头,阵阵的揪疼。
“从前阿娘说,父王若有了其他孩儿,必会对我置之不理,所以她要我饮药,我哑了嗓子后父王便果真对我……对我尤其小心在意。”
我心头登时明了,然而明了过后便是更深切的心疼。我伸手抱他,柔声问道:“所以你担心母妃有了自己的孩儿,从此便也对你置之不理?”见他惶然点头,我忍不住叹道:“惇儿,你这傻孩子,母妃待你之心,难道你还不明白?”
他怔怔点头,然而眼中却仍是一径的忧惶,哑声道:“孩儿明白,只是……只是……”
不必他说出口,我自然也能明白,那日在山巅上杳娘所说的话必然对他的内心有了很大的影响,我的惇儿,我的惇儿他是那样敏感而小心的孩子,他既然听到了,又怎会不在心中自伤?从小便不得生母疼爱的他,近些时候来已然是将我当做了亲母一般的敬重在意,如今他知道我即将为他诞下弟妹,心中自然忧伤惶然,只怕从此我便将一片心思尽数扑在了亲子身上,对他置之不理。他明明能说话了,也仍是装作不能,想来也是如此罢?只盼着我怜惜他无法言语,即便有了亲子也肯多分些关爱于他。我但想明白这些,心底的酸楚与疼痛便如决堤之水,却是连自控也是不能的了,再忍不住将他抱入怀中叹道:“惇儿,不管来日母妃与你父王会有几个孩儿,你在母妃心中,在你父王心中也永远是无法取代的,你是我们最最疼爱的惇儿呵!”
他怔怔望我,一双星子般透亮的眼瞳渐渐蓄上了一圈儿温热,伸手环住我的脖颈,他哽声道:“母妃,惇儿只要母妃疼我!”说着竟小大人一般伸手为我揉着方才被撞痛的后心处,流泪道:“母妃做什么要去救那个坏女人,我踢她就是想给母妃出气。”
我听了他孩子气的一番话自然是无奈不已,摇头道:“母妃不是救她,母妃只是救她腹中你父王的孩儿。”见他仍是一脸不以为然,我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