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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我情知她是指那朵红芍,当下对她的来历再不怀疑,随着她退出了殿外,眼看着密密匝匝的御林军早已将姨母的延佑殿重重包围,我抢上一步挡在了她身前,面上却只作出一副百般无奈的表情镇声道:“全部退下!”
爹爹自然也是追了出来,一双冷陈的眸子在夜色中深深地凝望着我,允祯一行也追了出来,允祯面上已黯淡到比那月色更要惨白了几分,若不是董挽晴死死拽着,一声声劝着要他冷静,眼看他必是要不顾一切追上来的。我一面警惕地注意着爹爹的举动,一面极快地望了董挽晴一眼,却刚好逢得她也在望我,目光相对的刹那我与她同时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情绪与计较,我极慢极慢地,几乎微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她蹙了蹙眉,却亦如我一般慢慢点了点头,而后便将脸转了开去,再不看我。
那一刻,我心底顿生了脉脉的相惜之情,我相信她是懂得我的,她看着允祯的眼神那样温软,那样深情,允祯,人生反复,得失无常,你虽与宓儿缘灭,却阴差阳错得此娇妻,老天也算待你不薄了。
允祺亦缓缓走了出来,负手背后静静望着我。爹爹终于开口:“宓儿,你何必涉险?”
我不答他,只冲着随之冲出的临风道:“临风,你去宜棠苑将绣夜带来,吩咐备轿。”
临风望了望允祺,一脸犹疑不定,嗫嚅道:“郡主……”
允祺却极是从容淡定,挥了挥手,“去。”
“是。”临风这才连忙点头应了,一溜小跑便跑了开去。只不过半柱香的时分,绣夜便一脸惨白地提着裙袂一路疾奔而来,眼见我与姨母均被一陌生女子挟持,几乎立刻便唬地流下泪来:“小姐!”
我抬手向她轻轻一招,“绣夜,你过来。”
她想也不想便冲了过来,劈手便要去推开那舞姬,却被我一把拉住,我借着拉她趁机背过了身子,极快地向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乱动!”
她一怔,一双茫然的大眼里满是疑问,然而却听明白了我让她不要乱动,当下便稳稳站住再不动弹。软轿很快也来了,我让那舞姬扶着姨母坐了进去,自己则侍立在一旁,对那抬轿的四名小内监正色道:“不要乱动什么马前卒的心思,太后娘娘若有丝毫闪失,你们几个便再多几个脑袋,也是保不住吃饭的家伙。”
那四名小内监闻言面面相觑,均是一脸的惶恐与不安,齐声道:“奴才不敢!”
我这才转身望向了允祺,“皇上,苏宓斗胆,请皇上尊口放行。”
允祺终于开口,语声轻慢,却字字清攫。“宓儿,你当真想好了?你但出了这皇宫的大门,你与母后的安危,朕不作任何保证。”
我不惧反笑。“宓儿必尽全力保太后娘娘全身而退。但需皇上金口放行,仅此而已。”
爹爹闻言很是不满,抢上一步便要逼近前来,“宓儿大胆!怎么你现下竟是偏着那贼妇,在与皇上讨价还价么!”
我心头亦升起了难言的怒火,只勉强忍气道:“宓儿自有计较,倒是爹爹未免太过激进了罢!若太后娘娘因此有所差池,我苏家一门只怕都难躲干系,宓儿一番苦心爹爹不体谅也罢了,何苦处处搬出皇上?难道对皇上来说,这世上还有比太后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么?”
我自来从未对爹爹如此顶撞过,今夜这一番话说得已是无礼之极,爹爹面色一沉便要开口,允祺却蓦地打断了他。他看了眼爹爹,“苏大人,你负责护送母后一行出宫,记住,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可随意行止。”
爹爹正要应声,我心头一动,目光掠过远远站在一侧,明显作壁上观的董翰伯父子,我泠然一笑,抬手便指住了那董致远,道:“不必劳烦爹爹了,董大人,你身为御林军总兵,此事你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妥帖罢?”
董致远倒是不妨我竟会有此一说,目光阴郁地自我脸上攫了个来回,似在计量着我的用意,是否存有歹心。我淡淡笑道:“当初苏宓远嫁大漠便是董大人一路护送,董大人年轻有为,英明神武,屡次救苏宓于为难,立下大功。昔日那样多穷山恶水的旅程都走下来了,怎么如今只是这短短的一段永巷,董大人竟无从应对了么?”
董致远尚未开口,董挽晴蓦地轻声道:“大哥,你就去罢。”她慢慢抬眼看着我,目光幽幽,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无从言说。“我信苏家妹妹,大哥,你信我。”
她口中是对董致远说着话,眼中是望着我,手上却是紧紧地挽着允祯的手臂。董致远一怔,目光微微流转,仿佛明白了什么,因转向允祺道:“臣请皇上示下——”
允祺慢慢撇过了脸,惨白的月光下,他清俊而线条分明的侧脸慢慢蒙上了一层冷峻之色,他淡淡道:“准。”
董致远随即命退了随时待命的御林军,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软轿旁,我微微一笑,“起轿。”
“宓儿!”
方行到太庙前,允祯蓦地挣开了董挽晴的手臂便追了上来,语声轻颤,脚下踉跄。因着情急,抑或方才淡淡的酒气熏染,惨白的面色生生涨出了一抹潮红,眼见他很快便要冲上前来,我忙冷声喝止:“慎安王请留步!”
他在距离我不过五步的地方生生刹住了脚步,一脸的苦痛无奈。
身前是延佑殿巍峨雄壮的殿门,身后是太庙肃清寂寥的白墙黑瓦,脚下是蜿蜒若虹的玉带桥。
我与他静静相对,他眼中的苦痛太过浓烈,太过清晰,那一刻,我心中倏然便想起了去年的初夏,在那太庙廊前,在那玉带桥上,我与他,一个轿内,一个轿外,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错过,总是那样寂寥,充满了被时光冲洗地极淡极淡,却永生也无法完全消除的忧伤。
他不知道的,我一直当他其实并不知道的。可是他猝然抬起的手臂带动了衣袖当风,一点灿金色便蓦地带着浓浓的凉意扑进了我的怀中。
我猝然睁大了双眼。
萱……萱花钗?!是那支我及笄之时他所赠我,彼时自我袖中滑落,不知遗落何方的萱花钗!
我心头剧震。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便是极轻极轻,若不仔细倾听,几乎便要分辨不出。
“宓儿心有七窍玲珑,只可惜我辗转半生,终是走马观花,无缘得窥。今日一别,来日再见,只怕你我便已是形同陌路,允祯斗胆在此请求,若宓儿心中尚顾念半点旧时情谊,来日不论如何……请宓儿一定代为保全我母家一脉!”
“允祯,你——!”我很是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一脸决然与凄凉,他在暗示什么?允祯,他虽然不近官道,不热衷名利,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身为一个皇子而本能的敏感与直觉。他必然是察觉到什么了罢?姨母突然的赐婚,家宴中半路杀出的刺客,而我冷静自持并坚持要一并出宫的态度……
他必然是察觉到什么了罢!
拓跋朔安排了这一切,挟太后以令天子,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令得姨母如此情绪失控。一旦我出了这大楚朝的皇宫,他便再无丝毫顾忌。允祺掳了他的王妃,又曾暗算于他,他亦是皇子之尊,又是那样气傲的脾性,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对楚朝用兵,只在早晚。今番若他果真决意起兵,便是我只怕也是无力,亦无颜阻止了。
允祺如此冷静,只是因为他自视甚高,又有爹爹一路在旁扶持,助他肃清了宫闱,稳固了帝位,可以说他这个皇帝当得轻松之极,他只是听到流血,从未亲眼看到殇命,战争于他来说,也许只是兵书上的一个说辞,爹爹笔下的一本奏折,口中的一句请示。可允祯不同,半年来的颠沛流离,至亲兄弟的纷纷离去,他纵然悲天悯人却也只能徒叹无可奈何,如今面对着决意离去,必将与他站在对立一面的我,满腔愁思到了此时,竟也只能化作这透着无比悲凉与尴尬的一句请求。
宓儿,若你心中尚顾念半点旧时情谊,来日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保全我母家一脉!
我猝然轻笑,眼角却已是清楚的潮润。我攥紧了那沁凉如水的钗,任凭它生生地硌入掌心,清楚的刺疼。蓦地转身,我抬手便用力一抛,那萱花钗只来得及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到寂寞的弧线,便咚得一声没入了湖中,涟漪阵阵,再难寻见。
我抬手浮上了软轿的窗牖,“起轿。”
“……宓儿!”允祯怆然悲呼。
“我允你便是。”静静开口,脚下却已走出了一步。
我再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好痛苦啊呜呜……乃们也不说帮洛捏捏,捶捶,再哄哄……
第四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上)
脚下是沉重的,可深心里某一处地方却莫名的轻松了,夹着丝丝的惘然,丝丝的解脱。
允祯,你终于不再唤我宜男了,你终于……肯放下了。
“娘娘!娘娘!”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呼喊,抬头望去,却是蔻儿与尚未病愈的品秋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公主?!”蔻儿与品秋听说姨母被刺客挟持很是吓得不轻,此刻只见我安然立着,却不见姨母的身影,更是惊魂难安,“娘娘呢?娘娘在哪里?”
我抬手示意她二人走近,也不多说,只以目光示意她二人稍安勿躁。她二人都是这宫里的老人精了,哪有不懂得察言体色的道理,虽仍是担忧,然而见我一脸平静,却也情知并无大事了,因双双跟了过来。
软轿中乘坐了两人,不免便比平日要略略沉些,在寂静而冗长的永巷中断续发出阵阵扰乱人心的吱呀声,因着这水般沁凉的深夜,听入耳中,尤其诡异了几分。
董致远不远不近地在轿旁跟着,也不开口,绣夜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他,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被我无声一眼静静阻止。不知不觉华辰门已近在眼前,门墙上高悬着的琉璃宫灯夜色中如最熙亮的星辰。董致远令守门的侍卫开门放了我们一行出去,却遭到守门侍卫的质疑,其中一个宽口阔耳,生得很是高大的侍卫疑虑道:“这么夜了,董大人这是送谁出宫呢?奴才斗胆,还请董大人准许奴才掀开帘子见一见。”
董致远闻言怒道:“大胆!怎么你这可是在疑我么?”
那侍卫干笑了声,语气仍是谦卑,然而神态间却无半点通融之色。“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请董大人见谅。”
另一名侍卫亦行礼道:“董大人也是给皇上当差的,又何必为难奴才们呢?宫门早已下钥了,奴才们要打开这门便要去向孙统领取钥,孙统领若是问起来是何人要出宫,奴才们总得要说出个一二来,否则——”
他话音未落,品秋已上前一步斥道:“大胆,是哪个狗奴才胆敢阻了太后娘娘的去路?”
那侍卫面上一白,很明显是认出品秋的容貌了,情知是太后身边的人,当下便很是惶恐起来,哪里敢怠慢半分。连连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这便去为太后娘娘取钥,请娘娘稍候!”
钥匙很快便取了来,软轿再次抬起,缓缓出了华辰门,又行了一段路,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我们一行便是真正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