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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兵初入人家,曰借锅爨。少焉,曰借床眠。顷之,曰借汝妻女姊妹作伴。藏匿者,押男子,偏搜,不得不止。爱则置搂马上。有一贼挟三四人者,又有身搂一人而余马挟带二三人者。不从则死,从而不当意者亦死。一人而不堪众嬲者亦死。安福胡同一夜妇女死者三百七十余人。降官妻妾,俱不能免。……贼将各踞巨室。籍没子女为乐,而士兵充塞巷陌,以搜马搜铜为名,沿门淫掠。稍违者,兵加其颈。门卫甚严,即欲脱免,不可得也。不顾青天白日,恣行淫戏。
◎贼无他伎俩,到处先用贼党扮作往来客商,四处传布,说贼“不杀人,不爱财。不奸淫,不抢掠,平买平卖,蠲免钱粮,且将官家银钱分赈穷民,颇爱斯文秀才,迎者先赏银币,嗣即考校,一等作府,二等作县。”……于是不通秀才皆望做官;无知穷民皆望得钱;拖欠钱粮者皆望蠲免。真保间民谣有“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等语,因此贼计得售。
◎贼兵入城者四十余万,各肆掳掠。自成或禁止,辄哗曰:“皇帝让汝做,金银妇女不让我辈耶?”
按:《明季北略》一书作者计六奇,书成于清初,内容甚详,于李自成在北京之行动,逐日记载,但作者主观上极度反对农民义军,所记未必客观真实。
中国历代农民起义军,未必皆纪律甚佳,当起事之初,声言吊民伐罪,伸张正义,但一旦声势既成,迫于形势,烧杀掳掠,往往在所不免。赤眉、黄巢、李自成、张献忠、太平天国之失败,皆与军纪不良有关。《水浒传》中梁山泊众英雄劫法场或攻城掠地之时,如李逵“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第三十九回),如镇三山大闹青州道,青州城外“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第三十三回)当代研究历史者片面肯定农民起义军,认为李自成不好酒色,军纪极佳,言李军在北京残害百姓者并非事实,有人擅自(按照著作权法:评注须得原作者同意授权。)评注《碧血剑》,大肆攻击书中写李自成纪律不佳为诬衊,此种看法恐无史实根据。郭沫若个人行为或有可议处,但其历史研究、考古成就功力不浅,不能抹杀,其所作〈甲申三百年祭〉一文,在一九四九年前后影响甚大,该文并不否定李自成军有奸淫掳掠之举,不过及不上官兵厉害而已,文中说,“流寇都是铤而走险的饥民,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在初,当然抵不过官兵,就在奸淫掳掠焚烧残杀一点上比起当时的官兵来更是大有愧色的。”其中引述史书,说刘宗敏“拶挟降官、搜刮赃款、严刑杀人……杀人无虚日,大抵兵丁抢掠民财者也……而且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绑了来,追求三桂的爱姬陈沅,不得,拷掠酷甚。”也说到“李岩上书谏李自成爱护百姓,应下令‘一切军兵不宜借住民房,恐失民望。’自成见疏,不甚喜,既批疏曰‘知道了’并不行。”
中共中央领导人对这篇文章十分注意,在军队进入大城市之前,三令五申,不得骚扰民居。有记载说,当年毛泽东在率领高级文武官员进入北京之时,曾笑称:“我们进北京去要应一场大考。”意谓当严守纪律,通过不受繁华腐败生活之引诱的考验,不可蹈李自成之覆辙。陈毅于部队进入上海之前,严格下令不准进入民居,即使伤者病人,天下大雨,也不得进入民居、商铺,其部属果然遵行,共军夜入上海,次晨中外人士见马路上睡满官兵。
清初民间流传通俗白话小说《铁冠图》,叙崇祯宫中宫女费宫娥佯从李自成部将罗某,将其刺死事迹。我以为小说中对李自成部队的奸淫掳掠过份夸张,似不可取。
中共领导人对于李自成军纪的评论:
◎毛泽东:1.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讲话,指出:“近日我们印了郭沫若论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们引为鉴戒,不要重犯胜利时骄傲的错误。”(《郭沫若年谱》上册:该文曾送经董必武审阅,于三月十九日至廿二日在重庆《新华日报》发表,其中指李自成失败的三大原因:一、骄傲自满,二、失却原来的优良作风和纪律,三、屠戮功臣,使领导核心解体。)2.毛泽东写信给郭沫若:“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们把它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小胜即骄傲,大胜更骄傲,一次又一次吃亏,如何避免这种毛病,实在值得注意。倘能经过大手笔写一篇太平军经验,会是很有益的,但不敢作正式提议,恐怕太累你。”“你的史论、史剧有大益于中国人民,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精神决不会白费的,希望继续努力。”
◎陈毅:一九四七.一二.二,陈毅去阜平县城南庄访聂荣臻,两人会谈,陈毅说:“李自成攻克北京,骄傲自满,飘飘然,昏昏然,最后失败。”(《九大元帅珍闻轶事》,页377-378)
◎徐向前:一九四八.二.二三,徐向前在晋察鲁豫军区前方指挥所山西翼城高干会议上讲话:“李自成进北京后,便昏昏然。他的许多文臣武将,只图做官、享福、贪污、腐化、搞女人、抢东西,军队无纪律,把北京城搞得一团糟。结果前功尽弃,李自成最后也在九宫山被杀,真是亡国、亡党、亡头。”(《在徐帅指挥下》,页13)
◎薄一波、叶剑英:一九四九年元旦后,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开政治局会议,会议期间,叶剑英、薄一波等根据毛泽东出的题目,讨论进城后的问题,“……进城以后,要始终保持政治上的清醒,经得起胜利的考验,千万不能做李自成。李自成进了北京,他和部下就是吃了陶醉于胜利的大亏,很快就腐化起来,结果只做了四十天‘大顺皇帝’就失败了。”(薄一波:《领袖、元帅、战友》,页164-165)
◎刘伯承:一九四八年四五月间,刘伯承看了华东野战军文工团演出的话剧“李闯王”,剧情说李自成的起义军打到北京后,将领中有些人在胜利中只顾个人享乐,大肆抢掠财物,纪律败坏,内部发生分裂,因而丧失了斗志……最后终于失败。刘伯承说这个戏演得好,对军队有教育意义。(《二十八年间—从师政委到总书记》三编,页206)
◎罗荣桓:一九四九.一.二九,东北野战军总部开会后,请军以上干部吃烤羊肉,有人要求喝酒,罗荣桓说可以,但不得喝醉,并给大家讲了李闯王进北京的故事,他说:“闯王李自成进北京后,骄傲自满,以为大功告成……他的一些骄兵悍将,沉湎酒色,争功诿过,弄得内讧迭起,结果……轰轰烈烈的农民革命运动失败了……”(《罗荣桓在东北解放战争中》,页235)
关于李自成杀害同伴及功臣:
《明史·卷三〇九》〈李自成传〉:“……先是有马守应,称老(犭回)(犭回)(按:马守应为回族人,起义后称老回回,当时朝廷歧视造反民军,在‘回’字旁加‘犬’旁,侮辱他是畜牲);贺一龙称革里眼;贺锦称左金王;刘希尧称争世王;蔺养成称乱世王者,皆附于自成,时号‘革左五营’。……自成善攻,汝才善战,两人相须,若左右手。自成下宛叶,克梁宋,兵强士附,有专制心,顾独忌汝才,乃召汝才所善贺一龙,宴缚之,晨以二十骑斩汝才于帐中,悉兼其众。……自成既杀汝才、一龙,又袭杀养成,夺守应兵,击杀袁时中于杞县。……李岩者,故劝自成以不杀收人心者也,及陷京师……又独于士大夫无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败,河南州县多反正,自成召诸将议,岩请率兵往。金星阴告自成曰:‘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岩故乡,假以大兵,必不可制,十八子之谶,得非岩乎?’因谮其欲反,自成令金星与岩饮,杀之。贼众俱解体。”
第二十回
空负安邦志 遂吟去国行
她追赶的那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神色愤激,一面“贼婆娘,恶贱人”的破口乱骂,一面持刀狠斗。这人武功不及孙仲君,打一阵,逃一阵,可是并不奔逃下山,只要稍见空隙,又回身拚命猛砍狠杀。冯不摧道:“咱们上去截住这小子,别让他跑了!”石骏道:“孙师姊不爱别人帮手,这小子她对付得了。”
只听那人狂叫:“你杀了我妻子和三个儿女,那也罢了,怎么连我七十多岁的老娘也都害了?”孙仲君厉声喝道:“你这种无耻狂徒,家里人再多些,也一起杀了!”两人愈斗愈烈。
冯不破忽道:“孙师姑怎么不用剑?这单钩使来挺不顺手。”石骏也见到她兵刃甚不合手,倒转自己长剑,柄前刃内,叫道:“孙师姊,接剑!”长剑向孙仲君掷去。忽地一人从旁边树丛中跃出,伸手在半路上将剑接了过去。三人吃了一惊,见那人轻身功夫迅速美妙,站定身子后,看清楚原来是归氏门下的没影子梅剑和。石骏叫了声:“梅师哥!”梅剑和点了点头,将剑掷还给他,说道:“孙师妹另练兵刃,她不用剑!”石骏“哦”了一声,他不知孙仲君因滥伤无辜,已为穆师祖禁止使剑。
石骏再看相斗的两人时,那男子虽情急拚命,毕竟武功差逊,渐渐刀法散乱。斗到酣处,孙仲君飞起左足,踢中他右手手腕,他手中单刀直飞起来。孙仲君钩尖已抵在他胸前,待要向前刺出,梅剑和急叫:“住手!”孙仲君一怔,那人急向旁闪,向山下逃去。梅剑和笑道:“饶了他吧,好让师祖夸奖你。”孙仲君微微一笑。
不料那人逃出数十步,指着孙仲君又是“贼婆娘,臭贱人”的毒骂。这一来,连梅剑和、石骏等人也都动了怒。孙仲君怒火大炽,叫道:“非杀了这畜生不可,宁可再给师祖削掉根指头!”挺钩又追。梅剑和怕她又再杀人受责,心想先抓住那家伙饱打一顿,让师妹出了这口恶气,也就是了,当下斜刺里兜截出去。他轻身功夫远胜诸人,片刻间已抄在那人头里。
那人见势头不对,忽地折向左边岔路。石骏与冯氏兄弟暗器纷纷出手。冯不破一枚飞蝗石向他后心掷去。那人听风辨器,往右避让,但嗤的一声,后胯上终于中了石骏的袖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梅剑和抢上前去,伸手按落,突然身旁风声微响,那人忽地腾身飞出。梅剑和一惊,忙缩身避开,这才看明白,原来那人是为人用数十条绳索缠住,扯了过去。
这时孙仲君等人也已赶到,见出手的竟是个美貌女子。但见她一身雪白衣衫,长发垂肩,赤着双足,手腕上足踝上都戴了黄金镯子,打扮非汉非夷,笑吟吟的站着,右手皎白如雪,握着一束非丝非革的数十条绳索。身后站着个妙龄少女,全身裹在一袭白狐裘之中,头上也戴了白狐皮帽子。虽眉目如画,清丽绝伦,但容色甚是憔悴。
这两人正是何惕守和阿九。
袁承志等离京次日,胡桂南便即查访到宛平路旁饭铺中温氏四老和何红药、青青等人之事,回来向大家说起。何惕守知道在墙角钉以毒物,是五毒教召集人众应援的讯号,只怕青青遭了毒手,须得立即赶去相救,何况袁承志曾嘱咐要携同阿九离京避难,和阿九一商量,阿九暗想此去或能见到袁承志,当即点头,愿随她前去救人。当晚两人留了封信,悄然出京。阿九将金蛇剑带在身边。
何惕守想雇辆骡车给阿九乘坐,但兵荒马乱之际,再也没车夫做这生意。何惕守见到有人乘车出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乘客赶下车来,强迫车夫驾车西行。阿九虽然身受重伤,但何惕守是江湖大行家,讲文,有金银毒药,讲武,有拳脚刀剑,出得门来处处都占便宜,一路上却也未受风霜之苦。何惕守颇识医药,更当她是小妹子兼未来小师母般呵护服侍,阿九的臂伤在途中逐渐痊可。健骡轻车,到了华山脚下。何惕守将阿九负在背上,展开轻功,走得又快又稳。上得山来,正逢洪胜海给暗器打倒,将遭擒拿,何惕守便挥出软红蛛索相救。
梅剑和与孙仲君等不知洪胜海已跟随袁承志,更不知何惕守是何等样人,眼见她赤了双脚,怪模怪样,显是妖邪一流,忽上华山来放肆捣乱,都甚恼怒。孙仲君喝问:“你们是什么路道?都是渤海派的么?”何惕守笑道:“姊姊高姓大名?不知这位朋友什么地方得罪了姊姊,小妹给两位说和成么?”孙仲君听她说话娇声嗲气,装模作样,显非端人,骂道:“你是什么邪教妖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何惕守笑笑不答。
洪胜海道:“何姑娘,这贼婆娘最是狠毒,叫做飞天魔女。我老婆和三个儿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娘,都给她下毒手杀死了!”说时咬牙切齿,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梅剑和自那次在袁承志手下受了一次教训之后,傲慢之性已大为收敛,且知师祖今日必到,不愿多惹事端,朗声道:“你们快下山去吧,别在这里啰唣。”冯不摧叫道:“我师叔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快走,快走!”抢到阿九身旁,作势赶人。
阿九右手拄着青竹杖,向他森然斜睨。她出身帝皇之家,自幼儿颐指气使惯了的,神色间自然而然有股尊贵气度。冯不摧不禁一凛,随即大怒,喝道:“你们来作死!”伸手便向阿九推去。阿九受程青竹的点拨教导,武功已颇有根柢,当即青竹杖左划右勾。冯不摧全没防备,那想到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出手如此之快,脚踝给竹杖击中,立足不稳,扑地倒了。他武功本也不弱于阿九,只是出其不意,才着了道儿,背脊刚一着地,立即挺身跳起,少年人最是要强好胜,这一下脸上如何挂得住?铁鞭高举,扑上去就要厮拚。
何惕守笑道:“各位是华山派的吧?咱们都是自己人呀!”冯不破喝道:“谁跟你这妖女是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