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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查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之后的两次集市上,又有三个小部落愿意用铁矿换物资了。宁古汉几次三番威胁都铩羽而归,只能眼睁睁看着塔鞑草原上那些珍贵的铁矿一车车地送进敌国手中。
年前最后一次集市,又带回了好几车的铁矿。郭湛安趁着姜言年人在许州,和人约好在酒楼见面,把藏着铁矿的密室钥匙交给姜言年。
“有多少了?”
郭湛安比了个数字,说道:“等过完年,你悄悄地请信得过的工匠来,这块我不熟悉,就全交给你了。”
姜言年点点头,端起酒杯,说道:“敬你一杯。”
两人相识于幼年,又沾亲带故,自小就十分亲密,十几年的相处让他们许多事情都尽在不言中。
姜言年人在军营,不像郭湛安,过年的时候还有六天的休沐,除了大年初一休息一天以外,其余日子还是要驻守军中。他这次出来实属不易,又要瞒天过海找来工匠用这些稀有的铁矿制作兵器铠甲,整个人忙得和陀螺一样。
另一边,郭湛安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就要过年了,他手头上还有不少积攒下来的公务没有处理完。来年开春要建的三条水渠,前几天终于逮住的叛国贼,还有许州所辖区域递交上来的审判文书,都要他来处理。
一天之内,郭湛安忙得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上几口,等日头下沉回到家,霍玉眼尖地发现自家哥哥的嘴唇居然裂开了!
他赶紧让人去取膏药过来,自己则亲自给郭湛安倒了杯热水,递到郭湛安面前:“哥哥,先喝口水。”
郭湛安早就渴了,一杯热水下肚,冷了一天的胃慢慢暖和起来。这时候,小厮捧着药膏过来,霍玉接过,让小厮退下,自己则擦干净手,打开药膏盒子,用小拇指勾取了一些,均匀地擦在郭湛安嘴唇上。
郭湛安也不知道是这药膏接触裂口的缘故呢,还是霍玉那小手指在嘴唇上若有似无的触感的缘故,总之觉得双唇发麻,当中还带着点轻轻的痛。
他一时没忍住,抿了抿嘴,把霍玉的小拇指给吃进去了。
霍玉脸一红,说道:“哥哥,给你上药呢。”
郭湛安哪有那么容易放过霍玉。这几天他忙坏了,为了不把今年的公务积攒到明年再处理,有时候晚上还要留在府衙里办公,等回到家,霍玉早就支撑不住睡下了。
他这会儿非但没放过霍玉,反而得寸进尺,把霍玉的小拇指吃进嘴巴里,还不忘用舌头舔两下。
这下霍玉急了,连连道:“哥哥,哥哥别吃了,上头还有药膏呢。”
可这已经来不及了,郭湛安只觉得嘴巴里一股腻味,好不舒服,不由皱了皱眉,这才肯放开霍玉。
霍玉抽出手指,半是幸灾乐祸地说道:“早就说了别吃了,哥哥你非不听。”
郭湛安一挑眉,说道:“既然不想让我吃进去,怎么自己不抽出来?”
霍玉脸一红,但还是老实回答:“忘了,哥哥没点头,我就忘了。”
这小家伙,眼看着又要大一岁了,还是像小孩子一样。难道没有他的允许,就什么都不做了么?
郭湛安正是又开心又心疼,把霍玉揽进怀中,说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讲、不能做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抽出来,嗯?”
霍玉点点头,涨红着一张脸补充说道:“其实、其实我并不讨厌的。”
说完这句话,霍玉自觉没法见人,整个头埋进郭湛安的怀里,无论郭湛安怎么哄,就是不肯抬起来。
两个人在屋里你侬我侬,可苦了屋外的贾欢。一直等霍玉又肯重新抬起头和郭湛安说笑,贾欢听着屋里头的动静,这才在门外说道:“少爷,二少爷,今年过年送的礼单我整理好了,还请少爷和二少爷过目。”
郭湛安扬声道:“进来。”他的手则松开,霍玉赶紧坐到旁边的凳子上,还不忘把弄皱的衣服袖子整理好。
贾欢进屋后没有抬头,只是循声走到郭湛安面前,将手中的礼单双手奉上。
郭湛安接过,问道:“这是你拟的?”
贾欢应道:“正是小的拟的,可是有什么纰漏?”
郭湛安又看了几眼,说道:“拿笔来。”
贾欢忙到一旁的桌子上取笔,双手递给郭湛安。
郭湛安接了笔,却不接着写,而是转头问霍玉:“这礼单你看过了么?”
霍玉摇摇头:“本来贾欢是想把这件事交给我的,但我从小就上生活在老虎寨里,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所以拜托贾欢来办。”
郭湛安将礼单递到霍玉面前,说道:“既然一窍不通,那就学着点。没道理等我回到了京城,逢年过节的礼单都要贾欢来操办,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霍玉不解:“贾欢办事妥帖,又是跟着哥哥在京城中生活了十几年,他都做不好的事情,交给我去做,岂不是更叫人笑掉大牙么?”
郭湛安一双深情的眸子看着霍玉,眼中调笑之意明显,看到霍玉大半个身子都要酥麻了。贾欢在一旁忍俊不禁,见自家少爷一直没有解释,也不说话,就斗胆说了一句:“二少爷,这礼单从来都是当家主母来准备的。”
轰!
霍玉只觉得耳边有雷炸开了。这礼单是要当家主母准备的,而郭湛安又想把郭府的礼单交给他来准备,这、这岂不是让郭府人都知道他和郭湛安真正的关系了么!
他自己是不怕的,甚至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郭湛安是他的人。但霍玉读了几年书,明白天底下的主流还是男女欢爱,至于男人与男人,传出去终归是不好。
为了郭湛安的仕途,霍玉一直隐忍着,整日患得患失的,走在街上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另有深意,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和郭湛安的感情。为此,霍玉干脆闷在家里专心读书,就怕自己出门会不小心露出马脚。
如今郭湛安当着贾欢的面说出这句话,岂不是、岂不是要让许州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么!到时候、到时候自家哥哥的仕途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霍玉连连推拒:“哥哥,这件事太重要了,我没信心能做好。”
郭湛安只当他是害怕了,宽慰道:“你别怕,今年你看着我做,明年开始交给你,我在旁边替你把关,怎么样?”
“不不不,这件事、这件事传出去,对哥哥不好。”霍玉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哥哥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你的仕途。”
郭湛安却执意坚持要霍玉参与进来,说道:“我尚未娶妻,对外你是我的兄弟,对内你是我的爱侣,替我准备年礼又怎么了?谁有意见,让他到我面前来讲!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整天管着那些人的扫除洗涤就够了?”
霍玉连连摇头:“哥哥别担心,我就是不放心那些人,所以才管得严一点。之前你被陷害那阵子,有好几个下人都趁机卷铺盖走人了,我觉得他们都不忠心。”
郭湛安知道,霍玉只要一碰到他的事情,就格外小心翼翼,甚至到了有些疯魔的地步。他猜测,这与霍玉小时候身处的环境有关——霍大山身为土匪,一朝失败,就被手底下的兄弟背叛,死前身边只有十几个兄弟了,而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老虎寨,也分崩离析,剩下的人只能靠种田打猎为生。
霍玉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些,心底里其实对很多人都藏着不信任。这世上,恐怕只有他和孙老是霍玉可以完全信任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你手上,他们掀不起风浪来的。我知道,你要说那个被收买的门房,那是我一时疏忽,轻信于他,但后来我不是重新订了规矩,让他们相互监督了么?”郭湛安耐心教导霍玉,“小心是好事,但千万不能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事必躬亲。你就这么个人,这么点力气,怎么可能把成千上万琐事都处理好?玉儿,你是郭府的二少爷,是上位者,要在下人面前建立起自己的威信,万万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你总是在他们面前检查角落有没有打扫干净,厨房里蒸的是绿豆糕还是荷叶糕,他们只会看不起你。”
霍玉听了郭湛安这一席话,有所感悟:“那哥哥的意思是,我自己不能出现,但是可以派人去看着?”
郭湛安点头道:“这是一个法子,但你派人去看着了,会不会担心这些人和那些下人同流合污,又要派其他人去看着这些人?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不定时随便找人去检查一圈,做得好的有赏,做得差的要罚,至于那些偷懒赌博喝酒的,直接发卖。”
霍玉不笨,他只不过是没像郭湛安那样,在后院长大。其实这些是是管理后院最简单的手段了,经郭湛安这么一说,霍玉就明白过来了。
“谢谢哥哥指点,我一定会改过来。”
郭湛安奖赏似地在霍玉鼻尖上亲了一下:“来,看着,我教你。你看这第一家,就是许州知府谢秉,他还没有家眷,所以女人喜欢的、爱用的都不用准备。谢秉十分喜爱文墨,正好我们库房里有两幅前朝的书法,送给他,既投其所好,又不失风雅。哪怕让别人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还有,接下去这家是许州的大家……”
郭湛安耐心地给霍玉一点点解释,一旁的贾欢只好低着头,又是高兴自家少爷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守护着他的人,又不禁担忧起他日回到京城,霍玉面对京城郭府的后院,该如何应对。
今年过年较之去年更加热闹。郭湛安升任许州通判后,来郭府送礼的人多了许多,郭湛安有意锻炼霍玉,就一直把霍玉带在身边,顺带着也让许州诸人认识一下霍玉,让众人知道霍玉的身份,日后见面也好知道分寸。
霍玉这才知道,送礼人身份也是很重要的。比如许州几家商户派来的,都是他们的大管家,甚至有两家是亲自拜访,这些人,郭湛安就要亲自接待。
还有谢秉,虽然派来的是二管家,但因为是郭湛安的上峰,所以也要郭湛安亲自出面接待。
而剩下的,都是身份不够,由贾欢出面讲几句喜庆的客套话就够了。
忙碌了一天,等终于送走最后一批送礼的,霍玉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郭湛安看着霍玉揉着自己脸颊那模样,笑着问他:“这样就受不住了?”
霍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承认:“太累了,没想到笑还那么累,还不如哥哥整天板着个脸轻松。”
郭湛安听了,故意凶他:“你再说一遍?”
霍玉可不怕他,笑嘻嘻地又说了一遍:“哥哥平日里不就是这样么。”说着,霍玉还不怕死地模仿郭湛安平时皱眉头的样子。
郭湛安见了,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霍玉的额头,说道:“好,等今儿个晚上,让你知道我能有多凶。”
霍玉急了:“哥哥,明天就是除夕了,还有好多事情呢!”
郭湛安斜眼瞧他:“伺候哥哥就不算事情了?”
论起嘴仗,霍玉当然落了下风:“算,算正事。”
郭湛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除夕,再也没有访客来访,郭湛安和霍玉终于能清闲片刻。因为母亲的牌位还留在京城郭府,郭湛安只能领着霍玉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下定决心终有一日要了却母亲的遗愿——将母亲的牌位从京城郭府中接出来,与狄家的列祖列宗摆在一块。
霍玉和郭湛安相处一年多了,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他知道这时候劝不如不劝,所以没有说话,只是握住郭湛安温热的大手,靠在郭湛安身边。
郭湛安明白霍玉的贴心,也不多说,只是反手紧握住霍玉的手,两人在这寒冷的冬天相互偎依着,心底则如同火一般暖热。
过了良久,郭湛安只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响动,才惊觉自己和霍玉已经跪了这么长时间了。
他倒还好,可怜霍玉人小,身子骨又不如寻常人,这时候早就双腿发麻,只能靠着郭湛安勉强行走。
郭湛安真是又气又疼,拿来药油替霍玉揉着发红的膝盖,说道:“既然受不住,为何不跟我说?”
霍玉笑着说道:“跪的是哥哥的母亲,再多跪些也是值得的。”
郭湛安纠正道:“什么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你的母亲了?”
霍玉笑容一僵,有些迟疑地说:“伯母怕是不愿意我这么喊吧。因为我的关系,哥哥都讨不到媳妇了,伯母能不怪我我就心安了。”
郭湛安一边替霍玉揉着膝盖,一边正经地说道:“我长那么大,能替我挡两回刀子的人就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我娘还能放心把谁放在我身边?要是她不愿意,早就在你陪着我跪的时候下一道雷劈死我这不孝子了。你说,你该不该换个称呼?”
霍玉心里头开心坏了,喜极而泣,拼命忍着眼泪点头道:“是,有我陪着哥哥,娘在天之灵一定会放心的。我霍玉别的不会,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保护好哥哥的。”
郭湛安擦干净手,替霍玉抹去双颊上流下的眼泪:“好端端的,哭什么。”
霍玉一把抹去眼泪,带着哭腔笑道:“没哭呢,我是在笑,在笑。”
郭湛安见他这样子,干脆一把将霍玉抱起来:“你这膝盖刚擦了药油,不便走动,我抱你去大厅。”
霍玉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想起这一年来的种种,以及郭湛安的剖白,原本一直摇摆的心头一次彻底定下来。
他双手环抱住郭湛安宽阔的背脊,头贴在郭湛安的胸膛上,听着郭湛安有力的心跳声。
就是这个人,他想,就是这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