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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霍玉交代贾欢等人不要把自己受伤这件事告诉郭湛安,但贾欢他们又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隐瞒呢?
郭府附近便有一个医馆,虽说本朝有严格的宵禁,但谁大半夜没个头疼脑热的?所以,许州和其他地方一样,夜里巡逻的士兵大部分时间都在主街上巡逻。当然,因为许州地处西北,直接面对塔鞑,所以士兵们还是会时不时在小巷里转悠,免得混进来塔鞑的探子。
等大夫被请来之后,贾欢拉住福全,让他守着霍玉,自己则披上了一件外衣,准备去府衙找郭湛安。
福全有些诧异,说道:“可、可现在是宵禁的时候,去府衙的话,被士兵发现了怎么办?不如等天亮了再过去?”
贾欢摇摇头,严肃地说:“二少爷受了重伤,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少爷交代?而且为什么会有人半夜入府行刺?这些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如今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你没看见有好几个都吓得腿直哆嗦了么?只有少爷来了,才能镇住他们。至于宵禁,你不用担心,就算拼了我这一身,也要去告诉少爷。”
福全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这或许就是他这个跑腿的和贾欢这个管家之间的区别,他只想着喊大夫的事情,却忘了观察众人的反应。他当下便点头说道:“你放心,这里交给我。”
贾欢点点头,他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甚至嫌弃刚才的外衣碍手碍脚,扔在了一遍,又从马厩牵了一匹马,便向府衙方向赶去。
郭湛安正挑灯夜读,突然听郝运来报说是家中名叫贾欢的管家有要事前来。这大半夜的冒着宵禁的风险来府衙找他,会有什么要事?
郭湛安突然眼皮子一跳,隐约觉得有一件大事要发生,急忙让贾欢进来。
当他知道霍玉在家遇刺受伤,生死不明时,郭湛安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贾欢,抢过马便不管不顾地往郭府赶。一直到他推开门外的众人,看到床上躺着的霍玉,他身上那透着血的包扎,和那一盆血水时,郭湛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了过去。
他强撑住一口气,见大夫正领着小童在清理霍玉的伤口,便抓过福全到一旁,压住那股子愤怒,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福全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说了:“我们突然听到铜锣的声响,还有二少爷的呼喊声,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见看到二少爷被两个黑衣人围攻。”
郭湛安怒极,问道:“那些黑衣人呢?”
福全摇摇头,说道:“那些个黑衣人看到我们来了,立刻就跑了。当时我们一门心思都在二少爷的伤势上,也没想到要去追那黑衣人。”
“少爷,”这时候,门外有一个大汉出列道,“我和兄弟们抓了两个黑衣人。”
“哦?”郭湛安说道,“你派人把他们看着,这几个人我还有用。”
那大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说道:“是!”
这时,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走到郭湛安面前,说道:“郭大人,令弟的方子已经开好了,还请尽快准备好这些药材,用三大碗水熬成一碗,先喝一次。”
但凡有些富贵的人家,府中都备有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郭湛安接过方子,扫了一眼,交给福全道:“你按照这个方子亲自去取来,让郎中过目之后再去熬。”
福全领命去了,郭湛安则向郎中一拱手,问道:“大夫,我弟弟的伤势如何?”
郎中面色沉重,说道:“令弟的伤势颇为严重,最厉害的就是胸口那一剑,如果再往右偏三分,那就算扁鹊再世也救不回来了。还有,郭大人,令弟之前可曾受过刀伤或者剑伤?”
郭湛安点头道:“数月前,手臂上曾挨了一刀。”
郎中点点头,说道:“那便是了。郭大人,令弟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好,身体偏寒。我把了他的脉象,发现他脉象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微弱许多,可见小时候是遭过灾的,不是溺水,便是受寒。”
郭湛安想起霍大山是在大雪天里发现的霍玉,点头道:“的确,我弟弟小时候曾经受过寒。大夫,我弟弟现在如何了?”
郎中见郭湛安急切,便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数月前的刀伤在令弟体内留下余毒,还没有拔除干净。今天受了剑伤,原本体内积聚的余毒就都被刺激出来了。而且,令弟小时候受过寒,脉象微弱,任何伤势较之一般人来说,都要花上数倍的时间康复。还有,令弟后背伤口里有不少沙砾,我已经让我的学生将那些沙砾一点点清除。但这些沙砾本身就不干净,还常年被日光照射,含有热毒。对普通人来说,这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令弟而言,却十分厉害。”
郎中每说一句话,郭湛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颤声问道:“大夫,我弟弟他、他还有救么?”
郎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谨慎地回答说道:“那要看令弟能不能熬过这两天了。这两天里,药不能断,但也绝对不要给他用人参鹿茸这些,免得反而加重热毒。还有,绝对不能让他受凉,要出汗。但是如果汗出得太多,那也不行,就要想办法给他降温。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黄酒擦身,但对令弟来说,黄酒太烈,所以只能用温水擦。还有,绝对不能见风,一丝风都不能有。”
郭湛安都一一记下,他不放心,又问道:“药是多久用一次?还有,汗出多少算太多?”
郎中说道:“药三个时辰用一次,用药前半个时辰,可以让令弟吃些米粥,忌荤腥油腻辛辣一类的吃食。如果亵衣湿透了,那就是出太多汗了。”
郭湛安都记在了心里,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这两天坐镇郭府。”
郎中微微皱眉,他是许州的普通郎中,并不是某个府上的大夫,若是坐镇郭府,他其他病人怎么办?
可他抬头就见到郭湛安诚恳的模样,想到郭湛安弟弟的伤势如此严重,而且听说是有黑衣人半夜行刺,只怕是和郭湛安脱不了干系的。
郭湛安虽然没有刻意往外散播消息,但许州都在私底下流传着那知州犯了事,现在是通判郭湛安一个人处理许州诸多事宜。如今郭府有黑衣人跑来刺杀,说不定其实就是冲着郭湛安来的!
这石果敢在许州的风评一般,因为是李绍锦的人,平时也没少牺牲许州的利益,来为李绍锦办事。恰好,这郎中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加上霍玉的伤势实在是过于严重,特别是背后那一片伤口,因为血肉里混进不少沙砾,好不慑人。霍玉年纪小,躺在床上,苍白着一张小脸,脸上血色全无,更是惹人怜爱。
如此一来,郎中便心软了,当下点头说道:“医者父母心,令弟的伤势我看着也吓人。罢了,这两天就要叨扰郭大人了。”
郭湛安大喜,命人在隔壁替郎中收拾屋子,自己则走到床前去看望霍玉。
霍玉此时正微微侧过身,露出一小半后背。小童右手拿着一枚镊子,左手则拿着一块纱布,正小心翼翼地把霍玉身上剩余的沙砾取出来。
郭湛安眼角余光瞥见盘子上那些已经取出来的沙砾,足以显见霍玉之前伤势又多严重,有多痛苦。
他见到小童每次取出一粒沙砾,霍玉整个人就瑟缩一下,愈发心疼了,轻声道:“别弄疼他。”
小童点点头,但他手法再轻,从血肉中取出异物,仍然是一件万分疼痛的事情。
郭湛安见状,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伸出一只手,握住霍玉的,安慰他说:“别怕,我在这。”
霍玉只觉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郭湛安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一只眼,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听。他感觉到郭湛安抓着他的手,安慰着他,心中甜蜜极了,连浑身上下发作的伤痛都似乎减轻了不少。
霍玉知道郭湛安如今公务繁忙,如今赶回来,想必是因为牵挂自己。只是他不愿意拖累郭湛安,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哑声说道:“哥哥,我没事的。”
郭湛安皱眉骂道:“逞什么强!该哭的时候偏偏笑!你才几岁?就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架势来了!等再过个一年半载,是不是都不肯跟哥哥说真话了?”
霍玉本来就是为了郭湛安放心而强撑着的,如今听郭湛安这么一说,心里原本八分的委屈立刻成了十二万分,他苦着一张脸,眼泪要掉不掉地说:“哥哥,我疼。”
郭湛安恨不得让自己来替霍玉承担这痛苦。他想到霍玉跟着他的这近一年里,福还没享过呢,刀伤剑伤就受了两次,还一次比一次严重,既愧疚,又难过。
他不是郎中,也不是神仙,没办法缓解霍玉的伤口,也没办法替他承受这痛苦,只能不住地安慰霍玉说:“真疼的话,就咬我的手臂吧,别咬自己。”
霍玉哪里舍得咬?他死死咬住下唇,双手则牢牢抓住郭湛安的手掌,却因为忍不住的疼痛,平整的指甲刺入郭湛安掌心的皮肉。
郭湛安也不制止,只希望这样做,霍玉的伤痛能减轻一些。
两个人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小童把霍玉后背的伤势清理干净,再敷上一层药,盖上纱布。
“郭大人,病人要换个姿势。”小童提醒道,“病人胸口的伤势最严重,所以尽量不要侧躺。刚才是没办法,现在后背伤口清理干净了,病人要平躺。”
郭湛安点点头,伸手替霍玉换了个姿势。他不放心,又问道:“这么躺着,对后背的伤口有什么影响?”
小童回答道:“后背的伤势不深,主要是混进了热毒。现在沙砾都清理干净了,及时换药就好,每半天敷一次药。”
郭湛安这才放心。
另一头,福全捧着熬好的药过来了。郭湛安接过,亲自拿起汤匙舀药喂霍玉,还不忘哄着霍玉说:“有些苦,忍一忍。”
对霍玉来说,只要是郭湛安喂的,哪有苦的?那都是甜到他心里的!
霍玉不哭也不闹,乖乖地把这碗又黑又苦的药喝光。
郭湛安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霍玉身上,等喂完药,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扔下一堆的公务赶回来的。他叫来福全,让他等天亮了,去府衙一趟,和郝运一起,把那些公文都拿回郭府——他不放心霍玉,就打算在郭府办公。
接着,他又让贾欢第二天去找姜言年——为了避嫌,姜言年在郭湛安上折子前就搬出郭府,暂时住在自家名下的房子里——现在霍玉受伤,他走不开,有些事需要交给姜言年去办。
等处理完这些,他让众人散去,而郎中则已经和小童去一旁休息了。霍玉的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郭湛安看着床上的霍玉,后者已经闭上眼。他一惊,一颗心好像被无数双手向各个方向拉扯一般,慢慢伸出手,去探霍玉的鼻息。
霍玉鼻息微弱,但湿热的气息打在郭湛安的手指上,却成了此时郭湛安最渴望的东西。
郭湛安伸出一只手,探进被团里,握住霍玉的手,自己则依靠在床前。
睡吧,哥哥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