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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队长的会客厅 (1)
德?特雷维尔先生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像达尔大尼央现在一样,身无分文,然而他有胆量、智慧和判断力。他的非凡的勇气和他异乎寻常的运气使他爬上了那座难以登上的梯子的顶端,这被人们称为宫廷恩宠。
他是国王的朋友。大家都知道,国王一直怀着十分尊敬的心情追念着自己的父亲亨利四世。德?特雷维尔的父亲忠心耿耿地效力于亨利四世,以至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钱,就用精神鼓励来偿还他欠下的人情。巴黎投降以后,亨利四世由于没有钱,就让老德?特雷维尔先生用一只在红直纹底子上行走着的金狮做纹章,这纹章上还有一句题铭:“忠诚与坚强。”就荣誉来说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但就生活来说却没什么大用处。因此,当伟大的亨利国王的这位杰出的伙伴逝世后,他留给他的儿子的只有那把剑和纹章上的题铭。靠着这两件遗产和那毫无污点的姓氏,德?特雷维尔被录用到年轻王子的侍从队伍中去了。他用他的剑为王室效劳,而且忠于他的纹章上的题铭。所以,王国的击剑好手之一的路易十三总是说,如果有朋友要参加决斗,他会建议朋友把特雷维尔先生请去当副手,有时甚至会建议朋友先请特雷维尔。
因此,路易十三对特雷维尔怀有一种真正的喜爱之情。这是因为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谁都会力图在自己的身边聚集一些像特雷维尔那样坚强的人。许多人都把他的题铭“坚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但是“忠诚”在贵族中只有很少的人有资格得到。特雷维尔就属于这一种人。他们有看家狗一般忠诚的天性,盲目的勇猛,锐利的眼光,敏捷的身手。他们的眼睛只是为了看国王对谁感到不满;他们的手只是为了打击某个国王讨厌的人。总之,当时,特雷维尔缺乏的只是机会。但他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并下定决心,一旦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所以,路易十三让特雷维尔当他的火枪队队长。
这些火枪手对路易十三的忠诚,是常备卫队对亨利三世,苏格兰卫队对路易十一的忠诚和崇拜所无法相比的。在这方面,红衣主教并不逊色于国王。这位法国的第二国王,更准确地说,这位法国的第一国王,看见路易十三身边这支精锐部队,也想有自己的卫队。所以,跟路易十三一样,他也拥有自己的火枪手。这两个相互竞争的统治者在国内各省,甚至在国外挑选剑术高超的名人为他们效忠。所以,黎塞留与路易十三在晚上下棋时也经常因为各自侍卫队员的品质发生争执,都夸自己手下仪表堂堂和勇敢。一方面,他们公开反对决斗和斗殴,一方面又私下里唆使自己手下的人使用武力,对自己人的失败感到真正的悲伤,对自己人的胜利感到异常兴奋。
特雷维尔正是靠了这种机灵的手段才得到一位国王的长期不变的支持的,虽然这位国王并没留下忠于友谊的名誉。他抓住了他的主人的弱点。他让他的火枪手像接受检阅一样从红衣主教面前列队走过,脸上露出的嘲笑把红衣主教气得灰色小胡子直翘。特雷维尔通晓那个年代的战争;在那个年代,不靠敌人就得靠自己的同胞养活自己;因此,他的士兵成了一个魔鬼军团,只服从特雷维尔一个人。
国王的火枪手,或者说,德?特雷维尔的火枪手总是衣冠不整,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身上带着伤痕,在酒吧、散步场、游乐场里游荡。他们摸着小胡子,身上的剑叮铛作响,碰上红衣主教的卫士,就故意上去碰撞。在大街上,他们拿着剑,说着笑话;有时候,也有人杀死他们,不过,遇上这种事,他们深信有人会哀悼他们,替他们报仇;一般是他们把别人杀死,他们深信不会在监牢里待得太久,因为只要有德?特雷维尔在,他会把他们要出来的。因此,这些人对特雷维尔极尽阿谀奉承。虽然这些人都凶神恶煞,但他们敬畏他,对他言听计从。为了不受到特雷维尔的责备,他们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德?特雷维尔运用这个强有力的工具的目的,首先是为了国王和国王的朋友,其次是为他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但是,在那么多留下来的回忆录里,从来看不到对这位贵族的指责,甚至连敌人对他的指责都没有过。他策划阴谋的天赋很罕见,能和最高明的阴谋家媲美,可是,他仍然是一个正直的人。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时代经常参加内室沙龙的最风流的人物之一,最优雅的贵族子弟之一,最善于溜须拍马的大行家,尽管执剑猛刺会扭伤腰,艰苦演练会累得精疲力尽。特雷维尔在情场上交的那些好运也令人惊叹,所以他受到钦佩,爱戴和敬畏。
路易十四的光辉使宫廷里的所有小星星变得黯淡无光;但他的父亲却是太阳,他使每个亲信都有自己的荣耀,使每个朝臣都有自己的价值。
特雷维尔的府邸在老鸽笼街。夏天从六点钟开始,冬天从八点钟开始,府邸的院子就像兵营一样。五六十个火枪手在院子里轮流值班,他们全副武装,走来走去,准备应付一切情况。沿着宽大楼梯上上下下的人数量众多,形形色色:有遇上麻烦来请求照顾的巴黎人,有渴望被招募进来的外省贵族,也有替主人给特雷维尔送信的。会客厅里,沿墙排着那些挑选出来接受召见的人。嗡嗡的说话声会从早晨持续到晚上;特雷维尔在和这间会客厅相邻的书房里接受拜访,听取申诉,发布命令,只要站在窗口,他就可以像国王站在罗浮宫一样,检阅自己的士兵和他们的武器。
达尔大尼央到来的那天,那种场面显得非常阴森可怕,实际上,只要踏进那笨重的大门就会马上走入一群军人中。他们在院子里着走来走去,互相招呼,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又一起玩耍。除非是军客、贵人或漂亮女人,否则别想在这些汹涌的波涛中给自己开出一条通路。
所以,达尔大尼央在这拥挤而混乱的人群中前进时,心怦怦直跳,他的长剑紧贴着他的瘦腿,一只手举到毡帽边,脸上虽然不安却试图表现得泰然自若,似笑非笑。走过一群人后,他可以较平稳地呼吸了;但他知道人们在回头看他。达尔大尼央到这天为止一直自我感觉很好,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可笑。
楼梯口那边的情况更糟:四个火枪手在头几级阶梯上练习剑法,他们的十一二个同胞弟兄正在楼梯平台上等着参加比赛。
四人中的一个正在上面一阶上,手握长剑努力阻止另外三个人上楼。另三个人挥舞着剑对付他。达尔大尼央开始以为这些剑是专供训练用的铁头花剑。但从一些划破的伤痕,他很快便发觉这些武器都已尽可能地磨得又尖又快;每当划出一道伤痕时,旁观的人和比剑的人都会发出狂笑。
站在上面的那人这时已成功地挡住了那三个对手。大家围住他们,按规矩,被刺中的人都应退出比赛,把谒见德?特雷维尔的机会让给刺中他的人。五分钟之内,有三个人被楼梯保卫者刺成轻伤;楼梯保卫者自己没被刺中;按规定,凭着他灵巧的剑法他有三次谒见的机会。
这种消遣使我们的年轻人感到惊奇了。在他的家乡,人们虽然易于发怒,但要有稍多一点的理由;而且,他直到那时,甚至在加斯科尼也没听到像这四个比赛者的那些最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吹自擂。他以为自己被送到了巨人国;他并没走到头,前面还有楼梯平台和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