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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题意外得到了一罐不知什么人送来的药。
她本能地环顾四周,一片黑漆漆,似乎藏着无数的眼睛。她一时有些发懵,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惊喜……
谷未素穿过那条诡异的通道,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此时她正面对一个穿白裙的小姑娘,她的白裙子一尘不染,两只手却粘着泥巴。
小姑娘的口音不太标准,谷未素又很少跟人交流,更别提用英语了,小姑娘说了几遍——这里是智利的Extended Island,她终于听清了,却不愿意相信,还在问:“你说什么?”
小姑娘的,她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沟通不畅,爱莫能助,然后就赶着羊群走开了。
看见“谷未素”这个名字,你可能有点发懵,我来倒倒带——谷未素在北京一家出版社上班,她迂腐、古怪,和正常人的生活格格不入,这让她患上了抑郁症。她跨越3000公里,跟随干戈团队进入罗布泊,只为寻找心中的世外桃源。在延伸城,她误入了一条通道,接着神奇地横穿了12000多公里,来到了潮湿而温暖的南半球……
谷未素刚刚从通道钻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郁郁葱葱的绿色,林林总总的房舍,真以为自己到了桃花源,抑郁症瞬间痊愈了。结果这里是智利,只有低矮的灌木,连桃花都看不见,更别提桃花源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立刻转过身,气鼓鼓地朝回返了。她先是一步一顿地走,然后渐渐慢跑起来,最后变成疯狂地冲刺。她的体力并不强壮,很快就气喘吁吁了,完全不像一个女生,更像是一头四处乱撞的野牛。溅起的泥土崩到她脸上,她根本不管,只顾朝前跑。
夕阳越来越低了,绿色的山丘绵延起伏。她终于停下来,开始干呕,同时眼泪也扑啦啦掉下来。
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几十只花色各异的猫凑上来,它们已经不再好奇了,而是熟络地围着谷未素,似乎在问候。其中一只黑猫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仰起头舔了舔谷未素的手指。
谷未素朝着这只乖巧的黑猫笑了笑,慢慢站起来,突然伸出一只脚,踩住了它的尾巴。黑猫惨叫一声,毛发竖立,扭过身子,开始抓挠谷未素的脚,想把尾巴抽出来。
谷未素一直微笑着,她举起拳头,照着黑猫的肚子就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机械地捶面。
黑猫灵活地扭动着,谷未素并没有砸中它几下,反倒被它抓得鲜血淋漓。终于,谷未素移开了脚,那只黑猫跟同伴们立刻四散而逃,消失在灌木丛中。
谷未素抬起布满抓痕的手,揪下一片树叶,贪婪地闻了闻,放在嘴里嚼起来,味道酸涩……她还在微笑着。
延伸岛属于热带海洋性气候,湿热的环境改变了山体构造,山峰之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溶洞群。谷未素放眼望去,灌木丛遮掩着很多黑乎乎的山洞,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山洞爬出来的,她站在原地,开始思考。
返回罗布泊?
不。
那去哪儿?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归宿,顿时,满心澄明。
她环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座最高的山峰上——那是一座火山,并不陡峭,很容易爬上去。
好像刚刚下过雨,潮湿的空气打湿了谷未素的刘海。她在干燥的罗布泊呆了太久,竟然对这种气候很反感,她撸了一把脸,水淋淋的,继续朝山上走。
终于,她来到了山顶,在火山口边缘蹲下来,探头朝下看,火山口里呈现着阴险的黑红色,岩浆慢慢涌动着,来自地心的热气炙烤着她的脸,她突然畏惧了。
她腾一下站起来,转身朝山下走去了。
她不是放弃了自杀,只是不想变成热锅里的渺小蚂蚁。
她要换一种方式。
她顺着林间小路机械地走着,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她再次路过了那个类似农场的地方,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路边的一群羊。
那群羊注意到了她,并不惊怪,该休息休息,该吃草吃草,。
谷未素弯下腰,盯住了其中一只羊。她在北京的时候,去动物园喂过骆驼,骆驼的嘴唇很厚,吃草的时候上下翻动,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喷出令人不愉快的味道。同样是反刍动物,这只羊倒是很干净,它的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牙齿整齐洁白,眸子通透,就像能看懂人。
羊并不看谷未素。
此时的谷未素披头散发,牙齿几天没刷了,沾着泛黄的食物残渣,她的目光呆滞,眼角上挂着几粒眼屎。
这么一对比,反倒是谷未素更像是个动物。
谷未素伸手摸了摸这只羊,跟它说起话来:“我知道你。反刍亚目,羊亚科。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11000年前在西南亚地区被驯化……对吗?”
那只羊在吃草。
谷未素接着说:“你有一个亲戚,全世界第一个克隆生物,它叫多莉。”
那只羊突然警惕起来,发出了低沉的威胁声,那声音一点都不像羊,更像是某种食肉动物。
谷未素似乎很满意羊的反应,她直起身子,接着向房舍走过去。
这是一个村庄,谷未素在房舍间的小路上穿梭,没碰到一个人。天越来越暗了,灯光从一扇扇窗户透出来,偶尔会映出一两个人影。多数村民正在准备晚餐,炊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在夜色中显得很不真切。
不管东西方,都市大同小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光怪陆离的高架捷运,你争我抢的商业节奏……但各地的村落却仍保持着类似的原始容貌。
谷未素抽了抽鼻子,似乎很享受村落的气味,动物粪便和柴火燃烧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那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谷未素远远地看到了一块LED牌子,上面用西语和英语写着“旅馆”。那块牌子会变色,时而发紫时而发红,和村落的格调极不融合。
旅馆的大门看起来年代很久远,居然挂着一个掉漆的门环。谷未素走过去,敲了敲门环。
一个棕色皮肤的老先生迎出来,他的年龄很大了,头发已经花白,看不出曾经是黄色还是褐色。不过,老先生精神矍铄。他笑吟吟地用英语问道:“韩国人?”
谷未素说:“中国人。”
老人的耳朵有些背,并没有听清谷未素说什么,自顾自地说起来:“前几天刚走了一个韩国人,一位很年轻的先生。”
他说的应该是朴诗玄,谷未素想。这世上的事有时候离奇得就像一个龙门阵。
谷未素入住了。
归宿不会转移,她打算推迟一天。
她没心思洗澡,也没心思脱衣服,甚至连门都没关。她把灯关了,在黑暗中躺在窄小的床上,双眼直勾勾,身子硬撅撅,几乎不像个活人。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谷未素体内的生物钟提醒她——该起床了。
她硬撅撅地站起来,硬撅撅地走出了房间。
床上,被子没有掀开,枕头没有压陷,好像根本不曾有人躺过。
谷未素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吱呀呀地响。她在旅馆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扇门,里面传出面包混合火腿和起司的味道。门没锁,她摸进去,轻松地找到了刀架,随意拿下一把刀,放在眼前细细观察。那是一把陶瓷刀,挺长的,十分锋利。谷未素颠了颠,颇为满意。
这是她昨夜构思的死法。听说泡在浴缸里割腕不会有痛苦,而在旅馆进行这项工作,会在恰好的时间被人发现——这个时间就卡在她彻底死亡和腐烂之间。
她只缺一把刀。
谷未素把它装进口袋,正要转身,灯突然亮了。
整个厨房瞬间变得雪亮,她被刺得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个人用英语大声喊着:“小偷!”
等谷未素睁开眼,她差点笑出来——厨房里一直坐着一个厨师,刚刚她专注于找刀,竟然没发现还有其他人。
那个老先生很快就跑来了。他和那个厨师用当地语言简单对了两句话,马上走过来,从谷未素的口袋里搜出了那把刀,他变得很愤怒,大声呵斥着什么,接着,他把谷未素拽到了旅馆门口,几个人围上来,不知道他们是客人还是邻居,大家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高,刚开始谷未素还能分辨出一些英文单词,到后来,这些人开始用西语交流,谷未素就彻底变成鸭子听雷了。
这里的民风太淳朴了,偷盗被认为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大家十分愤怒,一致对谷未素呼喊起来,其中有个稚嫩却尖锐的声音,谷未素听懂了,她喊的是:“GET OUT!”
那是英文,意思是“滚蛋”。
谷未素循声望去,正是那个放羊的小姑娘。
接着,这些人给谷未素让出了一条路,谷未素低下头,匆匆离开。
远离了旅馆之后,谷未素听见了海浪声。她朝着声音奔走,并没有看到沙滩,她来到了一处峭壁前,探头看,下面是黑压压的海面。
跳海?
那应该是最干净的死法了。
可是,谷未素不同意。
对于死,谷未素有两个要求——尽量减少痛苦,被发现的时候要美观。
她想象着——自己砸进海水的一瞬间会晕眩,但很快会因为窒息清醒过来。鼻腔和呼吸道内充斥着腥咸的海水绝不是什么美好体验,被发现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泡了很多天海水澡,尸体浮肿腐烂,一张脸被鱼类啃噬得不成样子。法医尸检的时候,还会在她的肠胃里发现沙子和水草……太脏了。
谷未素在山崖上转了转,发现了另一处峭壁,它的下面是宽阔的沙滩!
她顿时开心起来。
坠崖!她只需调整在空中的姿势,争取头部触地,绝对感受不到一丝痛苦。100多米的高度,砸在沙滩上之后,全身的骨头就碎了,她会七窍流血,她的血会慢慢绽放成一朵朵桃花!
她一直在寻找桃花源,只要她跳下去,就等于找到了!
她寻路朝那处峭壁跑去。两旁都是灌木,她的脚腕被刮得血迹斑斑,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突然,谷未素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用英语叫道:“小姐……”
她一愣,停下来,朝前看去,一个男子挡在了林间小路上,离她大概七八米远,他看清了谷未素之后,似乎有点惊讶,改用汉语说道:“中国人?”
谷未素打量了对方一会儿,然后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晋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