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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像在过节,大家这样高兴,”影一个人忍住笑,望着众人说。
“的确我很高兴。今天就算是过节罢。我们欢迎仁民。我看见他,心里真快活!”志元接口道。
“好,今天就算过节,”贤嚷着,他推着慧的膀子逼着问道:“慧,那碗菜怎么办?”
慧已经笑够了。她看那个菜碗,佩珠刚刚从那里面挟了菜走,接着敏又把筷子放进去。她快活地在贤的膀子上轻轻拧了一下,说:“你这个顽皮的孩子,你不吃,他们会吃。”
众人又笑了。笑声在空中飞舞,在众人的周围盘旋。街上仍旧是静静的。院子里阳光穿过树叶,射下好几颗明亮的斑点在他们的头上和身上。
“我想不到你们在这里过得这么快活!”仁民感动地说。
“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吗?你看我到这里以后人都变了,”志元说,他也很感动。
“我们的生活里是需要快乐的,”慧接口说。她放下碗,站起来低声唱道:
我知道我活着的时候不多了,
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
“慧总爱说这一套话,”影皱了皱眉头抱怨似地说。
“那么你想活到七十八十岁吗?”慧走到影的背后,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温和地反问道。
“也许,”影短短地回答,回过头一笑。
“我就不预备活到那个时候,我只希望早一天得到一个机会把生命献出去,”敏搁下碗,用冷冷的语调说。“死并不是一件难事。我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了。我记得很清楚。”他最不能忘记的是有一次他处在危险的情形里,一个唤做德的朋友来救了他,德牺牲了生命让他逃掉。那个人的心情他还不能够完全了解,然而死是无可挽回的了。他看见躺在血泊里的尸体。他觉得生和死的距离在一瞬间便可以跨过。他这样想,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慢慢地把眼瞳往上面一翻,他看见从斜对面座位上影的背后射过来慧的眼光。是责备的,还是疑惑的,或者探索的,他分辨不出来,然而慧却知道敏在想什么。
“敏,不要提那些事。记住今天是过节,我们都要快活。你一个人不要打断大家的兴趣。”志元听见敏的话觉得扫兴,便发言阻止他。但是一股忧郁的风已经吹到桌上来了。恰恰这时候好些人搁下了碗。
“我从没有想到死,死至多也不过是休息。我就不会想到休息。”佩珠没有改变脸色,友爱的微笑始终留在她的脸上。
“不要说话,有人在敲门,”碧忽然做个手势严肃地低声说。众人就静了下来。
“我去开门,”贤抢着要去。但是碧已经先走了。
不一会碧带了一个穿学生装的孩子回来,对云说:“克要你去,这里有一个字条。”她把纸条递给云。
云摊开字条看,那上面写着:
云明给人捉去了。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你马上就来。
克
的确是克的潦草的字迹。云低声把它们读了出来。
“啊!”志元吃惊地叫了一声。
敏站起来,用沉重的声音说:“我也去!”
夜晚的空气很柔和。深蓝色的天空里布满了一天的星星。
大街旁边一条宽巷子里立着一所庙宇似的建筑。门墙上挂了好几块木牌,工会的招牌就挂在中间。一盏电灯垂在门檐下,微暗的灯光使人看不清楚木牌上的字迹。
两个青年女子跨过门限走进里面。她们走得很快,并不注意周围的一切。
她们经过天井,经过那新近搭的戏台,看见几个人站在台上,她们依旧闭着嘴,不说一句话?一直往里面走。到了右边一排房间的门前她们才站住,轻轻叫了一声“克”。
里面没有回答,却继续送出来几个男人谈话的声音。那个穿花格子布短衫系青裙的女郎先走进去。
那是会客室,克正陪着三个工人模样的男子谈话,看见进来的女子就对她点个头说:“佩珠,陈清在里面。”他又看见佩珠后面的穿灰布短旗袍的女学生,便惊讶地招呼了一声:“德华!”
她们答应一声,就走进了旁边的另一个房间。
陈清正俯在书桌上写什么东西,看见她们进来,便站起来带笑地问:“德华,你几时回来的?”
“今天下午,”德华答道。她没有笑容,她的忧郁的眼光,在陈清的三角脸上盘旋了一会。她接着又微微张开小嘴问道:“明的事情怎样?”
“不要紧。我们去交涉过好几次了。过两天他就可以出来,”陈清平静地回答。
“你是不是在骗我?贤告诉我明的事情不好办,说是有危险,”德华抢着说,她的眼光像刀一般地割着陈清的脸。
“一定是贤在说谎!你不信,你看这封公函!”陈清笑答道,就把桌上的文件拿起来,“我正在给公安局写公函。”
德华带着惊疑的表情走到书桌跟前。佩珠在旁边静静地望着,她的面容渐渐地开展了。
“明并没有什么大罪名,他是为了码头工人跟军人打架的事情给抓去的,公安局已经有公函答复我们了,”陈清看见德华在翻读文件,就继续解释道。
“德华,不要疑惑了。是慧在捣鬼,你上当了,”佩珠在旁边带笑说。
“慧?你为什么提到慧?”德华惊讶地看着佩珠的笑脸。
“你可以放心了。贤告诉你的话一定是慧教他说的,”佩珠安静地说。
“慧跟我开玩笑?为什么呢?”德华放下了公函正经地问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一个熟习的女性的声音先进了房间,然后他们才看见慧的被蓝花格子布短衫掩着的健壮的身子。慧的装束和佩珠的差不多,只是她那飘散的头发垂下来掩盖了她的半边脸。
“你要试验德华和明――”佩珠只说了半句话,德华就红了脸不作声了。
“慧,你不应该章 “我并没有什么大错,”慧带笑分辩说。“即使说这是开玩笑,我也并没有恶意。你也应该知道明为了德华受了多少苦?他那副忧郁的面孔是谁给他的?德华也太狠心了!何必一定要装得那么冷淡!”
德华不回答,埋着头低声叹了一口气。
佩珠收敛了笑容,温和地责备慧说:“不要提了。你不看见德华在叹气吗?她回来一听见贤的话就着了急。都是你闹出来的。你这个恋爱至上主义者!”
“你们都笑我是恋爱至上主义者!我不怕!我根本就不相信恋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我不相信恋爱是跟事业冲突的!”慧红着脸起劲地分辩道,她的一对眼睛在房间里放光。
“轻声点,慧,外面有人!”陈清对着意做了一个手势低声说。“我们到里面房间去罢。”他引她们往里面走,进了一个较小的房间,那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此外还有两个凳子。陈清坐在一个凳子上,三个女子就在床沿上坐下。
“慧,你不该这样责备我。”德华坐在中间,她侧着头看慧,她的柔和的、但又带了点悔恨的眼光停在慧的脸上,那两只眼睛把慧的同情也引起来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明也把他的心事关在肚里,不让我知道。”德华的恳切的声音在房里微微地颤动,留下低微的余音。她的声音里含着苦恼。
“德华,你不要相信慧的话。她的嘴好像是生来责备人的。没有人说你错,”佩珠怜惜地抚着德华的肩头安慰她说。
慧把一只手围着德华的颈项,亲切地、陪罪似地说:“德华,原谅我,我不过跟你开玩笑。”
这三个女子偎在一起,似乎忘记了房里还有一个陈清。然而陈清在旁边微笑了。
“走罢,佩珠,我们回去,”德华站起来,用了叹息般的声音说。
“好,我们回去,”佩珠也站起来温和地回答。她又看了看那个还坐在床上的慧,说:“慧,你也走吗?”
“不,我不回去,我就在妇女协会睡,今天是我值日,”慧回答着也就站起来。她又加了一句:“你们到妇女协会去坐坐罢。”
“不坐了,我觉得疲倦,”德华没精打采地应道,她跨了门限走出去。
“佩珠,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文章!后天就要发稿了!”慧在后面大声说。
“我已经写好一半了,我明天一定给你,”佩珠回答了一句,她并不回过头。她给慧主编的《妇女周刊》写文章,已经成了一种义务,至少每两个星期她应该交一篇稿子给慧,周刊按期出版,从来没有间断过。
“你今晚上看得见仁民吗?”慧继续在后面问道。“我要他给周刊写稿子。”
佩珠回过头看慧一眼,连忙回答说:“不,我今晚上不去看他。”
恰恰在这个时候克从客厅里走进来,惊讶地说:“你们就走了?”
“克,明的事情怎样?”德华抢着问道,她带着关心的样子,两只眼睛不转动地望着克,等候一个确定的回答。
“没有问题,他三五天内就可以出来,”克温和地回答,他看见德华的眼光慢慢地柔和起来,仿佛一个笑容掠过了她的脸。
“不过,”克望着佩珠说下去,他的脸上忽然换了严肃的表情,“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仁民到这里来了,他们疑心仁民是带了重大的使命来的。仁民应该当心一点。”
“你告诉过仁民吗?”佩珠焦急地问道。
“没有,今天下午我还没有看见他,”克低声回答。
“我去告诉他,”佩珠接着说。她无意间抬起头,看见慧在对她眨眼睛,她也不去管慧,便急急地对慧说:“慧,你陪着德华回去罢,她很疲倦。”
“那么,德华就索性睡在妇女协会罢,我一个人在那里也很寂寞。德华,你觉得怎样?”
“也好,”德华迟疑地答道,她终于拗不过慧的挽留而应允了。
佩珠已经走出了外面的天井,却被克追上了。克交了一只手电筒给她说:“这个你拿去,志元住的那条街不容易走。”
“谢谢你,”佩珠望着那张被口里喷出的热气笼罩着的小脸,感谢地笑了笑,把手电筒接了过来。克把她送到大门口,还立在那里看她的背影。但是一瞬间她的影子便消失在黑暗里了。克默默地伸起右手在头上搔了两下,然后转身回去。
克回到房里,德华已经跟着慧走了。妇女协会的会所也是这个大建筑的一部分,就在对面,一个池子隔在中间,但是有一道石桥通过去。从这个房间里人可以望见那边的灯光。
克走到陈清旁边看他抄写公函。窗外响起了一个熟习的粗声:“克!”接着志元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响起来。志元的皮鞋上钉得有靴钉,他的脚步声是容易分辨的。但同时还有别人的声音,来的不只一个人。
志元嚷着进来了,在他的后面跟着仁民。两个人走在一起,身材差不多,好像一对弟兄。志元的方脸上堆着笑。
“你看见佩珠吗?”克看见志元马上问道。
“佩珠,她在什么地方?”志元惊讶地大声反问。
“她到你们那里去了,刚刚去的,不过几分钟,你们去追还来得及,”克急急地说。
“好,我们就去,不要叫她跑冤枉路。那几条街很难走!”仁民关心地说,他拉着志元就要走。
“仁民,你等一下,我跟你讲几句话,”克把仁民拉到里面房间里去。过了一会,两个人一道出来,脸色和平时一样,好像没有什么重大事情似的。
“走罢,”仁民在志元的肩上拍一下,声音平静地说。志元惊奇地望着他,志元不知道克和他说了些什么话,又不知道佩珠为什么在这时候去找他们。
志元还想留着向克问几句话,却被仁民催促起走了。两个人半跑半走地出了大门,跑到黑暗的街心,于是大步走起来。
大街上还热闹,有行人,有灯光,也有艳装的妓女。但是一切似乎都罩在一层雾里。一个年轻的妓女走近他们的身边,用好奇的眼光看了他们两眼,就让他们走过去了。
他们转弯进了一条曲巷,走了不一会就看见火光,一个穿学生装的男子拿了火把在前面走,那熟习的背影给火把照亮着,在他们的眼前摇动。
“是敏,我们赶上去!”志元高兴地对仁民说,便加快脚步走着,同时叫了一声:“敏!”
那个男子站住了,掉过头来看他们,一面问道:“谁?是志元吗?”他听见了靴钉的声音。
志元答应着,大步走上前去,亲切地抓住敏的膀子,粗声问:“你回家去?”
“真凑巧。我正要找你们。”敏现出高兴的样子。“仁民呢?”他刚刚说了这三个字,看见仁民走过来,便严肃地小声对仁民说:“你应该小心,我得到了――”
“我知道了。我们走罢,你到我们家去。”仁民连忙阻止了敏,他拉着敏一道走,他不愿意在街上多站一些时候,他害怕会
因此跟佩珠错过。
“我不去了,我还要到克和慧那里去,”敏坚决地说。他看了看手里的火把,火把正燃烧得发叫,往四面投射火花。他就将火把递给仁民,说:“这个给你,你们用得着它。”
仁民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你们都忙,只有我一个人空闲。”
敏也笑了:“大家都是为着一个目标,你还说什么客气话?”他投了一瞥友爱的眼光在仁民的丰腴的脸上,挣脱了志元的手 (这些时候志元就抓住他的膀子没有放过),迈步投入黑暗里不见了。只有脚步声还回到仁民和志元的耳里来。
仁民拿着火把站在街心,还回头去望那发出脚步声的黑暗,似乎想在黑暗里看出什么东西来。
“走罢,仁民,你难道发痴了?”志元在旁边笑道。
仁民不回答,跟着他往前面走了。
两个人急急地走着,不说一句话,让黑暗包围着他们。火把头上放出红黄色的光,照亮了一小段石板路。火花时时落在地上,红一下就灭了。他们走完一条巷子又转进另一条,没有遇见一个人。志元的靴钉在静夜里清脆地响着。火光渐渐地黯淡了。
“把火把给我,”志元忽然短短地说一句,就将火把抢了过来,捏在手里往后一甩,再一抖,许多粒火星落在地上,火把熊熊地燃起来。他们又走进一条巷子了。
“志元,”仁民的颤动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志元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只顾往前面走。
“我想哭,”仁民短短地说了一句。
“你想哭!这是什么话?”志元掉过头看仁民,责备似地说,把口沫喷到了仁民的脸上。
“我高兴得要哭了!我看见你们大家――”仁民再也不能继续说下去,他觉得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像挂上了一层帘幕。许多面孔在帘幕上轮流地现出来,每张脸都是活泼的,年轻的,上面笼罩着一道光辉;每张脸都对着他微笑。最后一张鹅蛋形的少女的脸遮住了一切。那张脸是他所熟习的。他看见那张脸,就看不见脚下的一块突起的石板,他把脚踢到那上面,身子向前一俯,跳了起来,几乎跌倒在地上。但是他站住了。
“当心点,”志元惊讶地看他,后来就微笑了,张开大嘴温和地说:“仁民,你的感情太多了!高兴的时候应该笑,不应该流泪。我在这里天天都笑。”火把只剩了一小段,火快要烧到他的手指了。他就将火把掷在地上,火把散开来,风一吹,火星便往上面飞,他也不去踏熄它们,就往前面走了。他的眼睛里还留着火光,但是慢慢地、慢慢地路在他的眼前变得黑暗了。
“仁民,你当心点!你看得见吗?快到了!”志元断续地对仁民说,他听得见仁民的脚步声,他听得见仁民的呼吸。他熟习路,他知道再过一条巷子便到家了。路是直的,只要他放慢脚步,就可以毫无困难地走到家。
在仁民的眼前的确横着一片黑暗,他的不熟习的眼睛是看不见什么的。他抓住志元的一只膀子,困难地移动脚步。他忍耐着,并不慌张,他知道这黑暗的路程不久就会完结了。
他们到了志元的家。志元的眼睛可以分辨出石阶和大门来。他走上石阶,在门上接连捶了几下。里面起了应声,过一会一个小女孩拿了一盏煤油灯来开门。
“有客人在房里,”小女孩看见志元就用本地话说了,她的眼皮又疲倦地垂下来。
“一定是佩珠,”仁民高兴地说,便急急往里走。志元在旁边好心地微笑了。
仁民先走进房间。佩珠正坐在书桌前面的藤椅上,埋着头在看书,用手翻着书页,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惊喜地说:“你们回来了!”就阖了书站起来。
“佩珠!这夜深你何必赶到这里来?”仁民感激地说,他含笑地望着她的脸。那张脸映着灯光显得更亮了,柔和的眼光仿佛在抚摩他的脸似的。
“我来告诉你――”佩珠走过来,到了他面前,关心地看着他,开始低声说。
“我已经知道了,那不要紧!”仁民抢着说,把她的话切断了。“我们刚从克那里来。”
“我也是这样想。但是你也得当心,”她平静地说,并不把眼睛从他的脸上掉开。她看他,好像这张脸是她所不认识的,其实她已经见过它不知多少次了。依旧是那么圆圆的,却比从前黑了一点,脸上也多了一些皱纹,只有眼睛不会老,那一对眼珠非常清明,似乎就要看穿一个人的心。眼光是柔和的,但又是坚定的。她知道他很能够保护自己,她知道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地粗暴了。生活折磨着他,反而把他锻炼成一个结实的人。她放心了。“其实我们在这里谁都是有危险的,不过我们住久了的人,多知道一点避免危险的方法。”
“佩珠,你看仁民现在改变多了,”志元似乎知道她的心理,接下去对她说,他带着满意的微笑看他们两个人。
“你们不是也都改变了吗?今天的社会就是一个大洪炉!”仁民笑着说。他看佩珠,佩珠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大讲话的姑娘了。自然她现在还年轻,比他年轻得多,她的脸上到处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但是她的和谐的面部组织之中却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是她从前所没有的。这力量把他抓住了。他不觉感动地说:“佩珠,我几乎不认识你了。”
“你是在责备我吗?”佩珠含笑道。
“责备你?我不配!我应该说赞美你,”仁民连忙分辩道,从他的眼睛里的确射出来赞美的眼光。“志元,你还记得我们在S地的情景吗?”他忽然掉头望着志元问道。“近来渐渐地忘记了,”志元说着就走到床前,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有时候想起那些事情,就好像做了一个怪梦。然而我醒转来了。”他摇摆着头,抖动着身子,样子很得意,他的方脸上现了红光。佩珠在藤椅子上坐下了。
“你还记得那番话吗?你说过我们的命运还不及一根火柴。我们挣扎受苦,一直到死,都没有照亮什么的机会。”仁民背着灯光靠书桌站着,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只听见他的严肃的声音。
“谁记得那些鬼话?那个时候病把我的脑筋弄昏了!”志元张开大嘴,吐出来责备的声音。他早已把过去的痛苦的生活埋葬了。他把坟墓封得紧紧的,不要人来替他挖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