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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没有理他。起身后拍拍身上的泥,发现拍不掉,回家王小翠又会说我和别人打架,虽然我很皮实。我心里嘀咕,怎么收拾他呢。让你董国锋在这犯贱,妈的。给他家的牛槽里倒土,把牛给憋死?不行,他爸整天在牛身边。要么把他家花生全给拔了,让他家没有花生吃,或者就直接烧了他家的麦草垛,让他大冬天里睡不了热炕,他家的牛还没有草吃。想到这里,我就哈哈大笑起来。让他欺负我,我踢了脚下的石子,石子就在湿漉漉的地上一圈一圈滚起来。我在那里扫荡,恍恍惚惚的寻找被董国锋弄掉的玻璃球,不过一个都没有找回来。我就哼着《蓝精灵》在观音殿的胡同里转。这时候看见一只觅食的公鸡,高高的鸡冠子,脖子上有一缕白毛,雄赳赳的样子,后面跟着一群母鸡。我认出来了,这是董国锋他家的公鸡,我敢肯定。
我说:“公鸡啊,不是我不好,是你运气太差,遇到了董国锋给你当主,谁叫他欺负我。”
只见那只公鸡咕咕地叫着,不停地用爪子在枯干的树叶里拨着,时而环顾一下四周,如果发现别的鸡找到好吃的东西,便一股脑跑过去把人家赶走,然后自己慢慢啄着吃,很享受的样子,最后吃饱了就喔喔地叫。
我“呼”地朝公鸡扑去。
公鸡见我向它扑过来,便摇头晃脑地跑开了,屁股一摆一摆的。
我捡起一块板砖,朝公鸡狠狠地砸去,结果把公鸡砸瘸了。它躺在地上,翅膀还不停地扑腾着,那个样子痛不欲生。
我在胡同里找了一大气儿,找到一只干了的农药瓶子,对着鼻子闻了一下,是很臭很臭的农药。我咬着牙,费了很大的力气把瓶子拧开,然后给瓶子灌满了尿。
我闻到一股骚味在空气中弥漫,接着找了一根枯萎的树枝使劲搅了搅,那瓶泛黄的液体瞬间成了乳白色,像我在月子里吃的柳淑云的奶,不过这个瓶子里的液体和奶水不一样,它有股特别的味道,臊臊的。
我看在一旁的公鸡躺在那里不动了,估计是被砸晕了的缘故,就把公鸡抓起来,它抖擞了一下翅膀,醒了过来,头昂着要啄我的脸,我用树枝狠狠抡了一下它结识的胸脯,霎时间它就老实的垂下了头,红红的冠子耷拉着。
我一只手把公鸡嘴扳开,另一只手将乳白色的液体顺着鸡嘴灌了下去,那家伙竟然咕咚咕咚将那么多的尿喝光了,没有一丝挣扎。我在墙角下挖了一个坑,把公鸡扔了进去,用几块红砖盖了起来,上面还掩了土。完事之后站在上面来回踩了几下,铺上一些干枯的树叶。我在想象着董国锋和他爸在黄昏时分找鸡的情形,他们会晃头晃脑的在村里喔喔地叫,活像两只大公鸡。
我是在击败了成千上万的对手后,才能够在柳淑云的子宫内骄傲的游泳、戏耍的。
柳淑云温柔地躺在白民乐的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在青龙坝上,夜晚的星星点缀了满天的夜色,远处花开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柳淑云看着白民乐的脸,一阵温暖的幸福涌上了心头,她用手摸摸他下巴上的胡子茬,来回地摩挲着,新鲜的胡楂,就犹如田里刚刚割完的麦茬一样,整齐地排列着。
白民乐怀抱着她,左手食指不停的在柳淑云的鼻子上,脸上画圈。白民乐说:“你真白。”然后他就笑笑。柳淑云说:“你的胡子还很硬呢,不过我喜欢。”白民乐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紧紧抱着柳淑云轻盈的身体。两个人不再说话,把脸凑到了一起,在草坪上哼着小调子,脑袋不停的左右摇晃着。
白民乐躺在草尖上,望着天,用手指数星星。
柳淑云问他:“民乐。你真的爱我么?”
“爱,很爱,我都恨不得把你吃了。”
“那咱们将来结婚,再生个儿子,闺女也行,然后再盖个属于我们的小房子,一辈子安静地生活。”
“好啊。等到那个时候你在家里,我出去挣钱。我们每天都这样看星星。”
柳淑云说:“好啊。”然后就像只小兔子,钻进了白民乐的怀里。
那天白民乐在办公室里看《代数》和《语文》书。那时正是80年代初期,刚刚恢复高考不久,他准备参加大学的考试。
柳淑云进了他的屋子。
“你进来也不敲门。”白民乐朝柳淑云笑笑,给她倒了一杯水。
“民乐,我不想喝水。”柳淑云坐在白民乐旁边。“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白民乐摸摸头,看了她一眼。
“你个傻丫头,什么事情?”他一只手伸到柳淑云脖子上。
“你别碰我,人家给你说正经的呢。”柳淑云有意避开他的手。
“你脖子上有根头发,不知好歹。”
“我说真的呢。有件事情我得和你商量。你把门关上。”
“嘿嘿,这么神秘的事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怕人听见啊!”白民乐关了门。
“说吧。”白民乐说话的时候顺便拿掉了柳淑云脖子上的头发。
“我怀孕了。”她压低声音。
“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
“真的?”白民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顺手拿起一个杯子递到了柳淑云手里。
“喝水。”
他的眼睛眯缝起来,深情的看着眼前的柳淑云。
“又没有水,你让我喝什么!”柳淑云推开白民乐递过来的空杯子。
“我们要把他生下来么?”
白民乐这才回过神来。他不作声,低着头,手在不停地挽着衣服的一角。柳淑云用期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你说呢?”白民乐反问。
“我们没有结婚,人家会说闲话。我想,我们还是不要了吧。”柳淑云眼睛眨眨,看了白民乐一眼。他仍旧低着头。
“要不生下来?”
“我不想,民乐。你知道我的心思。”
柳淑云离开后,白民乐点燃了一支烟。他举着烟,看着在眼前飘忽升腾的一缕一缕青色。烟头上的火焰闪烁。他叹息,端起带水的杯子,又放下,在房间里来回的转着圈。
晚上,白民乐躺在炕上,柳淑云在他的一侧,他看着她。
“要不我们再想想,想好了再说。”
柳淑云不说话,眼珠子忽闪。
“要不我去问问王小翠,还是我们先把他打掉,以后再要一个?”
柳淑云翻过身去,用被子蒙着头说:“你真烦。”
白民乐爬起来,拿掉被子。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么,你又不说话。”他的一只手抚摸着柳淑云柔软的头发。
“白民乐,你压疼我了!”她推开他。
“让我摸摸。”白民乐把手伸向柳淑云的肚子。
“不要碰我。”
白民乐就平躺在炕上,像一只懒惰的海星,“哎”的一声叹息,然后也用被子蒙了头。柳淑云背对他说:“你说话。”
“我说什么?”白民乐问。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要你说话。”
“我不说,我现在也很烦。”白民乐有些气愤。柳淑云听后就掀起了白民乐的被子。
“人家都没有脸出去见人了,你还没一个主意,让我以后在你们新家岭人面前看笑话,你白民乐也跟着看笑话啊,没见过你这种男人!”在夜色里,柳淑云的头发披散起来,像一块黑色的帘子。
“要不明儿个我陪你去镇上的医院看看,做了算了。”白民乐说。
“你还是算了吧。我自己能去,免得你老人家没有面子,说你伤风败俗!”柳淑云又躺下。
“你在新家岭什么身份,不敢劳驾。”说完,他们俩就这样背靠背的躺着。
夜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可以听见白民乐的呼吸。他不耐烦地翻身,用手抱着头,而后又拿开。柳淑云背对着他,在他眼前,瘦小的肩胛骨显得突兀,往下是她平坦的背。白民乐的手停在柳淑云的背上,又缩了回去。他又是“哎”的一声叹息,之后便把身体蜷缩起来。柳淑云眼睛睁着,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就这样一夜。
天亮的时候,柳淑云刚擦完雪花膏。白民乐就在外面就喊:“我们去镇上的医院吧。”他推着一辆28型号的自行车,是向别人借来的。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你怎么就这么犟呢。只是去检查一下。”
吃饭的时候,白民乐胡乱的扒拉了两口就吃完了。柳淑云却不紧不慢,一口一口的,像是在表演。白民乐在一旁等着,一声不吭。
自行车在路上颠簸,柳淑云在车座后,紧紧抱着白民乐的腰。白民乐骑得很慢,柳淑云开始一言不发,一直到青龙寨的坝上,她开始唱《外婆的澎湖湾》,声音在他们的耳边缠绕,一直到镇上。
丰润镇的医院很简陋,一座三间的小房子,一个是药房,一个是治疗室,一个是住院室。医疗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大夫在那里聊天,谈话内容无疑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白民乐把头从门外探进来。
“你看病?”那个女大夫问。
“不是,是她。”白民乐用右手牵着从他身后走进来的柳淑云。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女大夫问。
白民乐笑笑,笑容憨厚,却又充满了歉意和苦涩。
柳淑云脸颊绯红。她看了白民乐一眼,又看了那个男大夫一眼。
女大夫说:“你先出去。”她指着白民乐,然后又对那个男医生说:“老王,你也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