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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凰被押往迦叶寺,元烈复命回来,看见值夜的守卫站在门口,而寝宫的灯火却还亮着,不由得惊讶起来:“陛下还没有就寝吗?”
侍卫道:“陛下刚才让人端了棋盘进去,这回正在下棋呢!”
元烈抓了抓头,伸长了脑袋往门缝里瞧,都这个时候了,谁会陪皇上下棋?
“进来!”
元烈连忙推门进去,灯火之下,厉樱端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盘棋,而他正跟自己对弈。
棋盘如战场,黑白两子杀的正欢,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陛下,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属下以为您睡了,才没有进来打扰!”
“端凰王怎么样了?”厉樱捏着棋子,表情平静如水。
元烈如实禀告道:“五爷已经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元烈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五爷脾气您是知道的,哪里肯乖乖就范,属下没有办法,命人把他绑,这才……送进去的。”
厉凰从小就是暴脾气,如今却被一群侍卫绑成了粽子,厉樱能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老五是被父皇给宠坏了,脾气自然比寻常人要大些。加上与老四交情不浅,难免会激动些”厉樱把玩着棋子意味深长道。
一想到厉熙瞳,元烈也不禁难过起来,想当初在凌国的时候,四爷不畏艰险前来救他们,没想到……
“陛下,四爷死的实在太冤了!”元烈咬牙切齿起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凌霄千刀万剐,以泄心头只恨。
厉樱将白子轻轻摁在方格内:“元烈,下棋之道如做人,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厉熙瞳太自负,所以葬身敌人之手。”
元烈惊愕的望着眼前的男人,恍惚之间,他好像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从前厉樱的确性子冷淡,却还没有沦落到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地步。
元烈被这样的转变吓住了。
厉樱一侧头,见元烈表情古怪,微微一凝眉:“你看什么呢?”
元烈呆呆的望着他,实话实说道:“爷,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厉樱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寡人的确变了。”
“怎么会这样?”元烈有点不愿相信,主子一向都是宽厚仁慈的,虽然别人都觉得他冷漠,只有他知道主子的心很善良,无论在哪里,他从未苛待过下人,甚至连小猫小狗都不曾伤害过,可面对四爷这件事的时候,他居然这样的心平气和,甚至……理所应当。
“元烈,你应该恭喜寡人,这是好事!”厉樱将棋子丢在桌上,上前拍打着他的肩膀:“你以为皇上是好当的吗?”
元烈惭愧的低下头:“是属下逾越了!”
厉樱背过身子,单手负后,望着外面的雨幕,幽幽道:“元烈,在凌国当人质的日子你还记得吗?”
一提到凌国,元烈的拳头就不由得握住了,那段日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它就像一个伤口,虽然结痂了,却还是会留下可怕的疤痕,并且一看到那个疤痕,曾经留驻在上面的疼痛也跟随而来。
“属下时刻都记着。”元烈咬牙切齿道。
初到凌国的时候,凌霄仗着自己是皇子,对他们百般羞辱,甚至让主子帮凌霄的马梳理毛发,当时他气疯了,狠狠的冲过去与对方理论,那个时候他想,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不能让主子做这种事。
但厉樱还是照做了。
元烈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在一群人的哄笑中,他跪在厉樱的脚下哭的像个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无情?”
元烈把头垂的更低了:“属下愚昧,被眼前事蒙蔽了双眼。”
当一个帝王太过有情,那他就不配坐在那张椅子上面,厉樱有太多的抱负,太多的宏伟志向,除了王位,任何封号都无法托起那么沉重而又伟大的目标。
“我知道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父皇尸骨未寒,自己的弟弟葬身荒野,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什么都不顾的,赶着登基为帝,他们觉得我为了皇位,甚至连孝道与兄弟手足之情都不顾了,背地里骂我是畜生!”
元烈立刻反驳,义愤填膺起来:“胡说,那些人又怎么晓得您的不得已!他们应该体谅您才是!”
厉樱旋身,露出蔑视的笑容,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无足轻重,他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谅解,皇位仅仅只是他一展宏图的垫脚石,如果没有这块垫脚石,他将一事无成。
所以,皇位势必要得到不说,还要想一切办法稳住。
厉熙瞳是父皇最看重的子嗣,有他在一天,皇位根本不可能落到自己身上,如今厉熙瞳死了,这不是老天做的最好的决定吗?
“元烈,你只要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个王位之下没有枯骨?老四的仇,寡人会报,可惜不是现在!”
元烈一下子释然起来,用力的点头:“属下明白了,从今以后谁要再敢非议陛下,元烈定然第一个冲上去封住他们的嘴!”
“我的好兄弟!”厉樱收起脸上的阴霾,冲他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了。
“主子您休息吧,属下去外面守着。”
“好!”
……
第二天一早端凰王被打发去迦叶寺的消息就传遍了,迦叶寺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皇室宗亲的囚牢,一旦进去想出来就难了,大家深知,皇上这是给各位不服气的宗亲下马威。
紧跟而来的是临熙王入灵柩的日子,钦天监算来算去,都没有什么好日子,便提议干脆四十九天之后再下葬好了,反正只是衣冠冢,不怕腐烂,这期间还能做个超级豪华的法式,何乐而不为呢?
厉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听完钦天监的陈述后,厉飞离冷讽刺的笑起来:“四哥暴尸荒野,五哥被他幽静,若再不同意做这场豪华法式,岂不真成了忘恩负义的混账了,大哥也是要面子的。”
钦天监朝他拱拱手:“离阳王,老臣尽了最大的努力帮您拖延时间,张太医很快就跟陛下递交了辞呈。”
厉飞离平日里看起来一事无成,关键时刻这个人居然做了一件惊天地的大事。
——他不动声色的把厉熙瞳带回来了。
没错,厉熙瞳还没有死,现在被他安置在城外一处农舍内,因为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开始的时候,厉飞离想将这件事告诉厉樱,可发现厉樱只给‘死去’的四哥弄了个衣冠冢时,他看清楚了一个真相。
在帝王宝座面前,任何人都可以变得面目可憎。
谁都晓得,四哥才是皇帝的最终人选,如果突然又活了,那么支持厉樱的那帮人必定会倒戈,再说了,太后好不容易拉拢住厉樱,扶他上了王位,又怎么可能让人夺走?到时候肯定会暗中下毒手。
加上厉凰被关进了迦叶寺,没有兵权支撑,他们寸步难行。
权衡之下,厉飞离只好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加上厉熙瞳现在昏迷,即便回宫也做不了什么,万一被人害死得不偿失。
“那就太好了,张太医医术高明,有他照顾四哥,四哥的伤势一定能恢复!记住了,让张太医先回自己老家住两天,然后以义诊的名义出来。”厉飞离有条不紊的吩咐。
钦天监一脸赞许的望着厉飞离,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对这个九儿子横竖看不顺眼,每天下朝第一件事就是把厉飞离拖进宫骂一顿。厉飞离老脸皮厚,随便皇帝怎么责骂都无所谓,每次老皇帝都是一副抓心挠肺的样子:“寡人真要活生生被你气死了。”
自己虽然没有娶妻,却晓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皇帝盼着自己儿子能有出息,可以担当起国家的重担,而厉飞离志向独特,偏偏喜欢斗鸡、斗蛐蛐还有赌钱,对了,还玩女人。
如今厉飞离一夜之间成熟了,他的转变让人震撼,钦天监默默的在想,如果皇帝能看见这一幕就好了。
“老臣记住了!”钦天监站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用长辈的语气道:“如今只剩下您了,您可千万要保重啊,老臣官卑职小,以后还要指望您……”
厉飞离拍了拍钦天监的肩膀,忽然发现这老头子变瘦了。
“你等着吧,我让四哥给你封个大将军!”厉飞离记得,那一日在马车里,他说自己的梦想是做大将军,后来被大家狠狠嘲笑了一番。
钦天监抖着肩膀笑起来:“老奴做不了大将军了,若王爷有心,就将曹禺的盔甲借我穿穿,也好让我威风威风!”
厉飞离终于知道父皇为何喜欢跟他聊天了,这老头子忠心不必说,最可贵的还是那份无欲无求的睿智,厉飞离相信,以他跟父皇的交情做丞相都可以,可他偏偏只愿当个钦天监,官小不说还没什么用。
钦天监离去后,厉飞离不由得考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消息告诉四嫂呢?
……
下朝后,厉樱收到了太医院张太医的辞呈。张太医是老皇帝身边的人,老皇帝走后,听说他在家里哭了好些天,今天才有心情去太医院报道。
“派人跟着他!”厉樱将辞呈顺手丢给元烈。
元烈不解:“陛下这是为何?”
厉樱道:“你不觉得奇怪吗?父皇死的时候他没有走,如今寡人给他做了太医院的院首,他却要走。”
元烈不明白:“也许张太医累了呢?”
“到底是累了,还是另有隐情,现在还不得而知,你按照寡人的吩咐去办就是了!”
元烈应了下来:“属下立刻去办。”
这时,管事的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陛下不好了。”
厉樱眉眼稍冷:“什么事?”
太监抖抖索索道:“是莞郡主,她……她跟临熙王妃吵起来了!”
莞郡主就是许莞尔,许祖寿的女儿,也是太后的亲侄女,此人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有皇后撑腰经常撒泼,宫里人都怕她,如今皇后成了太后,他的爹又因拥护帝王有功,许莞尔更加肆无忌惮。
“去看看!”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潮湿的地砖上,许莞尔发丝披散,一副狼狈的样子,她的脸高高的隆起,嘴角粘着血,路过的宫人谁都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不过看见她这样,大家心里是爽快的。
“周雅冬,你居然敢打我?本郡主今天一定要你跪着求我!”许莞尔捂着被打肿的左脸愤恨道。
周雅冬轻轻一笑:“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让我求你!”
许莞尔愤怒不已,扬起手要打,手伸到一半,惶然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沾了泪的眼四处搜寻着,她的丫鬟已经跑去跟太后告状了,她相信只要有太后在,周雅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怎么样。
“太后驾到!”乌泱泱的队伍由远而近,打扇的,端圆顶的,还有焚香炉的,在周雅冬看来,这阵仗与街上游行的队伍差不多。
当初的皇后已经荣升成了太后,纯金秀黑的凤袍,脖子上挂着一串龙眼那么大的玛瑙珠,头上首饰更不必说,步摇、珠钗,玲琅满目。
许莞尔一看见太后来了,立刻如归巢的鸟儿般冲上去,并露出被打肿的脸:“太后,您看!”
原本白皙的脸庞透着血丝,清晰的巴掌印留在上面,太后气的浑身发抖,连同身上的珠宝首饰一起发出脆响。
“临熙王妃,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指着她:“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
周雅冬沉默的看着眼前威风的妇人,在宫里蹉跎的岁月里,已经难以分辨出她原来是什么样子了,高高的颧骨透着刻薄,本该母仪天下的人,却是露出一副杀人全家的凶样。
“太后,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因为我赶时间!”出宫的过程遭到众多人的阻拦,她的耐心早就耗尽了,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大开杀戒。
太后凤眼一瞪,脸上神色不敢置信,许莞尔更是一副不解的神色,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太后面前,周雅冬还敢那么放肆,难道她真的不要命了?
“来人啊!”太后也不多说废话,以前有厉熙瞳在,她还要卖几分面子给他,而今能与她抗衡的人都没了,倒要看看谁能救得了她。
侍卫得到命令,迅速围拢过来,将要伸手去摁她,周雅冬连动也没动,只见眼底一寒,侍卫还没有挨到她身边,就如风筝一样的飞了出去。
乌发飞散,面沉如水,当温顺彻底被褪去时,展露在人前的冷酷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太后惊恐的退后两步,许莞尔也吓傻了。
让她们如此害怕的倒不是她的武功,而是她身上那股目空一切的冷意。
“周雅冬,你居然敢在皇宫伤人?”
面对太后的斥责,周雅冬连搭理的意思都没有,径直的朝外走,沿途侍卫没有一个敢阻拦。而倒在地上的士兵有的则踉跄着站起来,害怕的退到一旁。
“皇上驾到~”太监扯着嗓子喊起来。
许莞尔跟太后同时露出欣喜,太好了,厉樱如果看见这一幕,肯定会大发雷霆,饶是周雅冬武功再强悍,想必也不可能在帝王面前耍狠吧?
厉樱刚下轿撵,就看见周雅冬大摇大摆的朝宫外走。
“元烈,拦住她!”
元烈问都没问,直接飞奔过去,周雅冬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听,当发觉脚步声在靠近时,她飞快旋身,凝聚在掌心的力量蓄势待发。
可一看就是元烈,周雅冬连忙收回攻势:“怎么是你?”
元烈连忙跟进几步,来到她身边小声道:“你不能出去!”
“为何?”
元烈朝身后看了看,压低声线道:“没看见太后一副要杀你而后快的样子?”
“我倒是很希望她派人来呢!”周雅冬冷冷一笑,她自己就是干这个的,太后再怎么厉害,能有她专业?别把她逼急了,否则回圣坛之后,她每个月都派人问候她老人家。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太后现在正是气头上,你若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陛下也不好为你求情啊!”
周雅冬忽然抬起脸,元烈怔了一下,她眼眶泛红:“元烈,我只想给我死去的丈夫上柱香而已。”
那天看见棺材就晕过去了,不是因为太累,而是太痛。
晕睡的时候,她梦见了那口棺材,她想揭开棺材盖子看一看,却发现棺材里空空如也。
元烈一脸的为难:“您还是听我一句,先待在这里,临熙王的衣冠冢就在王府,等平息了阵子,皇上肯定会应许你的!”
周雅冬彻底暴怒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上柱香都要别人应许。
“元烈,你让开。”
“周雅冬!”元烈按住自己的宝剑,脸上表情挣扎:“临熙王蒙难,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给别人带来灾难,知道放你出去后这些看守的侍卫都会怎么样吗?”
自己就是侍卫出身,皇帝下了旨意,如果没有完成,那就是玩忽职守,轻则杖责,重则杖毙。
“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在意,那么想想你身边的人呢。”
周雅冬豁然抬起头:“我身边什么人?”
元烈咬咬牙,据实以告:“你的丫鬟楚楚被关在内务府当差,你的属下不知所踪,临熙王府里的奴仆已经全部都被换掉了,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周雅冬震惊的后退两步,今天并没有太阳,可为什么会觉得刺眼,怒火与担忧相互交织,她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而不远处,太后正在跟厉樱交代什么,而厉樱至始至终都一副恭顺的样子。
垂在袖口的拳头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妥协般的松散下来:“我跟你回去!”
元烈当即展露笑颜:“这就对了嘛。”
“太后明鉴,小女子被丧夫之痛蒙了心,竟敢对太后不敬,还望太后不要介怀。”回到人群之中,周雅冬低着头,摆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殊不知这样的转变叫人又惊又怕,太后跟许莞尔是见识过她的厉害,许莞尔生怕这是周雅冬使的诡计,急忙道:“皇上表哥,临熙王妃以下犯上,居然在宫内动武,难道你都不管管吗?还有我的脸,也是被她打伤的,一句道歉就想推卸掉所有的罪责吗?休想!”
话音刚落,太后就发现厉樱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冷,她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早就变成了习惯,她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不满的前兆。
许莞尔根本没有发觉厉樱情绪里的变化,继续喋喋不休道:“她死了丈夫,难道就要拿我撒气吗?我老好也是郡主,我爹是护国的功臣,她是谁?不就是外面的野女人吗,四哥哥被蒙了眼睛,才会娶她,我看就是她克死了四哥哥!”
许莞尔越说越过分,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皇帝哥哥,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在王府里的时候,她身边就有个侍卫,成天的跟在身边,听说就连去边关都要带着……皇帝哥哥,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怎么能让她住在宫里!”
“依照郡主的意思,寡人该怎么处置她呢?”厉樱温柔的问道。
她一听,连想都没有想直接道:“把她杖毙!”
“太后常与寡人说,郡主性格单纯,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残酷的一面!”厉樱勾笑,这种无关于心情的笑,让太后警惕性大作。
“莞儿胡说八道,陛下别跟她一般见识!”
被他眼中的阴霾怔住了,许莞尔吓的哆嗦了一下:“皇帝哥哥……”
不光许莞尔,连其他人也都吓住了。
太后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这情势当即收住情绪,缓和道:“既然周雅冬已经知道错了,哀家就体谅体谅她,此事就不追究了。”
“多谢太后!”周雅冬面无表情的欠身。
“回宫!”
“太后!”周雅冬叫住她。
太后安奈住脾气,仪态万千的回身:“又有什么事?”
周雅冬上前两步,毕恭毕敬道:“还请太后法外开恩,将婢女楚楚赐给我,我感激不尽!”
楚楚?
太后隐约记得这个人,许莞尔一听到楚楚的名字,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临熙王镔天之后,自己的父亲接管了兵马大权,并奉了太后的命令,将临熙王府里的奴才全部换掉,当时听说里头有个叫楚楚的丫鬟,许莞尔二话没说就把人要走了。
后来她把楚楚送给了府里的家丁亵玩,因不堪受辱,那个臭丫头回到内务府就上吊了。
想到这里,许莞尔浑身都是凉的,她害怕的朝太后身后靠拢。
太后毫不知情,想着一个婢女她要就要吧。
“既然临熙王妃开口,那本宫就把人赐给你吧!来人啊,随王妃去内务府提人去!”
周雅冬不禁松了口气:“谢太后恩典。”
待人都走了,周雅冬深吸一口气来到厉樱面前:“还请陛下降罪!”
所有人都不敢喘气,因为皇上的脸色真的很吓人,可没想到的是……厉樱语气淡然如水:“你的心情寡人明白,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说完,厉樱迈步离去,跟在他身后的队伍如潮水一般,逐渐退离。
元烈不禁松口气:“你的命可真大啊!”
为了安抚住周雅冬此时的躁动,元烈决定亲自去了一趟内务府,准备将人带回来给她。
但回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砰……
捧在手里的茶碗应声而碎,周雅冬呆滞的望着元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元烈满脸的愧疚,狠狠的别过头:“楚楚姑娘已经……香消玉损了。”
她足足怔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一声不吭,脸色越来越白。
半晌,才听见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来:“她是怎么死的?”
回来的时候,元烈早已经把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罪魁祸首是许莞尔,太后本就对她宠爱的很,从内务府带个人出去那是小菜一碟。
可再送回来时,整个人就已经不堪入目了,听内务府的总管说,小丫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尤其是下身,都被磨烂了,因为是临熙王府的人,总管不敢怠慢,给请了医官来,没想到楚楚醒来就上吊了。
总管害怕临熙王府的人追究,便将楚楚好生安葬,还配了一些随葬品,算是弥补了小丫头受的苦楚。
“是……”
“病死的?”
“不是!”
“干活的累死的?”
“也不是!”
“那么就是被打死的咯?”
元烈还是摇头。
“那你告诉我,好端端的人怎么死的?”周雅冬忽然咆哮起来。
“是……是她自己上吊……自杀死的。”
周雅冬一把揪住元烈的衣领,面色狰狞:“你胡说,她怎么可能上吊!”
“是……是莞郡主……”
身体忽然被推开,再站稳时,周雅冬已经不见了。
元烈暗骂自己太笨了,怎么能直接告诉她实情呢?
“周雅冬,这是皇宫,你别乱来!”
周雅冬轻功卓然,加上玄冰神功已经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元烈哪里能追的上,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望洋兴叹,一咬牙找了匹马继续追。
“快,拦住她!拦住她!”元烈在马上疾驰,一边跑一边喊话。
永寿宫里
太后坐在软塌上休息,许莞尔在旁一边伺候,一边愤恨不平道:“姑妈,今天皇帝哥哥也太反常了吧,为了一个临熙王妃居然跟我们做到,他难道不知道,这皇位是怎么来的吗?”
要不是他父亲连合了部下力挺,厉樱未必能这么顺利的登上皇位。
太后满脸的沉凝,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押错了宝一样。
皇帝有五个儿子。
厉凰性子刚烈,不好控制;厉飞离玩世不恭,朝中完全无人支持;厉川年纪太小,她的母妃又在世,种种对比下来只有厉樱最合适。
他没有母妃照拂,朝中又没有势力,更没有兵权;加上性格温和,推举他做皇帝再好不过了。
但是今天看来,厉樱哪里是驯服的羔羊,分明是一匹野性十足的饿狼,太后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你别再添乱了,以后少招惹周雅冬知道吗?”
许莞尔不满的叫嚷起来:“凭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王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掌刮我,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
砰,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外面踢开,太后跟许莞尔同时惊了一下,忙不迭的看过去,只见一条身影不疾不徐的走进来。
太后注意到,她神色狠厉,顿时后颈一寒:“你来干什么?”
周雅冬没有理会太后,而是径直的朝许莞尔方向走,许莞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番后退,并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可是,空荡荡的门口没有一个人应声前来。
进来的途中,挡住她去路的人都被她点住了穴道,冤有头债有主,跟这件事无关的人她不杀。
认准目标之后,周雅冬抽出腰间的丝绸,用力朝许莞尔甩过去,柔软的绸缎好像长了眼睛,擦着太后的脸颊蹿了过去,许莞尔调头就跑,却没能逃得过那柔韧的绸布。
细嫩的脖子一下被缠了个结实,周雅冬将手里的那一截用力朝永寿宫的房梁上一抛,绸缎穿过房梁,她纵身一跃,精准的抓住那一头,用力往下一拉。
许莞尔如屠宰场的羔羊,咻得一声就被提到了半空中,窒息的痛楚令她胡乱的踢蹬着小脚,嘴巴张得老大,不断的发出渗人的怪角。
太后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愣在那一动不动。
许莞尔开始翻白眼,双手在脖子上胡乱的抓住,好像浑身都被虫子侵蚀了一般,那扭曲的嘴脸恰好映在太后的眼底。
恐怖、狰狞。压抑……
周雅冬面无表情的扣着绸缎的另一端,平静的看着极近癫狂的太后,她相信只要太后活着,就一定不会忘记许莞尔死前这张痛苦窒息的脸孔。
剧烈颤动的身体开始抽搐,那是末梢神经在做最后的挣扎,随着时间缓慢的流过,悬挂在屋梁上的女子彻底没了动静。
太后张着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元烈踉跄着跑进永寿宫,当看见屋梁上悬挂的人时,不禁倒退两步。
完了,完了。
周雅冬掌心一松,绸缎如流水般的从掌中滑落,僵硬的许莞尔砰得一下落地,太后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亲侄女,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砰,厉樱用力的将镇纸扔在周雅冬脚边,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次却是破了例。
周雅冬知道这件事很大,可再大她也做了,并且毫不后悔。
“陛下!”她缓缓抬头。
厉樱冷着脸看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就是你当着太后的面杀死莞郡主的理由?”厉樱呵斥道。
许莞尔是许祖寿唯一的子嗣,如今许祖寿正在宫外急着面圣,他让元烈把人挡下来了,如果再不想个法子,恐怕谁都救不了她。
“难道还不够吗?她的命是命,我婢女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周雅冬大胆的与他对视。
厉樱发现,以前倒没有看出她性格里的棱角,而今倒是让他大开眼界了,试想下谁有胆子在太后面前杀人?谁又敢跟她一样,杀完人还慢条斯理的到这里跟他告别。
是的,周雅冬决定离开,回圣坛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老皇帝死了,厉熙瞳死了,楚楚死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若有本事拦住我,就拦,拦不住就让我走!”
“你准备去哪里?”
“回家!”
厉樱眯了眯眼睛,豁然冷笑起来:“你的家恐怕也未必能保住。”
周雅冬抬起头,忽然发现厉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奥斯卡、影后、乱世冬,周雅冬,圣坛教主……周麽麽!”厉樱一连叫她用的所有名字来,每一个都代表着不同的身份,而最让她震惊的是最后那个周麽麽。
周雅冬脸上闪过惊愕,当时很后悔把真名告诉厉樱,因为册封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她叫周雅冬,后来她安慰自己,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厉樱再牛掰,也不可能觉得周雅冬就是周麽麽啊,再说了,她跟周麽麽的差别那么大……
但没想到的还是被这个精明的男人认出来了,果然不可小看他。
须臾,她自嘲的笑起来:“原来你全部都知道……”
坐在高位上的英俊男子双手撑在桌面上:“寡人不光知道这些,寡人还知道,圣坛现在的处境已岌岌可危,凌国已经向所有暗杀组织重金买你的人头。”
周雅冬骄傲的抬起下巴:“那就让他们来!”
“乱世教主武功高强,以一敌百,圣坛更是势力雄厚,教内高手无数,但是又能怎么样?”厉樱冷眼看着她,语气豁然变得无比残酷:“当一个国家铁了心要灭除你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厉樱承认,如果厉熙瞳还在世,圣坛或许会变成这世上最强悍的铁血军团,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面前,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是现在没有厉熙瞳这个能给她出谋划策,教导她怎么选择未来的路的人存在,周雅冬就像一只拥有尖锐爪牙却缺少一双强悍的翅膀的老鹰,随时随地都有被人射下的危险。
“你还太生嫩!翅膀那么弱,爪子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陛下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在计谋上虽显得不足,可这并不代表她是个傻瓜。
“留在这里,寡人可以让你的翅膀丰满起来。”
呵呵,周雅冬在心里冷笑,好不容易从凌国搬到厉国,为的就是逍遥自在,不受人摆布,他竟跟凌国皇帝打一样的算盘了,别说是他,就算是老皇帝从坟墓里蹦出来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躬身对厉樱做了一个拜别的手势:“陛下,民女告退,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将要转身,却听厉樱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准备就这样走吗?”
“陛下若不为难我,我就能这样走出去,若陛下阻拦,我就不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方式出去了!”在厉樱揭穿她身份的那一刻,周雅冬已经做好了血染皇宫的准备,但事实上,她并不愿意这么干。奈何命运逼迫到眼前,她要么反抗,要么顺从。
两道目光不偏不倚的交叠在一起,厉樱发现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这个女人很美丽,但是美丽会让人乏味,厉樱觉得,如果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周雅冬,或许就不会了。
她很聪明,但却没有见她利用这份聪慧对付什么人,她情愿用最基本的暴力去解决,也不愿意勾心斗角。
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当着太后的面,将她的侄女勒死在房梁上。
在他看来,武力能解决的永远都是小问题,杀了许莞尔又能怎么样?若是借此机会将许家连根拔起不是更好?
可她偏不!
决绝得令他不屑的同时又觉得钦佩。
她不屑花费那么心思,不屑跟人一争长短,不屑拐弯抹角,她喜欢一刀毙命,喜欢立竿见影,这样的周雅冬,像一只漂亮的野兽,浑身充满了野性,令人忍不住想将她驯服。
“周雅冬,老四的仇你准备怎么报?”对待一个婢女尚且如此,何况是厉熙瞳,厉樱很想知道她会如何对付凌国人。难道也要弄根绳子,把凌国大王吊死在房梁上?
已经到门边的女子微微一顿,她狐疑的转过身看着厉樱。
“回答寡人。”
抿了抿嘴,周雅冬僵硬道:“还没有想好让他怎么死!”
“那寡人现在告诉你,凌国大王会自刎,凌霄会被车裂,其余参加过暗算临熙王的军队一律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