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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山,苍黑似铁,庄严肃穆。一座座山峰,雾霭泛起,乳白的丝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黝黑的峰头。真是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自然画卷。
过了一会儿,显贵对梦华说:“完们(湘西方言,“完们”的意思)回替(湘西方言,“回去,回家”的意思)吧。”
“就这样子儿,完们还呆一会儿,好么?”
“嗯。好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玉荣虽然习惯了显贵的生活、工作和劳动习惯,但此刻,她的心里直犯嘀咕:这个时候了,咋的还不见孩子她爹回来,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还是接到公社的紧急通知,来不及给自己打招呼就直接去公社了?亦或是摔伤了?她在心里暗自地逐一排查了一番后,觉得被摔伤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惊悸,接着像打鼓一样地跳起来,她尽量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歪想。于是,她朝地上吐了几口吐沫,连续说了三个“呸”。
可是,她越是强迫自己,越是胆战心惊,心里实在是受不了啦。于是,走进内房(湘西方言,“卧室”的意思)拿起手电,准备去找显贵。
“妈,蔫(湘西方言,“你”的意思)做么得替?”刚做完作业的女儿静平喊道。
“完(湘西方言,“我”的意思)替接蔫爹。”
“爹又不是小孩子了,蔫干嘛替(湘西方言,这里是“去”的意思)接哈。”
“傻姑娘,大人就可以不替接吗?”
“多此一举。”静平嘟了嘟嘴说。
女儿的话,倒是给玉荣提了一个醒。她想:倘若孩子她爹和梦华死灯复燃的话,被自己撞着一个正着,或因为找他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最爱面子的孩子她爹今后怎么做人啊?于是,她放下手电,生火烧水,伺候女儿洗澡。
“妈,蔫乃么(湘西方言,“怎么”)没替接爹哒。”
“不替哒,蔫还没洗澡哈。”
“完都七岁哒,完嗝儿(湘西方言,“自己”)烧水洗,蔫替哈。”静平懂事地对玉荣说。
“妈不替哒。蔫一个人在家完不放心。”
“把军宝喊来搭伴不就么得事儿了哈。”
“算啦,算啦。”
此刻,玉荣心里是复杂的。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总是拿不定主意。心想:如果爹妈不去舅舅家就好啊,凡事有一个商量。
“嫲嫲(湘西方言,“伯母”的意思),完可以和静平玩一哈吗?”这时,军宝走到玉荣身旁。
“要得哈。”玉荣温和地说。
“军宝,蔫过来,完们两个看小人书(连环画)。”
玉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这个时候了,军宝还跑来找静平玩,孩子她爹是不是和梦华在一起?是不是在做那事儿?她心里直打鼓,有点坐卧不安了。
“军宝,蔫妈乃们让蔫来玩哈?”
“完妈不在家,上山割牛草替哒。”
“哦。到乃个(湘西方言,“哪个”的意思)山上?”
“完妈给完港(湘西方言,“讲、说”的意思)哒的,她替人性山割牛草。”
“七夜饭(湘西方言,“吃晚饭”的意思)哒,蔫看见蔫大伯没?”
“没看见哈。”
“哦。蔫妈是么得时候替割牛草的。”
“七夜饭哒替的。”
玉荣觉得孩子她爹没有和梦华在一起,悬着的心掉了下来。
常言说,女人多疑。玉荣刚刚掉下来心,忽然又吊起来。她想,如果事先约好了,那该怎么办?善良的她转念一想,和显贵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是知晓他的为人原则的。虽说显贵和梦华他们心里都装着对方,但是,他们恪守着“礼义廉耻”和伦理道德,从没越雷池半步。背着家人去幽会,或有悖逆的事儿他们不会做,也做不出来。否则,他们两家相处不会有这么融洽,梦华和显贵见面时不会有那么坦然。
于是,她立即决定不再去想,招呼两个孩子洗澡是正事。
深夜的微凉,轻轻地飘洒着;晶莹的露水,悄悄地凝聚着。这密密的林,那亮亮的月,衬着无际的天。大黄狗的鼾声,夹着那“啾啾”的鸟声,催促梦华和显贵应该回家啦。
“梦华,完们回替吧。”显贵说。
“嗯。”梦华应道。
说完,俩人把手分开,准备回家。
或许是夜深的缘故,亦或是他们站立的时间太久,在分开手的那一刹那,梦华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梦华,蔫乃们的哒?”显贵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没事儿的,完只是觉得腿一麻,头一晕,就失去平衡哒。”梦华毫不在意地说。
“看把你累的。而回(湘西方言,“今后,以后”的意思)注意点儿,莫歹们拼命哒。”显贵伸出双手,躬身去扶梦华。
当他们手与手相碰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显贵心底猛地腾升上来,通过掌心直抵脑门。此时,显贵没有半点力气,感觉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梦华一带力,竟然他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随梦华的拉力倒了下去,重重地压在了梦华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显贵醒悟过来,梦华的双手往上一弯曲,紧紧地抱住了显贵的脖子。
显贵试图挣扎了几下,无奈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儿力气。再说,野菊花的香味和梦华呼出的热热的气息,一缕一缕地吹到他的脸上,由鼻进入到体内,感觉柔柔的、酥酥的、痒痒的。这一刻,他抵抗不住了,根本无力抵抗了,原始的冲动强占了理智的高地。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她的眼,她的鼻……
自额头开始,一直往下疯狂地吻着。当他吻梦华的唇时,梦华猛地睁开闭着的眼睛,张开喘着粗气的嘴,把显贵的舌头带进嘴里。虽说俩人的脸涨得通红,但却死死地抱在一起。他们舌尖绞着舌尖,嘴唇咬着嘴唇。人类的那种原始冲动连同十多年的苦恋,于这一刻迸发出来。
事后,俩人像做错事了的孩子,显贵背着牛草在前面走,梦华在他屁股后面默默地跟着。
或许是背叛的报应;或许是老天眷顾显贵,能让他给玉荣有个完全可以相信并理解的交待。眼见离村口不足百米时,梦华说:“显贵哥,蔫把牛草放下来,完嗝儿背哈。”
“嗯。”
显贵的嗯还没落音,右脚就踩空,随着“砰”地一声,他和背笼一起滚下离路面3米高的水沟里。
“显贵哥,蔫乃们样哈?”梦华吓呆了。
“完没事儿的,只是脚给崴了,歇一哈儿就可以了。”显贵接着说。“梦华,蔫莫管完,把牛草搞回替。”
“完不能把蔫一个人丢在歹里(湘西方言,“这里、这儿”的意思)。”梦华带着哭腔说。
“听话哈,完真的没事儿。再说深更半夜的,蔫就不怕成均的那张嘴哈。”
说完,显贵忍着伤口的疼痛,用力把背笼摔了上去。
“显贵哥,完就回家替哒哈。等哈儿(湘西方言,“等一会儿”的意思)完再来帮蔫哈。”
“莫来哒,记着人言可畏哈。”
“嗯,蔫嗝儿小心点儿哈。”
梦华走后,显贵借着月光,撕破自己的衬衣包扎伤口。之后,他忍痛站起来,把身子摆了几摆,证实除了腿伤和手臂上的伤外,其他部位还比较正常。于是,他强忍疼痛,沿着石阶往上爬(为方便群众,当时在加固这条水库排水渠时,每隔40米修了一条从地面通往沟底的石阶路)。
当他快爬到路面的时候,被一束电筒的光亮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