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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平妻
秦始皇时,有王道平,长安人也。少时,与同村人唐叔偕女,小名父喻,容色俱美,誓为夫妇。寻王道平被差征伐,落堕南国,九年不归。父母见女长成,即聘与刘祥为妻,女与道平,言誓甚重,不肯改事。父母逼迫,不免出嫁刘祥。经三年,忽忽不乐,常思道平,忿怨之深,悒悒①而死。
死经三年,平还家,乃诘邻人:“此女安在?”邻人云:“此女意在于君,被父母凌逼,嫁与刘祥,今已死矣。”平问:“墓在何处?”邻人引往墓所,平悲号哽咽,三呼女名,绕墓悲苦,不能自止。平乃祝曰:“我与汝立誓天地,保其终身。岂料官有牵缠,致令乖隔,使汝父母与刘祥。既不契于初心,生死永诀。然汝有灵圣,使我见汝生平之面。若无神灵,从兹而别。”言讫,又复哀泣。
逡巡,其女魂自墓出,问平:“何处而来?良久契阔②。与君誓为夫妇,以结终身。父母强逼,乃出聘刘祥。已经三年,日夕忆君,结恨致死,乖隔幽途。然念君宿念不忘,再求相慰,妾身未损,可以再生,还为夫妇。且速开冢破棺,出我即活。”平审言,乃启墓门,扪看其女,果活。乃结束随平还家。
其夫刘祥闻之,惊怪,申诉于州县。检律断之,无条,乃录状奏王。王断归道平为妻。寿一百三十岁。实谓精诚贯于天地,而获感应如此。
【注释】
①悒悒:忧郁,愁闷。
②契阔:分别。
【译文】
秦始皇时,有个叫王道平的,是长安人。他年少的时候,与同村人唐叔偕的女儿(小名叫做父喻)发誓结为夫妇,这个女孩容貌姿色均属上乘。不久,王道平被征召上前线打仗去了,后来流落南方,九年没有回家。父喻的父母看着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王道平又不知是生是死,便将她许配给了刘祥作妻子。父喻和王道平立下的誓言很重,不肯再嫁他人。但她父母逼迫,不能逃避,只得作罢。出嫁之后的三年中,她一直精神压抑,闷闷不乐,时常思念王道平,最后以致抑郁而死。
父喻死后三年,王道平回到家中。他问乡邻:“这个女子现如今在哪里?”乡邻回答他:“这个姑娘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却受父母逼迫嫁给了刘祥,如今已经死了。”王道平问:“那她的坟墓在哪里?”乡邻就引着他去了墓地。王道平在墓前泣不成声,反复呼唤着父喻的名字,绕着坟墓痛哭哀叹,伤心之情难以抑制。他对着坟墓祝祷说:“我和你曾对天地起誓,厮守终身。哪里想到官事牵缠,造成你我长久分离,也致使你父母逼迫你嫁给了刘祥。我们不能够实现当初的心愿,已经生死永别。如果你能显灵,就让我再见一见你生前的面容;如果你不能显灵,我们就从此永别了。”说完,他又再次痛哭。
立刻,父喻的灵魂从坟墓中出来,问王道平:“你从哪里来?我们分别了这么久。我曾与你发誓结为夫妻,相伴到老。但父母强逼,我不得不嫁给刘祥。嫁过去的三年,我日夜都在思念你,最终含恨而死,如今我被隔离在阴间。不过感念你旧情不忘,我心存安慰,我的身体没有损坏,仍然能够复活,与你重新结为夫妻。但得赶快挖开坟墓打开棺材,取我出来,我就能活转回来了。”王道平考虑了一会儿她的话,就挖开了墓门,用手试探父喻的身体,父喻果然活了过来。于是父喻整理好装束,跟王道平一道回家了。
她的丈夫刘祥听说后,十分惊异,就去州县官府申诉。府衙审理此案时,查阅律法,没有查找到相关的法律条文,只好记录案情,上报朝廷。国王判决把父喻给王道平做妻子。后来,夫妻二人都活到了一百三十岁。他们忠贞不渝的感情感动了天地,这才得到了这样的好报。
贾文合娶妻
汉献帝建安中,南阳贾偶,字文合,得病而亡。时有吏将诣太山司命,阅簿,谓吏曰:“当召某郡文合,何以召此人?可速遣之。”
时日暮,遂至郭外树下宿,见一年少女独行。合问曰:“子类衣冠,何乃徒步?姓字为谁?”女曰:“某,三河人,父见为弋阳令。昨被召来,今却得还。遇日暮,惧获瓜田李下之讥,望君之容,必是贤者,是以停留,依凭左右。”文合曰:“悦子之心,愿交欢于今夕。”女曰:“闻之诸姑,女子以贞专为德,洁白为称。”文合反复与言,终无动志。天明,各去。
文合卒已再宿,停丧将殓,视其面,有色,扪心下,稍温。少顷,却苏。后文合欲验其实,遂至弋阳,修刺谒令,因问曰:“君女宁卒而却苏①耶?”具说女子姿质、服色、言语相反复本末。令入问女,所言皆同。乃大惊叹,竟以此女配文合焉。
【注释】
①苏:苏醒。
【译文】
汉献帝建安年间,南阳郡人贾偶,字文合,生病死了。他刚死,阴间的小吏就把他带到泰山,司命查看生死簿后,对鬼吏说:“应当召另一个郡的文合,为什么把这个人召来了?赶快送他回去。”
这时天已黑了,贾文合就到城外树下过夜。他看到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子匆匆夜行,就问道:“看你穿戴,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怎么在夜间单身行走呢?敢问小姐姓名?”女子说:“我是三河人氏,父亲现任弋阳县令。我昨天被鬼召来,今天又放我回去,赶上天黑,因担心招来瓜田李下的嫌疑,所以只得夜间继续赶路。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贤良之人,因此停留下来,在你旁边,也有个依靠。”文合说:“你这样想,我很高兴,希望今天晚上就能和你结为夫妻。”女子说:“听姑姑们说,女子把贞节专一作为美德,以纯洁清白作为美名。”文合反复请求,女子的心志始终没有动摇,天亮后就各自离去了。
文合断气已经两天,停丧将要殓尸时,看他脸上还有血色,摸他的心窝里也还有余热,过了一会儿,他居然苏醒了过来。后来,文合想验证这件事的真假,于是就来到弋阳,送上名帖拜见县令。他问县令:“您的女儿真是死后又复生的吗?”然后详细地叙说了他所见女子的容貌特点、衣服颜色,以及他们谈话的全部情形。县令进去问女儿,女儿说的和文合讲述的完全相同。县令大为惊讶,最后将女儿许配给了文合。
李娥
汉建安四年二月,武陵充县妇人李娥,年六十岁,病卒,埋于城外,已十四日。
娥比舍有蔡仲,闻娥富,谓殡当有金宝,乃盗发冢求金。以斧剖棺,斧数下,娥于棺中言曰:“蔡仲,汝护我头。”仲惊,遽便出走,会为县吏所见,遂收治。依法当弃市。娥儿闻母活,来迎出,将娥回去。
武陵太守闻娥死复生,召见,问事状。娥对曰:“闻谬为司命所召,到时,得遣出,过西门外,适见外兄刘伯文,惊相劳问,涕泣悲哀。娥语曰:‘伯文!我一日误为所召,今得遣归,既不知道,不能独行,为我得一伴否?又我见召在此,已十余日,形体又为家人所葬埋,归,当那得自出?’伯文曰:‘当为问之。’即遣门卒与户曹相问:‘司命一日误召武陵女子李娥,今得遣还,娥在此积日,尸丧又当殡殓,当作何等得出?又女弱,独行,岂当有伴耶?是吾外妹,幸为便安之。’答曰:‘今武陵西界,有男子李黑,亦得遣还,便可为伴。兼敕黑过娥比舍蔡仲,发出娥也。’于是娥遂得出。与伯文别,伯文曰:‘书一封,以与儿佗。’娥遂与黑俱归。事状如此。”
太守闻之,慨然①叹曰:“天下事真不可知也。”乃表,以为:“蔡仲虽发冢,为鬼神所使;虽欲无发,势不得已,宜加宽宥。”诏书报可。
太守欲验语虚实,即遣马吏于西界,推问李黑,得之,与黑语协。乃致伯文书与佗,佗识其纸,乃是父亡时送箱中文书也。表文字犹在也,而书不可晓。乃请费长房读之,曰:“告佗:我当从府君出案行部,当以八月八日日中时,武陵城南沟水畔顿。汝是时必往。”
到期,悉将大小于城南待之,须臾果至。但闻人马隐隐之声,诣沟水,便闻有呼声曰:“佗来!汝得我所寄李娥书不耶?”曰:“即得之,故来至此。”伯文以次呼家中大小问之,悲伤断绝,曰:“死生异路,不能数得汝消息,吾亡后,儿孙乃尔许大!”良久,谓佗曰:“来春大病,与此一丸药,以涂门户,则辟来年妖疠②矣。”言讫,忽去,竟不得见其形。至来春,武陵果大病,白日皆见鬼,唯伯文之家,鬼不敢向。费长房视药丸,曰:“此方相脑也。”
【注释】
①慨然:感慨的样子。
②疠(lì):瘟疫。
【译文】
汉献帝建安四年二月,武陵郡充县妇人李娥,六十岁时,生病死了,被埋葬在城外,已有十四天。
李娥的邻居叫蔡仲的,听说李娥很富有,心想应该有不少金银珍宝随葬,就去偷偷挖开坟墓盗窃金银。他用斧头劈棺木,刚劈了几下,李娥在棺材里叫道:“蔡仲,你不要劈到我的头!”蔡仲当即吓得惊慌不已,慌忙逃了出去,谁知刚好被县吏撞见,当即把他拘捕。依照律例,盗墓者应当被处死并陈尸街头示众。李娥的儿子听说母亲复活,就来把母亲接回家了。
武陵太守听说李娥死而复生,召见她,询问这件事的始末,李娥详细讲述了经过:“听说被司命错召,到时会遣放回来。我被放回来后,经过西门外,正好遇到了表兄刘伯文,都很惊讶,悲哀落泪,相互告慰。我跟他说:‘伯文,我被误召过来,现在要放回去,但我不认识回去的路,自己没法回去,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伴?我被召到这里已有十多天了,身躯早已被家里人埋葬,回去后我怎么样才能从坟墓里出来?’伯文说:‘我替你打听一下。’伯文马上派门卒去询问户曹:“司命一时错召了武陵女子李娥,现在得以遣返,但她在此已有多日,尸体也已被埋葬,她该怎样从坟墓里出去呢?一个弱女子,独自远行,怎么也得给她找个伴。她是我表妹,请行个方便,妥善安置她。”户曹回答说:‘现在武陵西边的男子李黑,也要被遣放回去,可以和她作伴。同时叫李黑去告诉李娥的邻居蔡仲,让他去挖李娥的坟墓,放出李娥。’这样我就得以出来了。我与伯文分别时,他说:‘有一封信,请捎给我的儿子刘佗。’我就和李黑一起回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太守听了,感慨万分,说:“天下的事,真是难以理解。”于是他向朝廷奏请:“蔡仲虽然掘墓在先,但这是受鬼神的差遣,即使他不想去挖,情势也不允许,因此,应当予以宽恕。”于是皇帝下诏批复,同意赦免蔡仲。
太守还想验证李娥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就派遣马吏到郡西边找李黑,经询问,李娥所说的与李黑所说的完全一致。于是也顺便把刘伯文的信捎给了刘佗。刘佗认得那些信纸都是自己父亲死时陪葬在箱子中的文书,信上的文字还在,但信却读不懂,就请费长房来读。信上说:“告诉佗儿,我要随泰山府君外出办案,八月八日中午,我们会在武陵城南水沟旁稍作停留,到时你一定要去那里等着。”
到了那天,刘佗领着全家老小在城南等候。不过片刻,刘伯文果然出现了,只听见隐隐约约有人马过来的声音。他走到水沟边,听见有人喊道:“刘佗过来,你收到我让李娥捎给你的信了吗?”刘佗说:“正是收了信,才来到这里的。”刘伯文依次呼唤家中大小的名字,一一询问,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之中,他说:“死生不同路,不能时常获知你们的消息。我死后,儿孙竟然长这么大了。”又过了很久,他对刘佗说:“明年开春将流行大瘟疫,给你们一颗药丸,把它涂在门上,就能躲过明年怪异的病疫了。”说完后,他突然离去,始终没有见到他的形体模样。到了第二年春天,武陵县果然流行瘟疫,白天也能见到鬼,只有刘伯文的家,鬼不敢去。费长房看了刘家的药丸说:“这是驱疫方相的脑髓。”
史姁神行
汉陈留考城史姁,字威明,年少时,尝病,临死,谓母曰:“我死当复生。埋我,以竹杖柱于瘗①上,若杖折,掘出我。”及死,埋之,柱如其言。七日,往视,杖果折。即掘出之,已活。走至井上,浴,平复如故。
后与邻船至下邳卖锄,不时售,云:“欲归。”人不信之,曰:“何有千里暂得归耶?”答曰:“一宿便还。”即书,取报以为验实。一宿便还,果得报。
考城令江夏贾和姊病,在乡里,欲急知消息,请往省之。路遥三千,再宿还报。
【注释】
①瘗(yì):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