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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思,那里就是蕲春老城,孔贼居然没有跑,看他的架势是要负隅顽抗,这一仗不太好打啊!”杜束骑在马上,用鞭子指这前方。
这是决战后的第四天,泗州军终于打到孔彦舟的老巢。
其疾如风是王慎作战的风格,实际上自他出道以来,所获取的每一场胜利都是以闪电战瞬间打在敌人最要害的关节上,根本不给对手以任何反应的时间。但这次却遇到了麻烦,击溃孔彦舟主力军团之后缴获实在太多,清点物资,甄别士卒,吸收合格新兵入伍的一干杂务实在太多。
况且,在这几日之内,他还有派出人马收复蕲州的其他县城,剪除孔彦舟枝叶,也免得这些地方为孔军提供物资和人力上的支援。
如今部队已经膨胀到一万,有超过一半的解放兵,战斗力和军纪都有所下滑。新兵要想彻底融合进泗州军,习惯王家军的战法还需要一段时间。
一万战兵,再加上征召而来的一万多民夫,确实是一件叫人头疼的事情。或许,在现代人看来,两万人嘛,也就是个数字。在后世,随便一个普通小镇的居民就能超过这个数,也算不得什么。
但真实际管理这么多人马,让他们听命行事,一日三餐,人吃马嚼,都得考虑周全。就连士卒和夫子们拉屎撒尿都得想到了,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两万人马每天产生的粪便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好好处理,瘟疫一生,不等孔彦舟来打,大家都会病死了。
战争并不浪漫,尤其是对一个统帅来说,一场战役从头到尾,都由这些烦琐得令人昏昏欲睡枯燥的细节组成。偏偏你还不能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细节之中有魔鬼,或许一个地方做得不对,你就要一败涂地。
今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王慎就拿下蕲春,穿了个通城,然后被一条河流阻挡了去路。
只见,河水从城中穿过,正值旱季,水不深,也就没到人的大腿。也不宽,只窄窄一线,百余步模样。在阳光下,大片大片鹅卵石被晒得发白。
一尺之水,抬腿就能过去。可是,对面的河岸上却修筑了一圈坚固的红色砂岩城墙,上面挤满了孔家军士兵和孔彦舟裹胁而来的百姓。
“什么老城?”王慎有点莫名其妙。
杜束是黄州通判,自来蕲、黄之后可说是把两州之地的所有城池都跑了个遍,对于地方民情自然了若指掌。
他回答说:“蕲春乃是蕲州治所所在,此城东连寿春,西接江汉,地方虽然贫瘠,可却是联系江汉和淮西的门户,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唐时,李后主就派大军驻守于此,在蕲水东岸修筑有坚固城防,是为老城。只不过,水东老城中都是丘陵,地势狭窄。艺祖灭唐之后,战事平息,蕲州知府就在水西另建新城,取得就是便利的交通。我听人说,前番女真入寇于张家渡过大江的时候,完颜昌的中军就设在这里,还发民夫修建过城防。将军,恕我直言,当初你来蕲、黄的时候就该以这里为防御使司行辕。如此,哪有今日的困扰?”
听到他口中的责怪之意,王慎只得道:“我自是黄州防御使,治所自然要设在黄冈,怎么可能跑蕲春来?”他心中一阵郁闷,实际上,当初来黄州之时,发现蕲、黄实在太穷,非久居之地方,自己的一颗心就跑到江汉那边去了,琢磨着以后如何将那片膏腴之地收入囊中。
而且,未来的局势中,襄阳以北地区是宋金两国激烈交锋的地方。女真、伪齐无论是南下侵略还是宋军北伐中中原,那里都是必争的冲地,撬动整个天下大势的跳板。
王慎也一直在做渡江去鄂州的准备,却不想,孔彦州在屁股后面给自己来了一记。
站在水边看过去,只见蕲春老城并不大,也就后世一个山区小县城的规模。可城中地势却高,有几座起伏的丘陵,城中道路也窄,简直就是一座微型山城。
城中有坚固城墙,还修葺了不少堡垒,当真是易守难攻。
而且,在王慎大军打来之前,孔彦舟已经先一步将新城的所有百姓都裹胁进了老城,实行坚壁清野,放了一把火,到现在是一粒粮食一块木板一个民夫都没有留在泗州军。
到现在,烈火还在新城里燃烧。
蕲春百姓遇到孔彦舟这头畜生,可说是遭大难了。
怪就怪我用兵太缓,凡事都是谋定而后动,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王慎心中后悔,感觉接下来的仗只怕不好打了。攻坚战对于泗州军这支纯粹的野战军团来说是新课题,说不好要打成夹生饭。
若是有所损失,是我王慎的错。
“兵贵神速,所有才必须在第一时间打下蕲春老城,不给孔贼喘息之机。”心中虽然丧气,王慎还是露出自信的神色,道:“给谷烈和吴宪法传令,命破敌、胜捷两军立即向水西门进攻。他们不是在争抢俘虏和物资吗,打进老城,什么都有了。今天晚上,某今天晚上有住进老城。”
话虽然这么说,看到前边那条干涸的蕲水,王慎心中却有些不安。这地形,似乎不利于部队展开,也无法使用攻城器械。
事实证明了他的预感。
本以为一日就能拿下老城的军事计划也彻底失败了。
王慎手下士卒的来源非常复杂,有西军老卒、淮北淮西流民、河北义勇,这些人剽悍敢战,可都有一个特点——不习水性——很多人在没有来南方之前一辈子都没下过河。
蕲水现在已经干涸,水深不过两尺到三尺,直接涉水就能过去。可是,士卒刚一跨入河中就面露畏惧之色,走不上几步就有人摔倒在地。还好孔彦舟兵力有限,否则他率一只精锐杀将出来,部队还不乱成一团。
没办法,谷烈和吴宪法只能能来木柴,扎了十几只木筏渡河。划出去不几步,筏子就开始在河心打转,互相撞击在一起,木筏上的士兵如下饺子一样落进水中,然后狼狈地挤成一团,呆头鹅一样立在水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么浅的水竟然出现了死伤,有三个士兵落水之后因为身着铁甲,心头又慌,不知道站起身来,活生生就这么被淹死了。
看实在组织不起进攻,谷烈和吴宪法只得把部队撤了下来,被陆灿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两个蠢货是干什么吃的,军使让你们打前锋,要的是摧枯拉朽,你等可好,丢人现眼不说,还丧了我军士气,扣除你们本月的津贴以儆效尤。没脑子的东西,这么浅的水扎什么筏子,马上带人收集木材,直接搭建浮桥。还有,攻城器械也要准备一点,有备无患。”
还好他们遇到的是陆灿,如果换成军法官陈达,估计两人都免不了一吃一顿军棍。
得了陆灿的提议,各军都派人士卒收集木材。
这其中又有一个问题出现,蕲春新城已经被孔彦舟一把火烧了,一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木材。于是,部队就散到各处征集资材和民夫。
现在的泗舟中有超过一半是刚招降的孔彦舟的降兵,这些人以前在中原和山东抢劫惯了,军纪败坏。战斗力虽说还不错,可这半年来千里溃逃,有刚经历过和泗州军的血战,整个心理都已经扭曲了。
而且他们也不习惯泗州军严格的军法,这次出来征召木料,身上的兽性立即爆发出来。只一日工夫,蕲春附近的乡村就被他们烧杀成了白地。
尽管陈达的军法处全体出动,可依旧弹压不了暴动的士兵。
五千多降兵加上充实在辅兵和民夫中的另外那六千余辫子兵杀红了眼,提着兵器四下乱蹿,但凡看到活物,就一涌而杀乱砍乱杀一通。
最令人气恼的是,孔彦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带了两百锐士乘泗州军陷入混乱时杀出城来,一把火将已经建了一半的浮桥和堆在河西岸的木料付之一炬。
若不是岳云带着背嵬军出击,人家说不定还打进王慎的老营里来了。
“真是一群混帐东西。”陆灿终于爆发了,暴跳如雷地喝骂着跪了一地的诸军指挥使和副使们:“出息了,出息了,知道祸害百姓了,知道烧杀虏掠了。看看你们的样子,还算是官兵吗?我军来蕲、黄,朝廷的旨意是剿灭乱贼,吊民伐罪。我看,首先就得讨伐你们!陈军法官,按照军使所制订的军法,依律该如何处置?”
陈达:“依律,所部若乱,军官一律二十军棍!”
陆灿:“当然,你等都在指挥部队作战,都打杀了也不可能。该如何定夺,还请军使示下。”
王慎心中也是恼火透顶,他也没想到封建社会的军队兽性竟然大成这样。如此一来,自己和那些贼军流寇又有什么区别,今后还怎么怎么养望,怎么以恩义和民族主义收拢人心。最要命的是,部队军纪一坏,以后再要想牢牢掌握到自己手中就难了。说不好,别的人许下厚赏,见钱眼开的军队就被被人拉跑了。
“此风不可涨,此例不可开!”王慎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道:“进攻蕲春老城的事情先停一停,反正孔彦舟也逃不掉。先整顿好军纪,恢复秩序。除岳云的背嵬军留下防守之外,所有人都下到部队里去,把乱军给我抓回来。该杀就杀,绝不姑息。”
上次击溃孔彦舟主力,各军兵力都膨胀了将近一半,惟独背嵬军因为选员严格,没有增加。也因为这样,这场骚乱也没岳云什么事。
这个“杀”字一出口,所有人背上都有一股寒流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