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夜半私语

二圈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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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让琳跟夏团长一起去取赫尔墨斯号,我还是不太放心。”齐骁骁蹙眉,注视天边一个小黑点逐渐没入遥远的大气层,再也看不见。

    谢小颂埋头捣鼓药剂,她正要说话,基伦·李抓住机会,控诉道:“为什么要把老大赶走?都说了让我去就可以了,还非要硬塞个奇怪的女人过去。”他充满敌意地瞥向齐骁骁。

    举起试管用力敲打熊孩子脑袋,谢小颂没好气:“我们这是准备去营救你亲爹,让个外人为你出头,冒风险出生入死,你好不好意思?我把他支走,也是留一条退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能有人给母亲捎句话。”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次行动几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她从决定潜入联邦尽力营救父亲的那一刻,就有抛却生死的决心,但是她不知道弟弟有没有这个觉悟,更何况还有……

    “那他呢?这里还有另一个外人!”基伦·李不服气。

    齐骁骁忍俊不禁,脸颊梨涡浅浅一现。

    基伦·李恼恨地瞪着他,看他理所当然地朝姐姐身旁一坐,手环上她腰间,而姐姐也顺势靠在他肩上,聚精会神完成手上的药剂制配。

    谢小颂撇嘴,他们两人亲密的姿态不言而喻。

    他为了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联邦,甚至不惜发动自己手里的王牌秘密力量,全部调动起来,冒着暴露的风险,为她奔走。谢小颂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不感动?

    她了解他无声地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他会跟她在一起,无论生还是死。

    无声地,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基伦·李被秀了一脸血,蹲到角落准备他那些小巧刁钻的道具,一边打磨三棱尖刃一侧的血槽,一边小声嘀咕:“知道你不是外人,是内人行了吧?哼,为什么不能让老大也成为我的家人啊,他就像是我的哥哥!偏偏找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奇怪家伙,头发颜色招摇得要命,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啊,真骚包……”

    “基伦·李!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会不小心失手,让你彻底失去说话的能力。”谢小颂威胁地举起一瓶颜色诡异的液体冲他晃了晃,这也是她配出来的特殊药剂,与另一种物资混合后会立即变成无色无味的气体,用于解决城主府地牢里的看守,再合适不过。

    越是靠近行动时间,谢小颂神经越是紧绷,夤夜时分,她依然无法沉睡,索性披衣而起,爬上窗沿,失神地望向远方。

    父亲他还好吗?

    自从玫瑰星系保卫战后,她就与亲人们失去了联络。

    好不容易离开虫洞,重新回到这个时空,又匆忙赶来联邦,母亲收到她发去的通讯,还不知道会有多担心。

    谢小颂自嘲地想,自己真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不孝女。

    “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齐骁骁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

    往后看了一眼,谢小颂往后倒,将全部重心都交给他,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

    “怎么能睡着呢?学……骁骁,你能告诉我你第一次上战场的心情吗?会不会也跟我一样,紧张得睡不着觉?”低头把玩他绕上自己腰间的大手,谢小颂轻声问。

    齐骁骁想起了几乎被自己遗忘,久远的回忆。

    “会。”他声音低沉平和,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那时候我刚满14岁,结束了一年的新兵营训练,作为一名军校特优毕业生,我来到了狮子星系最南端,成为边境守备军里普通的一员列兵。战争来得很突然,一群偷猎者,他们偷偷潜入一颗小行星,试图猎杀捕获那颗行星上特有的一种珍稀动物。我们收到行星上发出的求救信号,没有任何准备时间,立即出发。”

    “一开始,我们都很兴奋,终于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每个人都为此热血沸腾。但是当我们真的踏上那颗星球的土地,握住手里的枪支,钻进茂密的热带丛林。我们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与不可捉摸。”

    “那里很安静,不,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丛林里有鸟类的鸣啼,还有虫类的叫声。偶尔还有某些生物滑过树枝,带来一阵沙沙响。直到一名同伴被密林里射来的子弹狠狠击穿,亲眼看到血腥和杀戮在自己眼前发生,我们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学校的模拟战场,而是真正收割生命的沙场。”

    随着他的讲述,谢小颂紧张地握紧了他手。

    “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数量还要多,他们装备精良,又是非常熟练而狡猾的偷猎者,在丛林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一个又一个同伴倒下,通讯器里的声音,最后逐渐只剩下我和队长。安静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下一刻,敌人会从哪里出现,丛林里除了你自己,一切都可能潜藏着杀机。”

    “没有人知道我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王子殿下,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列兵,一个新兵蛋子。他们甚至不会因为我的身份特别而格外高看我一眼。在军营里,我们会开玩笑,一起训练,一起站岗,一起抱怨食堂的面包硬得像石头。可是他们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不会再站起来对我笑,跟我说话。”

    “我成为了被抛弃的那个。”

    “我不想死,小颂……只要可以选择,没有人愿意死,我看见他们的尸体,有些人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我从他们空洞的瞳孔里读到了对生的渴望。我不敢多做停留,收起他们遗落的弹药枪支,处理掉一些不适合自己携带的武器,避免它们反过来对准我。然后我钻进丛林,凭借莱恩家族与生俱来的血脉能力,我能察觉到危险来自何方,可以分辨出空气里流动的异常气味。就这样,我咀嚼树叶、挖树根里的水解渴,不敢睡,不敢停下,不断追踪,将敌人一个一个抓出来,解决掉。最后我单枪匹马杀入敌人的大本营,炸毁他们的飞船,救出一半被捕捉的动物,并抢回了动物保护站的珍贵数据。”

    尽管他语气非常平淡,但是谢小颂猜想得出,他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和苦难,受了多少伤,才做到了这一切。

    她整颗心揪起来,为他而难过。

    “都过去了,别露出这样哀伤的眼神,”她伸出手,轻轻盖住他形状美好的凤眸,“你已经为他们报了仇,那些死去的士兵……他们一定都看到了,看到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真的吗?”齐骁骁难得露出迷茫和脆弱的神情,他反过来用力握住了她手,语气不确定:“我一直非常愧疚,当我选择成为一名军人,就注定我必须走上这一条布满鲜血和荆棘的道路。我杀过人,很多人,你想象不到……小颂。我的手很脏,根本不配碰你……”

    “胡说八道。”谢小颂轻轻拍了拍他脸颊,“只要你心怀怜悯,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国家,你的人民,你的士兵而举起武器……你的手并不肮脏,它只是累了。想要获得更多温暖,得到妥善的休息。”

    噙着笑,谢小颂低下头来,摊开他五指,与自己的贴在一起。

    “我喜欢你的手,比我的大,很温暖,又干燥。它能灵活地组装机械,进行维修,摆弄那些复杂的构造和零件。又能稳定地握住操纵杆,驾驶机甲在星空中驰骋翱翔……”

    齐骁骁被她说得不自在地脸红了起来。

    谢小颂望着他嘻嘻笑。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把元帅救出来的。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绝不会被历史湮没,成为一个阶下囚,默默无名死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被他搂在怀里,感觉他有力的手掌一下下摸着自己发顶,谢小颂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困意渐渐袭上。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应声道:“是啊。我还希望有一天……我们一家四口能够不再分离,抛开过去种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会的,一定会有那一天。我保证。”

    听着他笃定的承诺,谢小颂安心入睡。

    墙另一侧,基伦·李故意用力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含糊咕哝:“大半夜不睡觉,又秀恩爱……哼,我们一家人当然会在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没有其他人的份!”

    月落日升,曙光驱散了笼罩大地的黑雾。

    三人最后确认了行动步骤,按照事先约定的,齐骁骁从下属手里取来毫无破绽的新身份id卡,同时,艾莲娜夫人派侍女送来了舞会邀请函。

    到了入夜时分,维希城城郊,城主环境优雅安静的豪宅门外,陆续降落大大小小的豪华悬浮车,来宾先后通过侍卫严密的审查,踏入金碧辉煌的门厅,为城主府的富有而啧啧称奇。

    基伦·李成为了艾莲娜夫人的舞伴,他表情僵硬,几乎同手同脚,被艾莲娜夫人摆布为自己的人形布景板,一路走来,饱受各种瞩目。

    谢小颂挽住齐骁骁手臂,借着低头抿酒的动作,藏起唇角挪揄的轻笑。

    服下她制作的染色药剂,齐骁骁摇身一变,与她相同的黑发黑眼。他宠溺地看着她,轻轻侧身,挡去一部分朝她而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中的绝大多数都让他感到不悦,自己所有物被窥伺觊觎,任何雄性都会本能地竖起敌意。

    借着替她挽起发丝的机会,齐骁骁俯身轻语:“凤凰正在试图破解城主府的中枢系统,还需要一点时间。”

    点点头,谢小颂环视场内,她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

    正说着,入口处一阵喧哗。

    一名男子从楼上拾级而下,周围被多名侍卫簇拥,他领着一名军官打扮的男人走进宴会厅,声音爽朗洪亮:“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位是来自北天门星系,自由联盟军部现任总参谋长,顾君先生!”

    糟糕!谢小颂心里咯噔一声,迅速旋身,将自己藏进齐骁骁的背影里。

    “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那人不在前线督战抢功劳,也不在自由联盟争□□利,跑到深蓝星系来,肯定是要跟这里的达官贵人相互勾结……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对了,骁骁,还有你,你也一样。顾修白他们一定会认出你来,打个照面,他们就全明白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通知基伦·李,见机行事。我们要提前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