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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钟响起,谢小颂收拾了书本,顺着人潮往外走,耳畔听着其他人呼朋引伴的笑闹声,她抿着唇,眼中闪过淡淡欣羡。
“谢小姐,请留步。”
有人拦在身前,谢小颂垂着眼帘,看见了一片雪青色衣角,并觉察到四周突然异常安静。她抬起头,一名身着笔挺联邦制式军服的男人正站在她前方,递来一张烫金请柬。
“这是?”
“谢小姐,中将想请您共进晚餐。”
中将,联邦军人……谢小颂蹙眉,脑中晃过雷特中将的面庞,她下意识要拒绝,那名联邦军人快一步出声。
“中将很有诚意,特地派我前来护送小姐,要我‘务必’确保小姐能够准时出席。还请您慎重考虑。”
听懂了他话中深意,谢小颂眉毛蹙得更紧,这是威胁吗?她指尖用力攥着请柬,薄薄一张纸,重若千钧。她回忆起齐骁骁同她说过,这次联邦代表团,除了正使来自联邦商务部外,其余人均出自军方,特别是雪青色军服意味着他们是联邦战神阿瑞斯·赛尔元帅麾下亲兵。这样一群人,恐怕不会轻易接受拒绝。转念一想,谢小颂认为他们大庭广众之下邀请自己,应当不打算在自由联盟境内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心下稍定,谢小颂深呼吸,手腕翻转,将请柬夹入书中,她从容笑道:“那好吧,既然中将阁下盛情相邀,我怎么能教他失望呢?”
“谢小姐,这边请。”
沉默着搭上全黑色悬浮车,谢小颂闭上眼不去看窗外浮光掠影飞退的景色,放空大脑,静静等待将要面对的鸿门宴。
跟在那名魁梧军人身后,谢小颂来到联邦使馆,她目光扫过戒备森严的联邦军人,暗自叹气,她曾接触过的第五军团军容坚定中难掩疲惫,首都星守卫军骄奢跋扈,与他们相比,联邦军人流露出的强大自信,那是源于实战中千锤百炼铸就的士气。
“中将已经等候多时,谢小姐,请将您的外套交给在下。”迎面走来另一名上尉,他的面容看起来相对温和,不至于让人戒备紧张。他伸手主动接过谢小颂的外套与书包,拉开门,含笑目送女孩入内。
露台上一张楠木餐桌,餐桌旁坐了一名身着军服的男子,那人起身转向谢小颂,面带亲切笑意,走上前来躬身行礼:“抱歉,谢小姐,希望我的下属没有冒犯你。”
谢小颂张口结舌:“我还以为是雷特中将邀请我过来……您是?”
眼前男人肩章金星闪烁,他笑着拉开椅子,示意谢小颂入座:“你可以叫我阿瑟,如你所见,我也是一名中将。请不要拘束,今次邀请谢小姐前来,只是想交个朋友。”
堂堂联邦中将跟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结交?谢小颂满腹疑惑,她告诫自己,面对重重疑云,自己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她顺从地坐下来,净手、系好餐巾,阿瑟中将颔首示意,勤务兵鱼贯退出。
“我作为雷特中将的副手,陪同代表团跨越星河,从遥远的深海星系来到北天门星系。自由联盟果然名不虚传,物华天宝,繁荣景象令人向往。特别是前些日子,与雷特中将一起拜访了谢老将军故居,见到了谢小姐。来,这一杯敬伟大的谢老将军。”阿瑟中将有一头浓密的黑色鬈发,他眼角有几道深刻的纹路,琥珀色眼眸让谢小颂莫名感到亲切,就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当他举起酒杯,谢小颂不由得跟着做出同样动作。酒杯轻轻相碰,清脆的声音拉回神智,谢小颂低头抿一口淡紫色酒液,
怡人的清爽果香扑鼻,几乎没有任何酒精味,柔滑甜美的口感很快赢得谢小颂好感,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阿瑟中将呵呵低笑:“这是从联邦带来的酒,是用一种特别的水果酿造而成,那种水果只生长在深海星系特殊的环境中,每年只有不到万枚产量,制成的这款酒被命名为‘深蓝梦幻’,谢小姐,你喜欢的话,我命人将剩下的一瓶送给你。”
一听是这么稀有的特产,谢小颂忙摆手:“不、不用了,中将阁下,君子不夺人所好。”
“宝剑赠佳人,好酒送知己。谢小颂就不要推辞了。”阿瑟中将语气温和,带有某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话说到这份上,自己依然坚持己见的话,说不得会得罪这人,谢小颂眉毛略略一蹙,绽开笑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中将阁下。”
挑起眉,阿瑟中将似笑非笑:“谢小姐太见外了。对了,上次前去谢宅,怎么没见到令尊与令堂?”
谢小颂微微一愣:“我父亲常年跟随考古探险小队前往星系边陲,很少在家。而我母亲……她是星系医院驻边境分院的一名医生,有职责在身,无法赶回来。”
“这样啊,那谢小姐岂不是从小就与父母聚少离多,本是骨肉血亲,关系却如此疏离,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请中将阁下慎言,”谢小颂微怒,正色道,“这是我的私事。亲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中将与我交浅言深,未免有些逾越了。”
“抱歉。”男人面上并无歉色,他举杯致意。两人无言相对了片刻,男人再次开口:“谢小姐,你还记得多少幼年时的事情?譬如,有没有见过一个银色的,形状很特别的坠子,大概有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隐含期待低头看着谢小颂。
银色坠子?谢小颂下意识回忆,但是她立即注意到男人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微微抽动,那是紧张不安的表现,她心中生警,强迫自己露出迷茫的神情,做出很努力思考却一无所获的模样,耸耸肩:“我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离得太久远,很抱歉。”
“是啊……太久远了,记不得也能理解。”轻叹着低下头去,阿瑟中将很快恢复了原状,他彬彬有礼指向桌上各色菜肴:“谢小姐,上次受你款待,我今天特地让来自联邦的厨子做了一些有地方特色的菜品,希望你能尝尝看。”
谢小颂看不透这个用笑容掩藏心思的男人有何用意,这段晚餐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她不动声色,回了对方一个笑容:“好啊,吃惯了自由联盟的口味,偶尔也应当尝尝鲜。”
阿瑟中将如释重负,往椅子里靠了靠,似乎很高兴她对食物有兴趣。
吃了几口,谢小颂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该不会在菜里放了什么东西吧?不,应该不会的。她记得资料上对联邦战神的评价,说他用兵如神,行事坦荡磊落,赢得军民一致敬仰。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兵,应该不会玩阴谋诡计。谢小颂摒弃杂念,专注与菜肴本身,反倒是品出了趣味,她这道尝尝,又换另一道菜吃几口。
在她埋首用餐之际,阿瑟中将若有所思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移动。她全部尝过一遍之后,朝某几道菜多伸了几次刀叉,吃得津津有味,开心时唇角会扬起可爱的笑靥。
阿瑟中将越看,眼睛越亮。
秉行少吃多餐的饮食习惯,谢小颂吃了七八分饱,便停下来,她用餐巾擦擦嘴角,抬头对上阿瑟中将有些恍惚的表情。
“中将阁下,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这几天发生的事我也有听闻……对正使大人的遭遇,我感到十分悲痛,听说正使公子是一名很有前途的预备役军校生,很遗憾没能与他见面……请阁下替我转达慰问。”垂下眼帘,谢小颂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早逝,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情绪变得低落。
“我与你同样遗憾。对了,你喜欢方才的……”阿瑟中将刚开口,离得不远的地方,突然爆发短促激烈的枪声,随着一声尖锐的爆炸轰鸣,墙面被震得摇晃不止。
谢小颂大惊,正要站起,阿瑟中将动作敏捷越过桌面,大手按住她肩头,目光变得锐利:“谢小姐,稍安勿躁。”
一行卫兵冲进屋内,为首那人正是之前邀请谢小颂来此的军官。
“阁下,我们奉命保护您的安全!”
“发生了什么事?”
“雷特中将遇袭身亡,由他贴身携带的重要物品失窃,我们已经迅速封锁整座使馆,并派出五只小队追踪。但是怀疑可能使馆内还潜有危险人物,请阁下允许我们进行戒严。”
阿瑟中将直起身,一手负在身后,自然流露出身居高位者的威严,与先前温和亲切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他沉着地下了一连串命令,不断有人领命而去,原本显得有些失序的联邦军人很快井井有条忙碌起来。
“谢小姐,很遗憾让你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本打算让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是我失职。现在我写一封手令,让属下护送你回去。”忙得告一段落,阿瑟中将转向谢小颂。
谢小颂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搭乘来时那辆悬浮车,谢小颂难掩疲倦,支着额靠在车窗,看着远远近近神色端肃的联邦军人与匆匆赶来的首都星守军换防、拉开一层又一层严密的岗哨。悬浮车走走停停,一路上多次被拦下盘查,幸好有阿瑟中将亲笔手书,少了许多麻烦。
哨兵简单扫了一眼车内,行个军礼,挥手放人。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紧张与肃杀,谢小颂皱着眉,隐约有丝丝缕缕血腥味弥漫开来,她还记得离开使馆时匆忙一瞥被鲜血染红的担架……那个雷特中将,真的被人刺杀了?
直到回到学校,悬浮车停在公寓门前,谢小颂迟迟回不了神。
“谢小姐?”
收起思绪,谢小颂抱歉地冲军官笑了笑:“我这就下车,感谢你,也请你替我谢谢阿瑟中将的款待。”从军官手中接过那瓶价值千金的“深蓝梦幻”,谢小颂强打精神,目送对方离去。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塞得大脑快要爆炸,谢小颂疲惫地推开公寓大门,只想将自己抛进沙发好好睡上一觉。
摸黑走了两步,脚尖踢到了什么,谢小颂唔了一声,劲风袭来,整个人被带着天旋地转。谢小颂被一道温热的气息笼罩,捂住她口鼻的大手缓缓松开,熟悉的低沉声线贴近耳畔。
“嘘,是我。”
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谢小颂挣扎爬起,拍亮落地灯,她强忍惊恐,瞪视地板上沾了浑身血污的人,咬住手背咽下惊呼:“学长,学长?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