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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安走后,侍从们连忙拥上前,有人架起公主,有人将被斩去了手臂的侍女托住,来到一边。
色戒将虞盛光汗湿的头发揽到一旁,鲜红的伤口露了出来,“公主,”她含泪用帕子小心得将血拭去。
姜影儿进来了,跪坐到他们身边,“我来。”伸出手想要帮忙。
所有的人怒目向她。
“快些儿,再不处理,这伤只能更重。”姜影儿淡淡道,“还有殿下身上的鞭伤,天师的鞭子是特制的,虽然身上的没有伤痕,力道可不轻。处不处理,你们看着办。”
虞盛光对春、色二人道,“扶我起来。”
刚才护住她的那名侍女已经痛晕了过去。虞盛光道,“请将她也医治好。”
几个人来到霍煌方才坐着的榻旁。
“公主真是厉害,竟然在刚才那么紧急的时候让侍女趁乱逃走,小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宁王府吧。”姜影儿一边为虞盛光处理伤口一边问道,动作熟稔。脸上的伤处理完,将上衫退去,少女光滑的后背、手臂没有任何鞭打的痕迹,但她按到哪处,小公主的身子便一紧,“嘶——”
两个人的眼睛对上。
虞盛光道,“姜女官不必套我的话,你给我疗伤,我也不会呈你的情。”
姜影儿看了她一会,没有再说话。
将她身上都涂上了药膏,衣衫穿好,“我的药都是天师大人所赐,最具疗效,身上只要痛发一阵就得好。公主颊上的伤口比较深,我已尽力,不过还可能会留下疤痕,料理好的话,痕迹会比较浅。”
女子生*美,有几个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虞盛光听她的话,手不禁抬起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继而一笑,抬起眼看她,“此番我等困于此地,尚不知性命几何,容颜之事,待若有幸脱困再说吧。”
那姜影儿着实未料她竟还有此等慨然的心胸,点了点头。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九爷也在殿内,您想不想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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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小空趁乱逃出了皇宫,方才时间紧急,仓促中只听见虞盛光掀开帘子向她匆匆说了句,“去重宁寺。”她知道她与申时轶本约好了在寺里会面,待一出宫门,顺手从旁边的小门店前牵了个马匹,疾忙向重宁寺驰去。
申时轶正在一处禅房内与僧人对弈,忽然侍从就带着小空跌撞着夺门而入。
忙请他人都离开,小空满脸忧慌发丝凌乱,“快,霍煌和弥安劫持了陛下和公主,您快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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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证圣元年十一月初的一天,非年非节,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洛阳城的老百姓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循规蹈矩过着自己日常的生活。
天已近午,许多人都在盘算着该要用膳,酒肆食坊的伙计们或说笑着,或懒洋洋得拿长长的布巾拍打身上,准备出门招徕食客,小商铺门口,有丑婆婆戴着面具仍在装模作样的跳着脚吸引顾客,希望在午膳关门之前,仍做上一两笔买卖。
再往里的民居巷道里,主妇们升起柴火,炊烟和饭菜香升起,那些烟火和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传到前街,正在跳舞的丑婆婆脚步慢顿下来,鼻子闻到这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飘来的饭菜气息,虽不是什么珍馐佳肴,但肚子里咕噜一声,真是饿了——老板真是扣索,快用午食了,还让他跳,搓!
忽而一骑驰过,扮丑婆婆的伙计但觉一阵狂风刮过似的,面具被抽了半片下来,更多的兵马飞驰而来,“禁闭!禁闭!清理街道,速速让开!”
小伙计还没回过神呢,脑子里还盘猜着老板娘今日午食会给吃什么,后脖领子被向后一扥,脸若磨盘的老板娘向他吼道,“阿丑,你疯魔啦,快些儿收拾家什,上门板子关门!”
他这才回神,三个人将门板上好,六只眼睛全从门板的缝隙里向外面瞧,一队一队的士兵们从街道上飞驰而过。
他们顾不得心疼那些来不及搬进来被踩坏的东西,心里皆一个问题,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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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宫的八道宫门已经全部关闭。
墙头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申时轶得到小空的线报之后,迅速先召集了洛阳城内负责安警的两千余名骁卫士兵,同时通报各方,镇守京师的外防大军向来是不见龙令不出,齐生劝告他,“小心反被煌贼诬为逼宫。”
遂先令士兵们将宫城围住,不得有任何动作。
临江王申牧亦闻讯赶来。
见申时轶只是围城,按兵不动,先赞许之,“二郎做的好,现下局势如何?”
“里面除了陛下、公主,还有在大殿当值的值日大臣,霍煌封外宫门的时候有人跑了出来,我正在让他们按执勤表统计人数,看有哪些大臣在里面。”
申牧见他,已着上戎装,手按在刀背上,神情凝重。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这一边心也煞是不安,听申时轶道,“应当早料到的,霍煌一向行事偏激。”公主府已经建好,若是让她早搬出来,或许就不会这样。
申牧慰他道,“若他们有心以阿圆为质,怎么都躲不过。你也莫要太过自责了。”
申时轶看向他,“霍煌挟天子、大臣,恐怕会有矫诏而出,镇守京师外围的大军将军乃是您的故旧好友,还请堂叔为我将那边稳住。”
申牧颔首,“这是自然。”
齐生带着一个中官从外面匆匆进来,那中官领歪帽斜,面色惊惶,申时轶认出他,“你是未央宫的。”
“奴婢宝顺,拜见王爷、大人!”宝顺跪倒在地。
申时轶让闲杂人等都退去,只留下申牧、齐生二人,急忙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未央宫里怎么样了,公主呢,陛下呢?”
宝顺虽然惊魂未定,但毕竟是在女皇身边服侍的人,理一理心神道,“方才济宁侯带人封锁宫门,到处大乱,奴婢趁着乱从狗洞子爬了出来。
圣人,圣人她中风昏迷不醒,公主殿下不肯将手谕大印交出,被天师,不,被弥安那狗贼打的……”他哽咽了,举起袖子擦拭眼泪,只因虞盛光素来宽和驭下,女皇易怒,她时常会帮着下人们求个情儿,大多数宫人都会感念敬服,刚才又是那般惨烈的情形,宝顺想起来仍不寒而栗。
申时轶握紧刀柄,额上青筋跳动。
齐生担忧,“殿下,现下不能动怒。”
申时轶低低道,“我时常说要保护她,却次次关键时节要她为我受苦牺牲,分明是她在保护我!”闭目隐忍了一时。
那齐生明白,也黯然。
“霍、王二贼,分明最初想矫诏唤我与父王进宫,猝杀我等,再挟持陛下——这一次若不是盛光,我命危矣!”试想若是女皇手谕发出,他们岂敢不入宫觐见。
“宫里面有弥安的人!”宝顺又说道,“未央宫里有几个是弥安的人,帮着他监视我们,奴婢等害怕他的手段,以前都不敢说。但这回公主殿下是被姜影儿诓骗回来的,那姜女官也是他的奸细!”
申时轶听完,命人将宝顺带下,申牧向他道,“小空和宝顺都说陛下晕厥,二次中风。此事须暂先按下,以免人心浮动。”
申时轶同意。
申牧又道,“或许可以遣一队力士,偷偷入内,一来窥察宫内情形,二来如有机会有可能,先将阿圆救出来。”
“下午霍煌很有可能按兵不动,”申时轶按捺住心内焦灼,“我们亦不能太过着急,且等天黑,即派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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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带人将外宫门都封闭好,拘留了正在当值的大臣们。
有中官、侍女逃出,霍煌皆命不要管,由他们去了。
宫门外出现士兵围城的时候,申时轶没有出来,但他知道他已经来了。
向内对宫内留守的千余名金吾卫、左右卫和千牛卫的士兵们讲,“方才某接到线报,申时轶带兵围宫,欲要逼宫,逼迫皇帝陛下逊位,现下他们就在外面!我等皆是陛下最亲近的侍从,保卫皇宫和陛下的安全是我们的天命,需誓死捍卫这样的尊严,决不能让他们攻克我们!待陛下苏醒,诏令一出,剿灭申贼之时,就是我们加官进爵之日!”
有将官表示质疑,马上被认作里通宁王和申时轶的奸细,拖出去斩了。
将官和士兵们将信将疑,但女皇确在宫内,护卫皇宫,确是他们的职责。一时一半的人心有疑虑,也有一半被霍煌说动了,大声附和。
霍煌命死党心腹看守好各部,自先回去到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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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仍未苏醒,霍煌问起她的病情。
太医,“陛下颅内……”
“我只要知道,陛下多长时间会醒来?”
“情况好的话,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二日。如果情况不好,也可能醒不来。”
“想尽办法,让陛下尽快醒来,若是醒不来了,尔等全部陪葬。”
说罢霍煌大步离开内殿,留下太医们面面相觑。
“快些儿干吧,”首领太医叹道,“阎王刀下,没有道理可讲。”
偏殿内,虞盛光还坐在大榻上,一侧脸上包着白布。
“我想去见陛下。”见霍煌回来,她向他道,他们不允许她去见女皇,也不让她见刘永。
“他们说要见陛下,得你同意。”
霍煌看着她的脸。
“不错。”
“那么,你同意吗?”虞盛光抬头,直直得看向他。
霍煌缓缓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眼睛像一片深湖,是永远到不了的一处彼岸。
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当他仰望蓝天上的云朵的时候,那里便是天堂。
但他怎么忘了,所谓天堂,即是彼岸,是永远也到不了的。
那么,他便也不要好了。
“去吧,”他说,松开手,退后了一步,“去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