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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兵把守下的山中矿脉只不过一日便被清查完毕,那近二十人的姑娘们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得救了,然而也依旧木然。
其中一个年级大好一些的,倒是在得知获救后很快醒过神来,也愿意开口说话,更愿意与魏氏攀谈,“我们这些下贱人,都是被家中卖上山来的,如今就算是出了山,又有谁愿意接纳?在这里许还能有一口吃的,出了山怕也是被饿死的份儿了。”
也不怪那些被骗来做活儿的矿工们每日干活不勤快要被山匪们鞭打却还愿意听他们的话,这有吃有住有睡的,除了苦一些,又哪不比当个连媳妇都难讨到的良民强。
而这些被祸害的姑娘们也正因是无处可归,才在这其中苟延残喘,活一日得一日,好歹也是有个归宿,对下山后虚无缥缈的生活更没有期待。
魏氏扫了一眼穿着布衣的女人们,指着护着她们一行的二十余女兵道:“若是下山让你们与她们一样,如何?”
这些女人,也不过在今日才知晓,这世道女人也是能从军的。
然而她们与她们又如何能一样,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带着破败的身躯,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更别说是上场杀敌。
年长的姑娘苦笑着摇头,“夫人太高看我等了,我等若是有这般的本事,又哪会被卖到这里来。”
她们是女子,虽也有出身不好的三岁捡豆五岁下田七岁插秧,然而到底干活比不过同龄较她们吃得饱穿得好的男丁,才最终导致了被卖的命运。
魏氏垂眼,轻声道:“我知晓你们不行,可你们连个念想都没有,又如何能在这天地间立足?纵然我与你们良家身份,与你们安家银两,你们又能养活自己,保得自己活下去?”
她们若是有活下去的勇气,有想自己养活自己的念想,又何愁这天下没有立足之地?女人再难,终归是难不住念想。
领头的姑娘听得眼角微红,捏紧了手,指甲都将手心掐破,昂起头来,直视魏氏道:“若夫人能与我等一个安身之处,我等便定能养活自己!”
魏氏这才笑了,点头,“好!六关七万兵士,多少一辈子娶不得妻?尔等若是愿意,只将病治好了,随意挑一个也不难!就算是不喜欢那些臭男人了,军中也差缝补衣物的手艺人,总归是饿不死你们!”
魏氏与柳贞带着抓住的人浩浩荡荡的又从小路往谷阳里赶,立求不惊动其他凤鸣城与凤阳城里的人。
柳贞将程谨安与两百夫长留下,“尔等两百人在大军不曾再来之前,定要守住这里,莫让旁人接近毁了这矿山,磨灭证据。”
程谨安与百夫长拱手道:“谨遵命。”
柳贞点头,提点道:“还有那矿井里的人,外番蛮夷,吃得用的都比别的工匠要好,就算是干的重活儿,绝不可能是因干得好的缘故,当还有别的身份,既然已抓了几个活口,其余的一个也不得放过!”
这就是要将那些人活活困死在里面,程谨安英气而俊美的脸划过一丝怜悯,随后就变得冷硬,“柳叔放心,我亲自坐镇,若放走一个,提头来见!”
柳贞这才点头,紧跟上了魏氏。
而魏氏与柳贞带着一箱子证据与众多证人前脚才离开了八卦山,后脚八卦山便迎来了数十人,只背着钢刀,着猎户的衣着,朝着山中而去……
从八卦山到谷阳,若是抄小路,又是常走山路的脚力,也不过七八日。
只是那一群被救出来的姑娘脚程不行,多拖累与人,魏氏干脆让陈十郎带着一百人走慢一些,力求将她们一路护送回谷阳。
太孙吴听魏氏与柳贞将那矿山之中的事说了一番,也自是气愤不已,猛重重地一拍桌子,连脸都疼红了,“朗朗乾坤!竟是有逼良为娼之事!简直就是畜生所为!”
然畜生人行畜生事,本也不奇怪,否则也不会私开铁矿了。
柳贞又让那一直跟着他与魏氏的老实人见了太孙吴,好好将那铁矿之事说了个清楚。
说来那铁矿被发现有多久,这老汉并不知晓,然而他却是被骗进山里较早的那一批人,至今算起来也有十来年的模样。
最开始进山挖洞的那一批不过十来人,都是良民人家,也是从各处里招来押运粮食的短工,他们一行人将许多粗粮搬进了山中挖好的洞里,只以为是商户想要藏粮,等着日后有灾卖个高价。
然而等到将粮食搬完,他们却被拦着不许走,还得继续挖山之后才明白,他们是进了贼窝了。
随后便陆陆续续有人进山,有时是三月一趟,有时是半年一回,总之一年一年过去了,而进山的人却越来越多。
等着他进山的第二年,山中进进死死的有了五十人的模样,因不耐苦劳,便连起手来闹了一场想要离开山里,对方堪堪将他们压住,后面便有了山匪进山看守。
管事的一边让山匪威吓他们,一边将领头的两人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震慑,让他们不敢妄动,又把想逃走的抓了几个来狠狠折磨了一番。
随后又答应给他们工钱,每年有两套衣服,一套冬穿的棉衣,一套春夏秋都可行的布衣,更是愿意替他们与家中通信。
一开始并没有人相信,然对方却是寻到了他们各自的家中,让人代笔写了家书进山里来之后,慢慢就有了人连银子都愿意让他们带出山去,好让家中的爷娘幼弟过得好一些。
再后来一大群男人困在山里虽是每日劳作,然而夜间里却是无事,总会起些矛盾,就分了派别时不时闹上一场,在管事的让山匪拦了几回发现拦不住之后,这山里就有了女人。
一开始去的是那些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后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了清白人家的姑娘,因去祸害那些姑娘去了,因此人虽越来越多,除了偶尔的争风吃醋,竟是没有再发生过大的斗殴之事。
也正是因有这些越来越多可随意糟践的女人在,就是后面被骗进山中的人想要走,还会被这些前头认命的人劝着留下来,毕竟这里的日子虽是无趣又苦,却也有些难言的趣味可言。
他们都是穷得连童养媳都买不起的人,既然有银子赚,有衣服穿,有吃下肚的,还能有不要钱的女人睡,为何不留下?
在山中挖矿并不是见容易的事,也有想要多赚些钱让人带回老家给爷娘的,自然是不堪劳作累死了去。
有不堪忍受折磨的姑娘们寻着各种法子死去的,在死了之后却也不分男女了,不过是丢在山中挖好的坑里被掩埋。
不过明面里,却说的是送人骸骨还乡,还是有一回被他无意中发觉其中的不妥,在心中猜测了出来。
太孙吴只听得入迷,等着那老实人说完了许久,还未回过神来。
还是柳贞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太孙的思绪之后,才与他道:“我们在山中管事所住的屋子里搜出了一箱子账目来,只粗粗看了看,都是今年以来的山中各种来往。”
太孙吴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我不曾想,那些被骗去山中的,最后竟是会与对他们作恶的一道狼狈为奸。”
“那公子想要他们怎样?”柳贞反问道。
太孙吴有些哑然,过了一会儿了才道:“至少也要想办法跑出来,就是全部跑不了,也要送出一个来,前去告了官府,也好过所有人一辈子被关在山里面的强。”
柳贞当然知晓太孙吴的天真,然而之前从未有过教导的想法,此时却是想与太孙说上许多,“读书让人明理,读史让人明智,公子以为他们是懂得道理的人?若是家中读得起书的人家,又何须要替人做短工,然后被拐骗进山?”
太孙吴不能辩驳,只的起身拱手道:“还请柳先生指点。”
那一头萧安却是在问魏氏这一行可有遇见危险,听魏氏细细说了这一趟所遭遇,才心中略安,骂了那群畜生一回,又道:“那赵大郎可寻到他父亲?”
魏氏摇头,“恐怕已遭不测,我让他留在原地,只按照那老滑头说的乱葬岗找去。他父亲在山中丢了不过几月,要真丢了命,就是遗骸,当也好找。”
萧安神色难看,“当年我便说让他们父子与我们一道下山,不说是从军,就是在谷阳里当个小二,在将军府里当个下人,俩父子一道过日子也未必不比在山里强。可他们偏偏不听!”
魏氏拍了拍萧安的手,“傻姑娘,当兵便是送命,自古以来有几人从小兵当上了将军的?他不过得个独子,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去冒险。就是让他们父子下山,与人为奴为婢,又哪比得上自由身?将军府里的小厮一月不过四五百文,可他们若是打到一头大一点的野味儿,就是皮跟肉也值得那般多了,要有一对漂亮的角,便就是几两银子,哪不比天天干活的划算?”
魏氏却不欲再多说赵大郎的事,转问道:“你在谷阳,可听说风吼城那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