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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狼藉的战场中,胡乱斜插的残刀断剑和拖倒的折毛旗帜一起,像是一座座无声的墓碑,密密麻麻的散布开来。
谷老四带着一些军士,蹒跚的行进在层叠纠缠的尸骸之间,小心的避开脚下软绵绵的残肢断体,以免让靴子陷入烂汲汲的血色泥淖。
之前战斗正酣,还无暇他顾,但是回头过来,就只有一个感觉。
太惨了,这一战打的,实在是太惨了,尤其是那些被铳子打死打伤的北兵,残缺不全的死状各种恐怖异常,起码被刀剑矛枪砍杀戳死的,断口创处大多还是整齐的。
但被拇指粗的铳子打到之后,就是鲜血淋漓的稀烂一片,身子上外翻的创口就像是,裂开的婴儿小嘴。
特别是那些穿铁甲的部位中弹后,崩裂的甲片连同一起,绽炸开一个不规整的大豁口,细细碎碎的碎嵌在身体里,就算马上不死,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
而且与弓箭和弩矢,留在体内所造成的封闭性创口不同,一枚正中的弹丸不仅仅可以打裂穿透大多数护具,还能打碎骨头,造成开放性的外伤,并且留下一个参差不齐,难以处置的创口。
因为,除非是特别幸运,枪伤一般都能造成严重器脏损害和内出血,这会使伤者感觉到非常疲倦,所以通常只需中上一发,就可以使一名精壮之士丧失作战能力。
并且,尽管操作一把铳子或许并不是很简单,但是学会用铳的时间,要比成为一名一流的弓箭手,或是使用其他传统兵器好手的时间要短得多。
很难想象半年前谷老四,也曾经是这种满地死伤之中的一员,他现在却为自己能熟练的用铳杀敌,而暗自自豪不已。
除了已经被带走的俘虏,偶然间,还有未死的北兵,在地上蠕动挣扎着,他们例行都会用矛杆戳一戳,顺便问上一句
“还能自己爬起来么。。”
若是对方无法做到或是有所回应,那就会用手持的刀剑,直接替对方解除痛苦。
除了例行的打扫战场外,谷老四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便是从战场的北军尸体和伤员中,找出合适的,
然后让人送到别号“白贪狼”的苏大医官哪儿去,作为他麾下那些见习军医们,新鲜解剖的素材,和临床观察各种症状的活体样本。
作为半路出家速成流的战地军医,只消掌握最基本的卫生防疫,急症和伤创处理即可。
因此,他们只消在老前辈的带领下,通过足够数量的解剖和临床处理事例,就可以迅速掌握和满足,最简单的战地需求。
..。。
而在后方,重新收复的湖畔营地里一片狼藉,放眼尽是各色忙碌的身影。
“这个,”
“那个,”
“还有这些,”
“只消看起来有所用处,都带上好了。。”
“不怕琐碎也,不要怕辛苦。。”
“只要搬回去都是咋们的了。。”
“这又是何苦呢。。”
作为原本主人的郭统制,也只能面带苦笑和无奈的看着我的士兵,在神机军的营地里各种肆虐,不,是像蚂蚁搬家一般的,事无巨细的翻找着,一切可以派上用处的东西。。然后发出各种象征性的叹息声。
”无妨的,这些都算战损不是。。”
我轻描淡写的对应道
“反正我都重新把贵部营盘给夺回来了,其他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我军不过所获些许,被北兵所焚掠四散的物资,又算得了什么呢”
谁叫他的部下,战场上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堪呢,
胜负已分,自然要乘势攫取好处了,作为在上呈的战报中,作为神机军能够在请功的资序里,副署名后的代价。
就是任由我的士兵挖地三尺,誓把神机军营地搬空减负,才的罢休。
重装队里的那些,粗重的石炮车弩,或是巢车、发火箭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我一贯眼馋的数组野战长炮,计有四寸和六寸两种大小口径,可发散丸也可以发链弹、杆弹,乃至破垒、破阵两用的实心铸铁球,
此外,还有若干具专门攻坚的短身十寸炮,因为相对沉重,需要撞门的载具和畜力,机动性太差,我就只好敬谢不敏了。
他们也没有多少抗拒的意志和实际行动,反正这些损失最终还会有帅司来买单补充的,最多只是面上难看而已。
不过,这点面子能当饭吃么,这点面子能换来战报上的体面和具体功绩么。
要知道,还有好些人连这点里子都没有了,被剥夺了职事和部下,正以军前待罪之身做那临时的阶下囚呢。
“等等。。”
我眼角突然撇到一行身影,赶忙走过去呵斥道
“你们是军人,又不是过冬的仓鼠,“
“怎么连人的马桶和夜壶,都要拿走呢。。”
“快快原样放回去。。”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军中的马桶也是一种重要的管制物资,主要是可以用来收集某种原始硝化物。只是在人家面前我就没有必要做的这么难看了。
“此处事了后,怕是很长时间,你我都不复相见了,”
郭统制再次叹了口气,重新对我道。
“有桩事情,我须得提醒你一二。。”
“被你阵前斩了的那位,神机重装队的都虞侯,”
“叫朱长治,乃是帅司朱使君的亲侄。。”
“阵前临危抗命,就是亲儿子我也照杀不误,”
我冷笑了起来。看起来神机军在国朝庞大的军事序列中,位列上五军之序,
因此待遇甚为优厚,且颇受尊崇,故而也少不了各种营钻进来,形形色色的镀金党。
“亲侄儿算什么。”
然后,看到向我走过来的姚平仲,算是结束了这番寡淡无味的对谈。
夺回了营盘,我才知道,这些骚扰袭击我军后方营地的敌人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们就是从湖上过来的
严格说他们是从湖岸边上,撑船摸过来的,然后就是安排在这一向警戒的友军,不堪悍战临阵脱逃的把戏。
紧接着留营的神机军,在被突入近身的肉搏战中,以寡击众打的大败而走,仍由这些数量有限敌人,在营盘中四散肆虐,到处放火起来。
而我本部的损失,同样是令人肉痛的,虽然是打了胜仗,但是三个主战营的减员,还是至少在三成以上。
其中大多数是折损在残酷拉锯和骑兵对冲之中的,这可是一路征战过来的,好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合用兵员啊,一些老兵甚至可以上溯到,我初阵天南的时期。
不过唯一令我聊以籍慰的是,其中阵亡老兵的比例还不算太高,倒是在伤员里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这也间接印证了某个事实,残酷的战斗中我赖以起家的老兵,比那些加入时间尚短的新兵,更懂得保护自己,存活率也随着从军的时间和经验,而有所稳步增长。
这样的话虽然伤筋动骨的损失不小,,但是我军队主体的基本构架还算在,只需要内部调剂整合一番,再补足新员磨合一段时间,就能继续发挥战力。
于是,我现在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籍着战后清算的由头,大肆吞并友军的残余力量,这一战下来,崩溃的左右翼里,固然是死伤惨重。
好些部队的主官和军将,都因而阵没军中,幸存下来的,也好些要面临我罗织的,各种临阵脱逃和指战不力的罪责,
因此,真正有底气反抗我的,根本是寥寥无几寥寥无几,且在神机军决定置身事外后,就更是孤掌难支。
他们几乎毫无抵抗的,就被我的部下,用刀铳顶在帐篷里,给强行解除了武装。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兵和没有太多恶习的士官,自然以收拢整编,补员备战的名义,倘然笑纳下来。
至于营团队火以上的军将、武官,则尽量能不留用就不得留用,专门派兵“保护”着他们,礼送南下去徐州的帅司去,各自各找娘家哭诉。
当然,具体表现形式上,我就不能吃相太难看了。
至少,在给予帅司奏报里的,官面解释是如是说的,“因为战后追击大股流亡敌军的需要,而从那些被打散,建制不全的友邻中,择检精壮而就地充实重构防线云云。”
当然了,阵前吞并严重削弱的友军什么的,其实在南北常年拉锯对战之中屡见不鲜,这也是一种战场上权益行事的常态。
虽然事后还是要遣还归建,但是人到了我手里,有的是办法和变通手段,将这些上好的兵员给滞留或是隐匿下来,大不了战后找一群老弱病残,送回去好了。
我已经规划好了,三个主战营的剩余将士,各抽出三分之一来,重新组成第六营和第七营,由此造成的缺员,然后再从战后的五只辅军大队里,拣选表现出色的兵员增补之,也算是某种嘉勉和进身之阶的惯例。
然后,再用这些打散的友军旧部精壮,择选相对敢战老练的人手,填充到那些辅军大队的差额中,籍此额外再扩充两个辅军大队。
余下的兵额,再编入散兵和辎重中,这样七挑八捡下来,我居然还能得到七八千员相对训练有素,经过大战考验的新血。
然后从最小的什层面彻底打散重编,尽量避免同乡和故旧之类扎堆的情形,以老兵充作士官,老人带新人的渐进模式,进行梳理和吸收。
如此下来,短时之内就可以重新行程规模,整体上的战斗力,也不至于下降和削弱的过于厉害。
接下来,
我再次让后方用银铜等贵金属,赶制了一批记勋军章,以纪念这次兖州会战的个中参与和三六九等的出力表现。
以鼓励和培养军中,奋勇上进的氛围和集体凝聚力,乃至塑造这只部队专属特色和群体风格的传统。
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挟此大揭之功,向帅司进一步要钱粮,要人马,要装备,要编制和待遇,总之各种能够得到的好处,都要极力争取一番。
顺便和那些被剥夺了残余部曲,而押解驱逐南下的友军将领,大打起嘴皮子官司,不过既然作为战场主力的我部打赢了,还保全了大部分实力,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明和存在。
从某种程度上说,军中是非成败的评定标准也很简单,胜利者说话无疑要响亮,也更让人信服的多。
谁让我吞并了好几部友军的人马,但我还算是颇为良心了。起码,我把他们的番号和建制都给留下来了,日后或许还有起复和重建的机会。
要知道,内部曾经有人建议过我,干脆连这些友军的编制,都一起吞并算了,反正挟此战之威帅司多半也不会轻易否决的。
但是我还是拒绝了这种这种可能令我部下,参杂太多不确定因素,而导致队伍纯洁性和思想统一等情况复杂化的诱惑,还是采用比较费力一些的,渐进式内部消化措施。
毕竟,来自底层的士兵,或许无所谓站在那面旗帜下卖命,更容易通过集体的影响来输灌和塑造,但是那些军官和将领,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能够混到如今的位置上,他们往往有各自的背景和立场,却是不是那么容易被我倡导的东西,给纠正和改变的,驱使他们的更多是靠利益。
我可不想学后世某个,吃相难看且不择手段的光头君一般,北伐事业尚未成功,就把自己名下的部队弄得遍地大小山头,各种明争暗斗不休,外战外行内战也外行的丢掉大好河山,被赶到某个海岛之上后,才稍稍有所改善。
因此,我宁愿直接用既成事实,来向帅司要讨要编制,也不想留下什么较大的手尾和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