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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然被封为长乐郡主一事很快便昭告天下,她隐隐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孙氏这几日仍在锦绣的屋里刺绣看书。李锦然见她悠然自得,也不忍心打扰,又担心周氏会来梅苑惹她心中不快,故而留在梅苑陪伴着孙氏。
这一日李锦然正在花圃浇水除草,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个满怀,瘦小的身体圈住她的腰。她的眼微微有些酸涩,放下手中的木桶,轻声说道:“母亲好了,总念叨着你呢。”
李锦绣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他能跟我一起去吗?”
李锦然看着倚在门框的赵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好似世间只有李锦绣。李锦然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捉住李锦绣的手问道:“你想好了吗,四殿下见过母亲后,你就不能轻易反悔了。”
李锦绣重重地一点头,又急切地看向赵翰。赵翰走到她的身边笑道:“你先进去好不好,等我跟你姐姐说些事后,就去看大夫人。”
李锦绣小声咕哝了两句,一步三回头地往孙氏住的屋里走去。
待锦绣进屋之后,赵翰先前的温柔顷刻间消失不见,语气有些焦急地说道:“当初二哥不是与你情投意合,怎会娶了别的女人?你若做不了正妃,去了他的府上后必要过忍气吞声的日子,那苏悦城府极深……”
李锦然狡黠地看着他道:“若我图的是正妃之位,哪还有苏悦的这一天?”
李锦然的聪明才智赵翰是见识过的,何况赵灏认识李锦然在先,除非李锦然有意让这二人成婚,否则凭李锦然的心思,再有几个苏悦也不是里她的对手。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若是喜欢二哥,又怎会让他娶了苏悦?”
李锦然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而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跟你说。今日待锦绣见过母亲后,明日便带着她寻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住一阵子吧,离长阳越远越好。”
赵翰面色有些僵硬,缓缓地说道:“这么快就要动手了吗?”
李锦然点点头,这些日子虽与母亲孙氏寸步不离,但赵澈每日飞鸽传书将长阳城里的风吹草动,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她。如今赵灏娶了苏悦,苏年必为他效命。太子赵漳又从西凉赶了回来,只差周良这一步棋了。若她猜得不错,这几日周良必有牢狱之灾。赵灏想要太子之位太久,如今就差这么一步,早就急坏了吧。她看着赵翰眉间的不安,宽慰地说道:“你且放心,只是太子失势,不会乱及后宫。”
赵翰点了点头,又道:“大夫人要不要与我们一起走?”
李锦然何尝不想孙氏与他们一起走,只是孙氏的身体才好,舟车劳顿会让她的病情复发。她不想母亲才好不久,又要忍受病痛的折磨,故而苦涩地摇了摇头。
赵翰知她心中顾虑,正要开口劝慰,只听吱呀一声李锦绣从里面打开门,探出半个头朝他这边看来,语气欢快不已:“四殿下,母亲说要见见你,快来呀!”
“快去吧,锦绣等不及了呢!”李锦然一扫方才心中的阴霾开口道。只是在赵翰快离开她身边时,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十分认真地说道:“请一定要待她好!”
“我在她在。”赵翰说完这四个字,便朝李锦绣走去。
李锦绣听不见她们二人所谈之事,好奇地问道:“四殿下,刚刚姐姐与你说什么了?”
赵翰笑而不语,只紧紧地牵住她的手。
李锦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觉间视线模糊一片。天下马上就要乱了,一向花言巧语的赵翰,没有向她表明他有多喜欢锦绣,却愿用生命来换她的安稳,这就足够了。为了锦绣,她也要让赵翰一世安稳。
一切都在李锦然的计划之内,赵翰看过孙氏后,隔日便带着李锦绣离开了长阳一路向南。沿途景色美丽至极,皆是锦绣心生向往之地。赵翰对锦绣,也算情深意切了。思及此,李锦然笑弯了眉。
赵翰离开后的几日,长阳城风平浪静,可李锦然却知道这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周氏时不时地带着李承欢来梅苑探望孙氏,说是探望却屡屡提及自己与李铮曾赏过的秀美山川,笑语晏晏间好似在宣告着孙氏这十五年来的失败。李锦然坐在孙氏的身旁,见她一脸倦色十分心疼,却知此时断然不是挑衅周氏的时机。才封为长乐郡主没有几日,倘若与周氏稍有不和的话传了出去,会被世人造谣说她仗势欺人。她心中忽然感到冰冷刺骨,为何长乐郡主如此高贵的身份给了她,非但没有为她带来好处,却成了处处牵制她的枷锁?她再看向母亲孙氏,见她眉间比病好之初又添了几分担忧,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好在周氏见她二人默不作声觉得无趣,便带着李承欢离开了。李承欢在踏出门的那一刻,讽刺地看向李锦然。不知为什么,李锦然忽然觉得承欢不再是承欢,她变成了谁,也不晓得了。
一日,李锦然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看着诗书,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她侧目看过去,竟是许久都不曾见过的大哥。她将手中的诗卷放下,起身迎他。
他却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眼眶通红。
她微微愣住,轻声问:“大哥,出什么事了么?”
曾经在她面前神采奕奕的大哥,此刻颓废不已,好似几日的时光就将他变得苍老了好几岁。张蔚然在李府备受疼爱,又受二殿下器重,如今没什么事能让他烦心的,唯有一个人,李承欢。
李锦然面色立刻变了,看着张蔚然道:“是不是太子……”
“太子妃病逝了了!”张蔚然苦涩地开口。
果然是!赵漳终于出手了,为了能坐稳太子之位,必然要拉拢父亲。唯一的筹码便是这太子妃之位。可他早已娶了正妻,所以只能让正妻死去,这样才能迎娶李承欢。
“父亲怎么说?”李锦然明明不该问的,可是这件事跟李承欢有了牵连,她忍不住地去关心。
“一直没有动静,可是锦然,你这么聪明,总该明白的,父亲是为太子做事的。”张蔚然痛心不已:“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选择?”
自古忠孝两难全,无论做什么选择,必然都会辜负另一方。李锦然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想看见张蔚然难受,可是事已至此,他比她看的还要明白。
“也许父亲舍不得承欢呢?”李锦然忽而开口道。
张蔚然忽然有了希望,父亲最疼爱的就是李承欢,若有动静,不可能瞒住他。他转过身往梅苑外走去,李锦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里难受不已。
当李承欢穿上凤冠霞帔风光嫁入太子府时,她竟恍若做梦一般。倘若李承欢信她,李锦然就绝不会让她蹚这浑水,可是来不及了。李府上上下下将李承欢出嫁之事藏得严严实实。她看着李承欢离开李府时,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你以为你嫁了个比赵灏位高权重的男人,却不知再过不久你就要从太子妃的位置上跌下来。现在有多高,将来你就会摔得有多惨。
一月之间,两位皇子纷纷迎娶长阳权贵之女,轰动了整个长阳城。李承欢出嫁之日,保安街的两侧围满了百姓,争相抢看太子妃的容颜。李锦然站在空前热闹的街道上,目送着李承欢出嫁。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就偷偷地送你一程也好。李锦然觉得心里苍凉,抹去眼角的泪,转身回了李府。
李承欢成了太子妃,有人欢喜有人忧。在李府张灯结彩把酒庆贺时,李锦然没有看见张蔚然。她想也未想,便向张蔚然的住处走去。
入秋的夜不似夏夜那般热,微风一过李锦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谁?”随着话落,紧接着有什么被撞倒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
“大哥,我是锦然。”李锦然未曾料到张蔚然会在此处,提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
张蔚然听见来人是锦然,又闭上眼睛斜靠在桐树下,伸手去拿身边的酒坛子,提起一个发现是空的,扔在了一边,坛子咕噜噜地滚到李锦然的脚边。张蔚然皱了皱眉,又提起旁边的酒坛子,忽然将仍是空空的酒坛子狠狠地向地上砸去,坛子被摔得四分五裂。张蔚然喝得头晕目眩却仍觉不够,闭着眼还在到处摸酒坛子。眼看着他的手就要碰到碎裂的酒坛子时,李锦然按住了他乱动的手,轻声说道:“大哥,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睡吧。”
张蔚然扶着李锦然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哈哈一笑,醉醺醺地说道:“醉,我可清醒着呢,醉的人是承欢啊。”
李锦然认识的张蔚然永远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何曾这般意志消沉。她只觉心中闷得快喘不过气来,扶着他慢慢地往回走:“大哥,那是她自己选的路,咱们都做不了主的。”
张蔚然抬头看着夜空中明亮闪烁的星星,回忆起承欢小时候缠着要他陪她看星星时的场景,红着眼眶道:“你说她嫁给谁都好,怎么就非要嫁给太子。可恨的是整个府上都将我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从二殿下那里得到风声……可还是来不及了。我从来没打过她,昨夜好话说尽,她偏要嫁给太子,我打了她。从小到大她与我吵吵闹闹,却从没用那种眼神瞧着我。哈哈,她总觉得我对她不好,若不是我在身边管着她的一言一行,她早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呕……张蔚然忽然弯下腰,扶着小道旁的树干吐了起来。李锦然在一旁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张蔚然待李承欢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如今承欢成了太子妃,倘若赵灏夺了太子之位,承欢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
“要变天了。”张蔚然倚在树干上喘着气,慨叹地说道,“不知太平的日子还有几日。”
李锦然欲扶住张蔚然的胳膊。他却摆了摆手,带着几分苦笑地说道:“我连亲妹妹都保护不了,醉死也是活该。”摇摇晃晃地朝回去的路走去。
“大哥!”李锦然在他身后高声说道,“承欢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必竭尽全力护她安稳。”
张蔚然迈出的步子一顿,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又朝前走去。
这一夜二夫人周氏有多欢颜,孙氏就有多难过。在摇曳的烛火下,她再次翻看往日的书信,泣不成声。
李锦然蹲在孙氏的门口,隐约的哭声一阵阵地敲打着她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母亲隔了十五年仍旧泪流满面。她在门外守了一夜,待哭声渐渐止住才去厨房准备早膳。
自从将兰芝逼出李府后,她便负责起二人的饮食。想起母亲昨晚彻夜未眠,她将眠药碾成粉末放进了江米粥中。孙氏喝了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院子中央有只肥胖的鸽子在咕咕地叫,李锦然将鸽子从地上捉起来,把绑在鸽子腿上的信拿了下来拆开看,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将鸽子放飞后她转身回到屋内将信放在烛火上燃尽,周荷啊周荷,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阴暗的牢房里,周荷蜷缩在墙角打着哆嗦,她没有想到在牢房的日子这么难熬。原先还有人给她送衣裳和吃的,可如今不仅没有人来,连一日三餐也变成了午时一顿。难道是死期将至了吗,她抬头看着湿冷的墙壁,不知道在牢房里待了多久,也不知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从来没有觉得活着这样煎熬过,双腿已蹲得酸麻无比。她想换个姿势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轻轻一动便传来一阵刺耳的铁链声。她低头看着脚上沉重的锁链,忽然发疯一般大叫了一声。
门外的狱卒坐在凳子上正打着酣,被她这一叫吵醒,气的操起手中的皮鞭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周荷两眼慌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扬起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重重地磕着头,苦苦哀求地说道:“官爷我知错了,再也不敢打扰您的清梦,求您……啊!”周荷发出一声惨叫。
“知道错还要再犯的是明知故犯,得重重地罚!”狱卒将皮鞭在空中一甩,噼啪声让周荷抱头鼠窜。这番狼狈模样惹得狱卒哈哈大笑,笑过后继续朝周荷的身上打去,不知抽了多少皮鞭,令周荷疼得已喊不出声。
狱卒扔掉手中的皮鞭,上前抓住周荷乱如荒草的发丝,阴阳怪气地说道:“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你还有什么不安分的,偏打扰爷的好梦!”那狱卒按住周荷的头往地上磕过去,已是昏过去的周荷如同死人一般闷不出声。那狱卒呸了一声,又踢了周荷一脚朝牢房门外走去。然刚转过身见到来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赔着笑脸作揖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长乐郡主何时来的?”
长乐郡主?呵,若不是这狱卒提醒,李锦然倒忘记不靠赵灏的手信也能自由进出这长阳知府衙门了。她微微颔首道:“周荷喊我一声大姐,临行前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狱卒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不是小的不让,只是这犯人乃朝中要犯……”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违抗本郡主之命!”李锦然大喝一声。那狱卒吓得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李锦然想到方才他对周荷毒打时的狠劲儿,嘲讽地笑了笑,又道:“本郡主即是来了这里,还能将她放出去不成?”
那狱卒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反驳李锦然,将她迎了进去。只听李锦然又道:“我与周荷有些私话要说,你且退下去。”
那狱卒连连点头,退离了李锦然的视线。
周荷进来时面色白皙、衣衫飘然,此刻却肤色蜡黄、衣衫脏乱不堪,看着她昏睡过去皱着眉的样子,李锦然微微地笑了笑。
李锦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朝她手心狠狠地刺了过去。周荷猛地睁开眼睛,再次疼醒了过来。她迅速跪在地上又磕着头哭道:“求求您放过我,明日便是我的死期,看在我就要死的分上,求您不要再打了!”
“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地就死呢?”李锦然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荷。
周荷两眼愤怒地看向李锦然,双手就要朝她的脖子上掐过去,怒骂道:“你这贱人陷害我,我明明没有要杀两位殿下,都是你!”
李锦然任由她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做丝毫反抗。周荷心中的怒火已燃到极致,见李锦然毫不反抗,认定她做贼心虚,一把将她推到冰冷的墙壁上,拔下头上的发簪就要往李锦然心口刺去。然才举起发簪只觉脖颈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又晕了过去。她转过头去看来人,见是多日不见的二殿下赵灏。
她想到曾与赵灏初相识时的谈笑风生,他眼底曾对她流露出的温柔笑意。若是没有李锦然在其中作梗,赵灏如今必仍然喜欢她的。现在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活着。她扶住墙壁让自己站稳,带着丝委屈地说道:“二殿下,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害你。是李锦然在挑拨离间啊……”
赵灏看着蓬头垢面的周荷,冷冷地笑道:“事到如今还在演戏,你以为你说的话我还会信吗?”赵灏将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气的李锦然扶在身边,见她脖子上被掐红的印子,眼睛变得阴沉无比。他一把将周荷推倒在地,怒道:“她岂是你能动得的?”
周荷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忽然发疯般地大笑道:“李锦然,就算得了赵灏的爱又如何,他娶的不是你,我在黄泉下看着你怎么被苏悦欺辱!”
赵灏因周荷这番话眉头皱得更深,将周荷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眼地上扔着的皮鞭。周荷见之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李锦然走上前扯了扯赵灏的衣袖,轻轻地说道:“说好的我要自己报仇,怎么你先动手了?”
周荷的瞳孔突地放大。她被李锦然陷害入狱,已活不过明日了,难道还不够吗?李锦然明明笑的这样温柔,却让周荷感到如芒在背。
赵灏不知李锦然要用什么方式报所谓的仇,却也没有想要掺和进去,向牢门外走去,又将牢门关好。
门咔嚓一声上了锁,周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眼防备地看向李锦然。李锦然见之笑意更浓,不紧不慢地将带来的盒子打开,温柔地说道:“知你明日要人头落地,大姐怎舍得让你这么快就死去,故而向二殿下与四殿下苦苦求情,让他们不要这么快就向皇上禀明你的杀人动机。他们给你宽限了半月。你还能再活半个月呢,你说大姐对你好不好?”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串玛瑙珠子串成的手链,继续道,“这手链是我缩衣节食用省下的银子买来的,从未佩戴过,今日我将它送给你可好?”
“大姐我不想活了,求您放过我吧!”周荷忽然爬向李锦然狠狠地磕着头,号啕大哭道,“从前都是我不好,我罪该万死,大姐您让我就这样去了吧!”周荷目光死死地看向墙壁,似是要撞墙自杀。
李锦然仿佛并未看见周荷满眼的恐惧之色,自顾自地说道:“兰芝有个妹妹叫兰巧,她倒是记得你有一串与我一模一样的手链,后来不知怎地就到了浣衣房。真是巧得很,不久之后浣衣房便染上了瘟疫。兰巧也得了瘟疫,你猜她死在了哪里?”
周荷瘫在地上,仿若被人抽取了魂魄,目光无神地摇了摇头。
李锦然笑道:“在梅苑,兰芝帮她穿的寿衣。”
周荷面色如土,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听李锦然又道:“你早就发现我们知道了浣衣房瘟疫之事,却找不到那串手链。你欲销毁证物便要烧了浣衣房。你猜到兰芝必要回浣衣房取东西,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送死,所以对我们下了杀心!对不对?”
“我没有……”周荷颤抖着身体,低低地反驳道。
“那杀手名叫阿凤,你怎么不再查仔细一些,她真正的名字叫素雪。她姓赵,四夫人赵氏的赵。”李锦然目光直视周荷笑道,“她的亲姐姐被你姨母杀死,我却替她报了仇……周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荷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锦然,以为自己做事小心谨慎,必不会被人抓到把柄,却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李锦然一步步地给自己布下天罗地网,事到如今才明白,就算没有谋杀皇子的罪名,她还是会被李锦然按上其他的死罪。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哀求地说道:“我输了,求你给我个痛快的死法。”
“你可真是天真,既然输了,还有选择死法的权利吗?”李锦然将玛瑙手链套在周荷的手腕上,颇有意味地笑了笑,“忘了告诉你,若是你将这串手链取下来,进来陪你的可就说不好是谁了!也许是周秀,也许是……”
周荷空洞无神的眼睛暗淡无光,看着牢里的火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放声大哭起来。哭过笑过后,她歪歪斜斜地朝墙壁上倚过去,抓起扔在地上的皮鞭塞进嘴里,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哼哼地说道:“难吃死了。”
周荷疯癫的模样令李锦然看了半晌。周荷十分害怕李锦然的眼神,又哇哇地大哭起来。李锦然眯着眼,毫无半分怜悯地说道:“若不是你往日作恶多端,心思又这般复杂,我倒是能考虑饶你不死。可我怎知你是真的痴傻还是权宜之计呢,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就在这牢狱里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那玛瑙手链在火把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彩,周荷好奇地将玛瑙手链放在嘴里咬了又咬。李锦然叹了一声,向牢房外走去。赵灏在门外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对周荷所做之事厌恶不已,也明白李锦然今日所做之事不过是解心头之恨。他拍了拍李锦然的肩说道:“都过去了,今后你再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了。”
过去了吗,李锦然苦笑了两声,还有二夫人周氏在呢。她看下赵灏道:“我要周良不得好死,你什么时候动手?”
赵灏的脸片刻间沉了下去,她报仇可以,决不能影响自己的计划。赵漳与李承欢大婚之际,他若有所动作,极有可能遭到周良的同僚以及李铮这边的对抗。如今他的势力虽然已足够大,可仍不能允许出半点差错。
“自古以来没有不流血的太子之争,你还在等什么,要让赵漳重新将长阳握在手中?”李锦然知赵灏心中所想,语气不无轻蔑地说道,“若是当初你够果断,在赵漳还未娶李承欢时就动手,李铮或许会退而求稳,可你的优柔寡断让赵漳的心腹为他誓死效忠。”
赵灏将李锦然的话想了片刻,良久没有说话。李锦然随着他一起向牢房外走去。待出了长阳知府衙门时,他才道:“明日。”
李锦然又道:“为避人耳目,让郑夫接替周良的官位再合适不过。”
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让周良垮台,继任的御史大夫却不是他想要的,却也明白推举父皇信任的臣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郑夫又是赵翰的心腹,他眸色变得复杂阴沉。
“赵翰与锦绣游山玩水去了,天下太平前都不会再回来!”李锦然轻声一叹,“他对你构不成威胁!”
这几日赵灏在府上整日与苏悦小心周旋,那苏悦看似温柔乖巧,却藏着心思。他喜欢聪明的女人不假,但厌恶自作聪明的女人也是真。她明白他与她成婚有目的,便借此在他面前提出各种条件,颠来倒去不过是将来赢了天下许她皇后之位。他敷衍着答应下来,脑海里想的却是李锦然的样子。他要的皇后应当是足智多谋,进能与他共商政治谋略,退能打动他的心。李锦然离他这样近,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却也只能想想。在没有拿到江山前,他不能再与李锦然有任何儿女情长。可他知道李锦然不似一般女人,花言巧语哄不到、权势富贵又不屑。她曾多次在他面前提过她想要的生活,一生只为一人去。他曾经只当是天大的笑话,可现在他有些拿捏不准了。暗卫告诉他近日来她与三弟赵澈走得极近,赵澈比他温柔,又救过她的命……他不能再想下去,似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才道:“待我拿了天下,会对你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若是放在以前,赵灏这话定会被李锦然嘲讽一番,可李锦然知他此刻是在真心地表白。且不说她想不想要赵灏的心意,单是想到日后要与后宫三千佳丽生活在一起,就觉得无法忍受。赵灏若是对她强词夺理,她还能反驳回去。可他若是对她温言温语,反倒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的所想告诉他了,只叹道:“若是没有苏悦,你这番话定说到我的心里去了。可我与你在一起,总是会想,这话你对她是不是也说过。”
与苏悦在一起,他从来都是假意虚情,对苏悦许诺过什么转瞬间便会遗忘,可与李锦然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如今李锦然竟然不相信,他赵灏何曾对女人这样认真过。他怎么忘了,李锦然从来都是自私的,与自己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正妃之位,是因为自己能帮她报仇雪恨。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利用完后就丢在一边,他赵灏也不是善善之辈。他眼里阴冷无比,朝自己的府上走去。
赵灏离去时眼里幽暗的光芒未能逃过李锦然的眼,她有些惆怅起来,若是他得了天下,会轻易放自己离开吗?
李锦然回到李府时,孙氏仍在熟睡。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不会看见满眼的哀伤。李锦然抚摸着她已显衰老的脸,轻声说道:“母亲,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接下来该是锦然为你做一些事了。”
李锦然的头倚在孙氏的床榻边,细细回想起孙氏醒来后的一言一行。在皇宫用膳时,太后偶有提到前太子赵枟,孙氏眼中会露出不易察觉的柔光。面对皇上时,她又有些畏惧。皇上龙袍在身,不怒自威,换作平常人尚且说得过去。可皇上是母亲昔日的好友,何来畏惧之说呢?李锦然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她心生不悦,此时已是深夜,怎还会有人前来。
李锦然将门打开后,见来人是紫鹃,不假思索地将门又要关上。紫鹃在门外大声拍着门,喊道:“小姐你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锦然嘲讽地说道:“我可买不起冰蚕丝给你。”
门外忽然安静了下来,继而听见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我知小姐是不信我了,可紫鹃也有难言之隐。你若不将门打开,紫鹃便死在你的门口。”
李锦然透过门缝看见紫鹃果真将短刀放在脖颈处,短刀锋利无比,只轻轻一碰就有血迹渗出。李锦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疼痛,比心狠,她永远不是紫鹃的对手。她以死威胁口口声声要留在二夫人身边,如今又逼着自己让她进来。她转过头不想再看下去,却在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将门打开,冷冷地看向着她。
紫鹃喜笑颜开,将短刀收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相信我的。”
李锦然声音不冷不淡地说道:“什么事?”
紫鹃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却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僵硬在原地不动。李锦然半晌没听见她说话,转过头去看,见她眼里竟然闪烁着泪花。好啊,她背叛了自己,如今因为自己说了两句难听的话就感到委屈了,那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和愤恨又向谁说?她心中怒火腾的一下燃了起来,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是她自己活该,明知道紫鹃是二夫人的人,却还要让她进来给自己添堵,她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她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她不能动怒,不能打紫鹃,否则二夫人势必要大作文章。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待心中怒火消下去后,再看向紫鹃道:“可是二夫人给我传什么话?”
紫鹃从很早的时候就跟着李锦然,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她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明日午时,二夫人在府上设宴迎太子与太子妃,请你跟大夫人一起前往。”
果然如此,为了传达二夫人的话苦肉计都用上了。李锦然冷笑了两声,又道:“明日我们去便是了,你可以离开了。”
紫鹃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锦然的面前,再也忍受不住她的冷嘲热讽,哭道:“我怕你不信我,又怕你太信我。你对我好,我会难过。可你冷落我,我更加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只能这样做。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可也许永远都没那一天了。”
李锦然俯视着满脸泪痕的紫鹃,皱着眉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明日无论谁倒的茶,大夫人都不能喝,茶里已被二夫人做了手脚。”紫鹃站起来,缓缓地朝门外走去。待走到梅苑大门口时,她又转过身看向李锦然,颇为凄凉地说道:“求求你信我这一次,否则夫人就活不久了。”
紫鹃双眸含泪地看向李锦然,久久未见她对自己有所回应,对她深深一拜,哽咽地说道:“奴婢告退!”
紫鹃将门关上的那一刻,李锦然的泪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