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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福建的郑家吧?”朱平安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王金发顿时笑了,心里却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还知道郑家的事情。福建郑家虽然在海上威风八面,但毕竟是海商,抑或说是海盗出身,在内陆反而名声不广。朱平安能够知道郑家的存在,显然消息很是灵通。
“大爷误会了,并不是郑家。郑家富可敌国,这些生意他们是不看在眼里的。小的结识的这些人物,原也是在海上威风过的,只是现在郑家势力大张,他们反倒有些衰败了。不过办事倒是爽快,也很讲义气!”王金发解释道。
朱平安这才放下心来。穿越众心中都有一个关于海洋的梦想,朱平安也不例外,不过现在说起这个,还为时尚早。何况郑家现在看似风光,其实却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没有强大的国家政权作为后盾,他们的荣耀只能是昙花一现。
朱平安点了头,算是首肯。吩咐王金发去洪胖子那里支取一些金银,作为路上和见面的花销,再三叮嘱他路上要小心谨慎。江南虽然比北方安定,但路上也并不太平,据说江淮的盐丁便是最大的匪患之一。
还有,朱平安想起了一件关键的事情。穿越众的必备之物,此刻或许已经出现江南的沿海一带,那便是土豆和番薯。所谓康雍乾盛世便是依仗了这两样东西,才导致了清朝中期的人口大爆炸,国家实力虽然倒退,可财富却是与日俱增,白白便宜了倭国和西洋列强。
现在是明末,也是最需要这两样粮食作为发挥其功效的时代。今后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朱平安并不知晓,但有了这两样的东西,起码便可保证成千上万的饥民免于一死。
王金发一一应下,见朱平安没事再吩咐,转身要走。可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欲言又止。
朱平安一笑,“你这厮,有什么话便直截了当的说,偏偏做出个娘们样给谁看?”
听朱平安这么一说,王金发倒是轻松了不少,随即便仗着胆子说了出来。“大爷,小的可是新近才归附,您就这么放心让小的单独出去做事,难道不怕小的卷款私逃?”
朱平安笑骂着将刚准备拿来充饥的一块糕点扔到他的怀里。“你这厮,今天看大人我杀人杀多了不是?怎么,还担心我这是不是试探吗?放心去办你的差使,既然投靠于我,便断没有生了疑心的道理。你也是读过两年书的人,还不晓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吗?”
王金发心头一热,当下施了礼,一身轻松的就往外走。
朱平安却又丢出一句话,“我知道你和阴世纲也算有些交情。告诉他一声,就算读书人心事重,也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跟着本官做事,只要勤勉忠诚,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九月初一。
晚上便是到巡抚衙门接受路振飞教授的时间,从昨天晚上开始,朱平安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躁动情绪。
这种情绪很像是后世开学前的无名躁动和抗拒。虽然遥远,却记忆深刻。此时此刻的朱平安,脑子中只有一个画面。那便是,绝望的周星星站在学校大门口无奈仰望的情景。忽然之间,朱平安感同身受。
路振飞为什么要上赶着教授自己兵法和经史,饶是朱平安两世为人,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具体的原因。
但有一个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从今天开始,朱平安要不得不重温自己的学生岁月了。
……
树叶不断的从树枝上飘落下来,院内的花花草草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变得萎靡枯黄起来。
高墙内总算恢复了些许生气,在路振飞和卢九德刻意为之下。高墙内多了两个粗使丫鬟,可以帮助邹靖照顾朱聿键和曾氏夫妇两人,也因为如此,朱聿键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风虽然有些凉意,但今日的阳光还是不错的,时至午时,整个院子里都是暖洋洋的,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远处的凤凰山山麓清晰的呈现在每个人的眼中。
一把竹椅、一卷书册、身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这样的生活,朱聿键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了,看着远处正在教两个丫鬟织布的曾氏,朱聿键忽然觉得生活是这么的简单,也是这么容易使人满足。
前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邹靖闻声过去开门,脊背却忽然弯了下来,笑着答应一声,便跑回到后院通禀,“主子,路大人来了!”
昏昏欲睡的朱聿键一下子睡意全消,按着竹椅的扶手站起身,“快请!”
想了想,又叫住邹靖,“还是吾去前院相迎吧!”
石应诏死后,段喜年执掌凤阳卫,皇陵镇守中官也还没有到位,朱聿键在高墙内的生活便宽松了许多,一些吃穿用度由段喜年和朱平安偷偷的运进来,而路振飞对此也是不闻不问,摆明是要给朱聿键以关照,朱聿键对此也甚是感激。
路振飞的突然造访,让曾氏和丫鬟不得不暂时退避到一旁的侧厅暂避,但曾氏不放心,于是便吩咐丫鬟出院望风,自己则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站到廊下偷听屋内的谈话。
“王爷可安好?”朱聿键将路振飞让进正堂,只留下邹靖在一旁伺候。路振飞却没有用茶,甚至连客套都没有,便站起身冲着朱聿键深施一礼。
“大人这是何意?”朱聿键一惊,本能的站起来,赶忙还礼,“吾本是戴罪之身,如今只是一介庶人,如何当得起大人如此礼遇!”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牢狱生涯,相比较而言,如今的高墙生活已然是好了许多,想想从小跟随父亲被幽闭在王府深宫,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考虑自己究竟能不能再见到明日的朝阳,那种感受,实在是让朱聿键不堪回首。
只可惜,自己的父亲没能躲过那场劫难,还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偏僻的冷宫里,而朱聿键的那位亲生祖父,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将尸身草草掩埋了。皇室宗族的血脉亲情,冰冷如斯。
多年的监禁生活,使得朱聿键养成了多疑但坚韧的性格,对于偶尔见到的朝廷命官更是谨慎多礼,唯恐被其挑了错处去,因此一见路振飞大礼参拜,顿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路振飞却坚持将礼节施毕,这才落座。
朱聿键陪着路振飞做了片刻,一双眼睛却不停的在路振飞脸上逡巡,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路振飞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是将茶盏放至桌上,冲着朱聿键一拱手,“王爷,朱平安的事情下官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闷雷在朱聿键耳边炸响,一旁侍立的邹靖却是腿脚发软,勉强支撑着没有摔倒,一张脸变得毫无血色。
朱聿键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吾那家奴,是不是又惹出什么祸端来了,着实让大人费心了!”
“王爷知道下官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没有旁人,下官所说朱平安的事情,指的是他的身世!”
邹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便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朱平安的事情是老奴一手策划,我家王爷并不知情,所有罪责全由老奴一人承担!”片刻的功夫,额头上已是见了血痕。
路振飞大惊之下赶忙站起,想将邹靖扶起来,无奈邹靖虽然老迈,身子骨却是强健,一时间居然拉之不起。
朱聿键长叹一声,“既然路大人都已知晓,邹靖,还是起身吧,隐瞒宗族子嗣,这是吾的罪过,谁也代替不了吾来担责。”
此时,曾氏再也按捺不住,径直闯进来,眼神坚毅的冲着路振飞深施一礼,“大人,请让我夫妻一同上路!”
说完,站到朱聿键身边,两人面露苦涩的对望一眼,四手相握。
路振飞一时哭笑不得,“误会、误会,这全是下官的错,下官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朱聿键夫妇一愣,齐齐的看向路振飞。
路振飞一拱手,“平安的事情下官已然得知。但也是了解了更多关于王爷的事情。崇祯九年,天下动荡,唯有王爷起兵入京勤王,明知道擅离封地将遭到严厉处罚,王爷却是一往无前,还斩获了几名鞑子的首级!此等忠义,路某感佩!”
“朱平安是王爷血脉,便是天家子嗣。凤阳一战,全赖他夜袭敌营,才免除了全城百姓和中都的刀兵之灾。此子今生已然不能再重归宗谱。本官,啊不,学生唐突,想将其收录门下,之后悉心教导,也能为我大明培育出一栋梁之才,日后也算是为王爷留下一条血脉!”
路振飞抬起头,“王爷千万不要误会。眼下时局动荡,宗族权贵无不是只顾自身利益,只有王爷却还心系天下。学生此身一无长物,唯有寒窗苦读十数载,尚算略有心得,不忍心见王爷一脉遭受如此劫难,唯有将所学所知教予朱平安,盼其能继承王爷衣钵,他日为大明尽一份绵薄之力!“
朱聿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路振飞。路振飞昂首挺胸,因为激动,脸色略有些潮红,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朱聿键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湿润起来,赶忙转过身去,将眼角的泪痕拭去,转过面来,却是朝路振飞郑重一揖,“如此说来,犬子便托付于见白(路振飞字见白)先生了!这是吾父子的福分,能得到见白先生的首肯,就算在这高墙中囚禁一生,吾亦无所憾了!”
曾氏却是一愣,但却不好在路振飞面前说什么。远处的邹靖眼神有些游离,看到曾氏的神色不由得想起了什么,眉间情不自禁的透出一丝忧色。
路振飞走后,朱聿键却是心潮起伏,心情好了许多,一摆衣袖,“邹靖,可有酒吗?大郎能得路见白青睐,也是了却了吾一桩心事,难得如此高兴,吾想痛饮几杯!”
看着邹靖急匆匆的去准备酒菜,曾氏端详着朱聿键的脸庞,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朱聿键却是极为关心自己的这位结发妻子,忙抓住她的手问是何事。
曾氏犹豫片刻,这才缓缓说道:“王爷容禀,臣妾、臣妾本月月事迟迟未至,似乎是,似乎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