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地下拍卖会 VII

南瓜火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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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恩的背微微俯曲,双臂的手肘支撑在座位两边的扶手上,十根指头穿插在一起放在放在鼻前,视线背对二楼的众间包厢俯视半环形场馆展台上的半妖精女孩,似乎没有把富人们的第二波连环报价放在眼里,嘴上只是风平云淡地对阿罗约说道:“继续。这一次我们报价八百金币。”

    阿罗约还是和上次一样犹豫的一会儿。他明明知道此时承受着现场巨大部分压力的人是费恩,但仍旧感觉一只无形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牢牢地捏住他的心脏,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费恩授意他报出最初的五百金币时,他多少猜到费恩想要替展台上的那个可怜的奴隶孩子赎身,但他没想到费恩的执念是如此的恐怖,即便当前的最高价已经被抬到了七百五十金币还不愿收手。

    “得了……八百金币,如果八百金币还压不住那群富猪,大人应该也会知难而退了。”半晌,阿罗约总算是在心里想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然后将身旁那块沉重的价牌第四次举了起来。

    牌子举起来的下一秒,会场一楼的人群顿时终于犹如从沉睡中醒来的活火山般轰然爆发。人群的吵闹声长时间地围绕着这场疯狂的竞拍战争展开热烈的争论,有人一口咬定费恩肯定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暴发户,也有人认为这个一步步将现场亲手引爆的年轻人多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否则他怎么会如此执着地要把台子上的小奴隶买下来,以至于达到了宁肯出价八百金币也不愿放手的偏执地步?

    包厢里的富人本想用他们手头的闲钱逗逗狗,但现在看来,这帮有钱人显然没想到他们的挑逗对象不仅比他们想的要疯,而且还不是条狗,而是头狮子。这头疯狂的狮子没有对他们造成直接的财产损失,但把他们吓得够呛,让会场一楼的平民们看够了他们的笑话。

    要不是这场拍卖会采用匿名竞拍的形式,他们指不定还得绞尽脑汁为他们背后的家族找台阶下呢。

    突然,就在场馆大厅里的人们议论包厢里的富人还会不会继续更费恩较劲时,二楼包厢的递价人沿着楼梯跑下到了会场一楼。

    富人们这次派出的递价人只有一个,并且手里也没有拿纸条,只是跑上台冲司仪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在司仪的示意下跟着几个会方的工作人员一起往费恩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请问出价的人是您吗?”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人沿着会场一楼的过道来到阿罗约的座位边地询问道。

    “出价的人是我。”费恩侧过头,替阿罗约回答了站在过道边上的那人,“我们互相认识,刚才和之前都是我在授意这位先生报价,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这符合会场的规矩,您当然有权授意他人替您出价,然后由您亲自付款。”工作人员礼貌地笑了笑,“只是…您所报出价款的金额实在太大,我们希望您能出示您拥有这么多财产的证据。很抱歉,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但这关系到拍卖会的秩序,希望您能理解。”

    说完,几名工作人员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然后一齐平静地看着费恩,静待这个疯子似的拍客在他们面前证明他是一个守规矩的游戏参与者。如果费恩根本没有这么多钱,那么他们可以用恶意扰乱会场秩序作为理由将费恩从这里轰出去。

    会场里的人群一下子又找了新的看点,费恩、阿罗约、雷蒙和艾莉娅座位周围的人们不怀好意地期待着费恩当着他们面前出糗的尴尬场面,同时不得不在这一刻打心底佩服那些富人们敏锐的思维反应。

    仔细一想,一位一开始就能够为一个奴隶淡定出价五百金币的竞标者肯定应当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怎么会委屈地跑到普通席区和他们坐在一起?这个别扭的疑点他们早该发现才是。

    这么看来,这个乳臭未乾的混小子肯定是个不知从哪来的穷鬼。他借助卑劣的手段混进会场只想过一把富人瘾,而会场的工作人员不久后就会手脚利索地把他扔回地面上去!看客们心想。

    代表富人联盟跑下来的那个递价人脸上已经绽放出了预庆胜利的得意微笑。他眼前看着被工作人员和人群目光包围的那个年轻人,心想对方总不能真当着所有人的面从空气里掏出一包鼓囊囊的大钱袋吧?

    他用轻蔑的眼光准备看看这个和他主人作对了这么久的混小子能耍出什么花样,但他看见费恩对阿罗约点了下头,阿罗约随后从身上取出一张质地较好的方纸递给离他最近的一名工作人员,那个接过方纸的工作人员看了纸上的内容一眼就一脸惊讶地转身跑回了展台上。

    没过一会儿——

    “咳咳……诸位,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司仪清了清嗓子,面向大厅拿起扩音器出声道,“现在,我谨代表这场拍卖会幕后的赞助商们想刚才那位尊敬的先生致歉。那位不知名的先生,会方为刚才对您的冒犯致歉,我们现在宣布您的报价有效。您的出价——那八百金币的价格——有效!”

    话音落下,群众哗然,整个会场哑然失声,半晌过后才再度响起人们好奇的窃窃私语。

    “喂,那个年轻人刚才给工作人员看了什么?”有人在问,“你们有人看到了吗?”

    “我刚才看到他给了工作人员一张纸。”有人回答。

    “那不是普通的纸,那是支票!我以前给贵族老爷当过会计,我认得支票长什么样。”

    “这么说,我刚才看到那张支票上有个数字。那是支票的金额?”

    “多半就是了。那个数字有多大?”

    “一…一千!”

    “什么?!”

    人群议论纷纷的同时,手里还拿着支票的工作人员也快步沿着刚才来回走过的会场过道跑回到费恩一行人的位置边。那个工作人员在阿罗约的旁边站定,恭敬地弯下腰将手里的支票双手递上,阿罗约随后从他的手里取回支票。

    那个被富人们派下来的递价人此时已经傻眼了。当得知费恩刚才让阿罗约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千金币的支票后,他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狠狠砸在地上了。

    “还呆着干嘛?给你的主人汇报去啊。”见之前一脸傲气的递价人还傻站在自己的座位旁,阿罗约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爽快,顿时得意地冲这个似乎后严重冲击了三观的富人腿子扬了扬眉毛。

    被阿罗约这么一嘲讽,面色呆滞的递价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赶忙调头往通往会场二楼的楼梯跑了回去,转身的时候不忘瞠着眼珠狠狠瞪了刚刚从他身上占了嘴角便宜的盗贼青年一眼。

    拍卖会的现场就这样在当前的氛围中又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台子上的持锤人想了想觉得差不多该敲响第一下木锤时,一分钟前那个递价人又拿着一张纸条急匆匆地从二楼跑了下来。

    那个递价人跑上展台把纸条交给司仪后,司仪看过纸条的眼光闪过一阵明显的震惊,抬头询问递价人的出价者是否确定这么做了后昂起头大吼道,“九百金币!来自二楼右数第一间包厢的最新报价——九百金币!”

    司仪几乎要破音的吼声将最后那“九百金币”的尾音拉得老长,最后的音节像一颗炽热的火球落进了火山口里,把早就没法继续淡定下去的人群炸开了锅。

    “疯了!彻底疯了!”场馆里的人们再也无法镇静下来,他们感觉会场里的理智已经随着这轮竞拍的热浪一并蒸发掉了,场馆内的空气里只剩下两个疯狂的意志你撕我咬,不死不休。

    当然,从这九百金币报价的还击中,人们不难发现上一轮的其他五位富人全部从松散的联盟战线上退了下来,本该继续出现的连环报价变成了现在这记孤独的强力回击,而唯一还不愿投降认输的人正是最初的那个起头者,这个也跟着费恩一起疯掉的富人想必已经得知了费恩手头有一千金币支票的情报,现在要用九百金币的超高额报价向费恩发起最后的决战!

    这九百金币蕴含的意图已经明确到了和纸一样白的地步,那个二楼右数第一间包厢的主人毫不修饰地用赤裸裸的行动直刺费恩的要害,企图把费恩手里最后的筹码逼上赌桌。

    在群人密不透风的视线包围下,这一轮竞拍留给费恩的选择也变得简单了起来,

    他可以就此收手,这会显得他在关键时候是个孬种,但可以令那个出价九百金币的家伙付出血亏的代价,而展台上那个奴隶小女孩还不一定是他真正想要的卖品。

    当然,他也可以继续把价往上抬,不管是一千金币还是九百零一金币都可以。选择权在他手里,区别只是九百零一金币或许还会被压回去,而一千金币更保险,也是压箱底的撒手锏。

    阿罗约抬起手扭住胸口的衣服,一股不可遏制的紧张感浸透他的全身,他感到自己的额角不知从什么时候浸出了汗水,但也知道这轮已经快要演化到“厮杀”境界的竞拍角逐还不到最终完结的时候。

    决定这场厮杀还是否继续的人费恩。望着身旁这名年轻的圣武士同伴,阿罗约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腰把自己弄清醒,然后直视着后者侧过来的脸问道:“大人,我们…还要继续吗?”

    “继续。”费恩的回答还是坚定得不可动摇,又和之前一样不带一点迟疑,“这一次把价尽可能报大,我们要让那个最后咬住我们的对手彻底死心。”

    下意识对着座位的扶手敲了几下指头的时间后,费恩突然察觉阿罗约这一次没有再按他授意的话去做了。

    “阿罗约?”年轻的圣武士转移视线看向盗贼青年,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抬起手在后者面前晃了晃。

    “够了吧,大人……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半晌,阿罗约从半空抓下圣武士青年的手,“请您理智一点……您完全知道您今天可以拯救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但明天仍有千千万万的陌生人深陷苦难,而您却无可奈何,甚至根本无从知晓。我们先把这笔钱省下来吧,好吗?这笔钱应当被花在更有用的地方,正义的神一定能理解您的苦衷。”

    说完,他安静地注视面前这名深受他尊敬的年轻人,等待着后者做出一个聪明人应当做出的妥协。就像很多成熟的政客知道在什么时候急流勇退,他相信费恩的头脑里有这方面最基本的理智。

    五秒钟后——

    “你说的很对。”费恩的脸颊弯呈一束温和的微笑“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盗贼青年面露不解,“大人,您的睿智和果敢一直吸引我自愿追随您,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因为…我做不到啊。”年轻的圣武士停顿一下,脸上又露出一弯很难察觉到的苦笑,坚定的双瞳用真诚回以盗贼青年的困惑,“呐,阿罗约,你知道月剑圣裴罗米修斯吗?”

    “就是那位过去被教会称作圣武士之楷模,后来因信仰崩溃而自愿被银狮罗德里克杀死,现在安葬在匕首密林深处的老秘银骑士?”阿罗约回问。

    圣堂的教史他不是非常清楚,但里面著名的代表性人物他还是知道一些。

    “是的。”费恩点一下头。“历史里的月剑圣因为第一次对邪恶的让步而埋下堕落的祸根,最终沦落得了信仰崩溃请求银狮罗德里克赐予他解脱的凄凉结局。以月剑圣的教训自省,假如我今天对躲在这场拍卖会幕后的人贩子让步,我明天就有了继续对其他丑恶事物让步的理由,这种妥协性的让步对我来说是不可饶恕的懦弱。”

    “那么,为了时刻履行这份勇气,即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吗?”阿罗约忍不住追问下去。

    “牺牲是最后的手段,但如果我必须面对的敌人已经使我竭尽所能,那么光荣的牺牲就是我灵魂的升华。”费恩微微仰起头,缓缓答道,“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已经把我最纯真的信念奉献给了正义的事业,我的生涯一片无悔。”

    话毕,费恩没有再等阿罗约说出类似于“好吧我理解你”的话,而是径直将手伸向放在后者座位边的价牌,带算亲手为这轮丑陋的奴隶买卖画上一个句号。

    时间又过去了五秒钟。

    费恩的手就要触碰到牌子的木柄。这时,阿罗约抢先把牌子从费恩手边拿了过去,迎着费恩诧异的眼光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我…服了。”

    费恩一愣。

    与此同时,他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他的后肩上。

    费恩回过头看向艾莉娅和雷蒙。他发现精灵少女和剑士青年无话,但他们不约而同地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种敬畏的眼神,与年龄和威望无关,纯粹地表达内心对对方的认可与尊敬,带着这种真挚的情感向他们认可和尊敬的人灌以一种精神上的支持。

    “做我们都认为正确的事吧。”半晌,艾莉娅看着费恩,从费恩的肩上收回她的手,“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只有你有去做的勇气,不是吗?”

    说完,她和邻座那名未来的剑圣对视一眼,然后相继对费恩一笑以示肯定。

    一个瞬间,费恩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从最开始在这片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异世界苏醒时,他带着满心的困惑和不安来到了那个名叫奥尔克的法恩坦军事要塞,在差点人头落地的时候借助一场龙袭逃到了曙风城。逃亡的路上,陪伴他的人只有莉莉丝,而在那之后,他又陆续邂逅了阿罗约、艾莉娅、雷蒙这些新伙伴,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这一世的朋友们并没有像他前世那些聪明的玩家一样嘲笑他的理想。

    在前世的网游生涯中,圣武士在费尔迪亚大陆的玩家圈子里并不算是一个受欢迎的职业,因为这个职业必须坚守守序善良的阵营倾向,简单来说就是必须做一个十足的好人。

    在那个全民腹黑有理的虚拟网游环境中,好人的另一层解读也就是傻人,非圣武士职业的玩家们在有些时候甚至会为了预防队伍里的圣武士同伴阻碍他们赚取一些阴暗的利益而对其采取劝退、抛弃乃至背后捅刀当场干掉的肮脏手段,并在那之后利用受害者的死板和幼稚作为道德准则的借口,无论针对NPC还是玩家。

    然而这一世,聚集在他身边的朋友一直没有否定过他的理想。他突然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并不孤单。

    “大人,时间不多了,说出您这一次的价码吧。”阿罗约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和上次一样,您来说,我来报。”

    “……嗯。”回过头与面前的同伴进行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流后,费恩慎重地点了下头。

    随后——

    “阿罗约,押上所有的筹码。”

    “如您所愿。”

    主从之间的话语在短短的两秒钟里完成了两个意识之间的交流。会场展台上那名半妖精女孩的命运还尚未被注定,这一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等待后,展台上木锤在吵闹的会场里敲响了充满提醒意味的第一声,阿罗约手里高举而起的价牌紧随其后,耀眼得像一把黑暗中的火炬。

    “一千金币!”司仪的声音再度吼了出来,“没有什么语言可以修饰这个数字了,任何形容震撼的词汇在这个数字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我们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们不久前还质疑过的那位先生出价了一千金币!他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恭喜他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

    站在展台上高声嘶吼的这个男人在喊出这个价格的时候几乎带着颤音,整个人都快要——或者说是已经——癫狂了起来。

    一个半妖精奴隶的价位能被抬到五百金币已经是大赚,而是此时身处现场里的某位土豪竟然出价一千金币,将这个赚翻的价钱又往上翻了一番,这怎能不令人亢奋和激动?

    “一千!他真的报价一千金币了!”人群沸腾了起来。

    “曼宁在上,他根本没把钱当一回事!”

    “但他把买权抢回来了!用金钱上的暴力!”

    “这个疯子!”

    “那个富人呢?!他还敢跟吗?!”

    “咚”

    木锤在群众的狂躁中敲响了第一声。这一丝微弱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沉进大海,没有人听到木锤敲在底座上发出的响声,但大厅第一排座位上的人很识时务地把消息传给第二排的人,第二排又传给第三排,展台上的实况情报迅速传播而开,所有人的眼睛随后死死盯住通往会场二楼的那个楼梯口。

    然而两分钟过去了,持锤人在会方的授意下刻意等了这么久,包厢那边杳无音讯。

    “富人被吓跑了!”有人吼了起来。

    “那个年轻人赢了!”

    “难以置信!”

    “别闹了,第二锤子要砸下来了!第二锤子!”

    “咚”

    第二声锤响。

    随着消息的传递,大厅里的人们从前排往后排陆陆续续闭上了嘴巴,无人不紧张,没有谁不想见证那个已经心照不宣的未来。

    沉默在转瞬之间的刹那接过权杖统治了会场,场馆穹顶下的空间呈显冰封似的静,死一般的寂。

    “咚”

    终于,第三声锤响。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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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传前想了一下……去他喵的偷懒,咱今天不分章了!

    六千字打包上传,希望诸位看得愉快^_^

    断了一个月的时间,这几天一直在找手感,写得顺的话试试过年能不能爆发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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