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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木桥下面,我俩傻傻地笑,因为李佳珠正在帮我数脸上长着多少颗小豆豆,彼此呼吸相闻,这几乎是男女之间最近的距离。昨天临走的时候特意记住了大婶的手机号码,我轻轻地拨了过去,大婶那边早就等着不耐烦了,刚响一声就迫不及待地接电话说,你们到哪了?鬼婆和我等大半天了,你们能不能有点守时观念?
我心里骂了一句,明明刚到还谎称“等了大半天”,有点强势了。但我只能和颜悦色地说,让你久等了。我和同学的父母是打车过来的,为了一次性把事办妥,刚从银行把钱提出来,车已经上五环了,最迟半个小时到你们那里,请你和鬼婆耐心等待。
大婶一听带着钱来了,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嘴笑得有点合不拢了,忽然说你们慢点注意安全,我和鬼婆先喝杯茶唠唠嗑。
对方电话未来得及挂机,我模模糊糊听大婶跟鬼婆说,咱俩喝茶,打车在路上呢,最多半个小时。这回尸体怎么处理?老规矩四六分成?
鬼婆阴阴一笑说,钱多钱少我这个岁数不太计较,别出岔子就是万事大吉。尸体还是按照老规矩“偷梁换柱”,火化的时候,你跟着灵车一块去,稻草人我会提前做好,尸体只留一个头,其余部分都给砍掉,换上草人,安上头颅,外面再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只要进了火葬场,“尸体”往里一推,出来的都是灰烬,你只管把骨灰盒交给他们就行。
我故意将手机设到免提,李佳珠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二人的阴谋被我俩听得一清二楚,我把这段电话给录音了,这要是交给警察就是犯罪的铁证。尽管是电话的声音,但我俩还是被吓得头皮发炸,这样的罪孽竟然有人肯做,真是天打雷劈。
以前听说湘西赶尸,千里迢迢地驱赶尸体很麻烦,赶尸人提前将尸体分割,只留一个头颅,其余部分全部用稻草填充。前面那个敲锣的人高喊“湘西赶尸,生人避让!”,看着排着一溜尸体,其实最后那个是挑着尸体的大活人,他肩膀上扛着一根竹竿子,所有的尸体都绑在上面,竹杆一颤一颤的,外人感觉僵尸是一蹦一跳的,湘西赶尸一般都是师徒俩人,前后各一个,并不是传说的一个人。
李佳珠大惑不解说,湘西赶尸我也听说过,但里面的内情还是头一回听说。尸体被动了手脚,死者家属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吧,难道没有发现尸体除了头其他都是稻草?
我说湘西赶尸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赶尸的尸体只能让亲人看一眼,不允许抚摸,说是怕冲撞了灵魂,死后会遭受大难的。死者家属隔着距离辨认尸体,一看脑袋没错就行了,谁还会扒开衣服查看?死人下葬很快就会变成泥土,谁也不会打开坟墓再看看,这样的秘密就瞒天过海了。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有赶尸人的介入,所以里面的秘密不容易被发现。
李佳珠点点头说,鬼婆配阴婚的时候肯定也会跟死者家属约法三章,这里面的细节跟湘西赶尸的规矩一般无二,鬼婆先将尸体挂在银杏树上,半夜的时候偷偷将魂魄吸走,尸体抬上灵车之前就被偷梁换柱了,为了害怕东窗事发,鬼婆和帮凶找个借口而尾随到火葬场,等拿到骨灰就大功告成,其实这一切家属都蒙在鼓里。
我说就是这样,尸体被鬼尸大鬼吃掉了,魂魄就为鬼婆享用,真是一石二鸟的计谋,但背后的肮脏和邪恶却是触目惊心。
李佳珠突然说道,万一没有阴婚的尸体,鬼尸吃什么?鬼婆到什么地方给它弄人肉?
我摇摇头说,这个就不好说了,但尸体可以想办法储存,跟人吃粮食一样,用不着每天找人肉吃。
我俩准备好对付鬼尸的工具,悄悄地顺着木桥摸过去。草屋内的鬼尸提前闻到了我们的气息,发狂地抓着门板,弄得吱吱嘎嘎响,李佳珠害怕地不敢往前走了,这声音传到耳朵里,心里抓挠得难受。
我忽然发出跟鬼婆一样的声音说,大鬼安静点!给你送饭来了!
大鬼果然安静下来。尸体很沉重,鬼婆找个生人帮手来抬尸体也是正常的,估计以往都是这么干的,关键我的声音学得太像了,惟妙惟肖而又以假乱真,竟然瞒过了跟鬼婆朝夕相处的鬼尸。李佳珠惊愕地看着我说,还有这功夫?你什么时间学会了这么好的口技?
我说你还不傻,知道我说的是口技。我喜欢单口相声,以前专门练习过,一个人可以学着很多人说话,什么声音只要听了一遍,我就能模仿出来。其实我学鬼婆的声音还是有点瑕疵的,幸好她声音沙哑不好分辩,再加上草屋没有门窗,木门又厚实,我的声音传进去就更模糊了,所以鬼尸不辨真假,但靠近木门就不能说话了,一说准露馅。
在草屋的门旁拉好磨斗线,这是一道防护网,防止鬼尸跑出来。门上是一把大铁锁,锁鼻子不太粗,我带了一把拔牙的钳子,这为夹掉鬼尸的毒牙所用工具,没想到却用来撬锁了。木板偰着螺丝钉,两下就弄开了,鬼尸在里面火急火燎,大概想吃带来的尸体。我示意李佳珠闪开,做了几个简单的示范动作,她心领神会,举起一只手掌,手里贴着一张符箓,只要鬼尸露头就拍过去。
门剧烈地摇晃几下,我知道鬼尸一定紧靠着门,我猝不及防地将门迅速向一边拉开,鬼尸没想到木门会突然被打开,半个身子一下子探出来,它一看外面没有鬼婆,而是站着两个生人,但由于失去重心,双脚站立不稳而无法攻击,李佳珠眼疾手快,“啪”一声将“降鬼伏魔”符箓贴在它的脑门上,鬼尸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像是被咒语“钉”住一样,只能反转着眼珠子张着嘴。
趁我们不注意,鬼尸的脑袋秃噜一下转了过来,对着李佳珠的手狠狠咬去,李佳珠忘了我的叮嘱,此时正在洋洋得意呢,眼看着鬼尸的两颗毒牙刺了过来,她嘴里发出一声惊呼,紧紧闭上了双眼,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一看没动静,她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我的牙钳子已经夹住了鬼尸的一颗毒牙,蓝色的毒液顺着钳子的把手淌在地上,被我制住了要害,鬼尸不敢乱动,牙根连着神经,动弹一下就疼得浑身打哆嗦。
我说李佳珠你干嘛呢,赶紧把另一张符箓贴它后背上!
李佳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到鬼尸身后补了一张。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拔出钳子,然后同时夹住鬼尸的两颗毒牙,大鬼哀求地看着我,拔掉毒牙,就跟拔掉马蜂的尾针一样,它最厉害的攻击武器就废了。我假装看不见,双手使劲用力,只听“咯嘣”的响声,毒牙被齐根拔断了,鬼尸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叫,我脸色一变说,快点动手,这家伙给鬼婆发出了信号,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
我扔掉钳子,取出那枚镇鬼神针,准确无误地扎进鬼尸的天灵盖,鬼尸惨叫一声,开始翻白眼,嘴里不断往外吐着粘稠的白色液体,顺着镇鬼神针的方向冒着一股细细的白烟,但很快就消散掉了。
本来鬼尸的身型比我足足高一截,随着头顶的白烟不断的流失,它的身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忽然矮了许多,一身的黑毛稀稀拉拉地脱落了一地,露出里面血红的肉体,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这些臭味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呼吸多了就会昏过去。
倒出小瓶子的化尸粉,轻轻地撒在鬼尸身上,它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毫无知觉。我和李佳珠以很快的速度撤掉木门旁边的墨斗线,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鬼尸已经腐化成一滩血水,然后缓缓地渗进木头里面,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出异样。
我和李佳珠闯进草屋,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里面有两个水泥大缸,上面盖着一鼎竹编的篦子,害怕里面藏着什么怪物,我以最快的动作一把就给掀开了,里面却装着满满一缸白骨。另一个水泥缸却是一大堆零散的尸体,臭烘烘的直顶脑门子,我赶紧盖上盖子,两个人蹲在地上开始呕吐,早上没吃饭,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能吐出一口接一口的酸水。
如果不是蹲着身子,我也看不见床下面藏着东西,床下面挡着一层木板,我用脚踹开,里面放着很多黑色的坛子,上面用红布紧紧地蒙着盖子。
我说这些就是存放阴婚魂魄的罐子,必须全部扔到鱼塘里面,没有了这些东西,鬼婆活不过多少日子。
数了数差不多十几个坛子,统统搬到外面,担心李佳珠受不了这些魂魄,我一个人摆弄,每打开一个盖子,里面就会窜出一股风,那是魂魄飞走了,我将空罐甩手扔进鱼塘,如此这般浪费了不少时间,远远地,我俩看到一个人正向这边跑过来。
我说赶紧躲起来,鬼婆回来了,她一定是听到鬼尸的吼叫。俩人不敢躲草屋中,万一被鬼婆识破,我俩等于自己钻进了棺材盖子。迅速瞄了几眼,草屋不太高,我俩悄悄地爬上了屋顶。
屋顶用砖石压着很多茅草,透过缝隙能看见鬼婆踩着木桥走过来,但她极为小心谨慎,明明走到了草屋跟前,就是迟迟不进去。
我心想坏事了,刚才的大铁锁没给锁上,如果被鬼婆看出破绽,那么她一定会选择逃跑。但她为什么迟迟不动弹呢?我随即笑了,鬼婆年老糊涂,她出门之前急急忙忙,似乎也忘记了锁没锁门,这个时候大概正在回忆吧。
“大鬼——”鬼婆忽然呼唤草屋中的鬼尸,我俩同时紧张无比,因为大鬼已经被弄死了。李佳珠忽然指着我的嘴,用口型说,“口技”,我刚才一着急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点本事,我把嘴埋在茅草里,恰好有个小窟窿能看到屋内,我憋着一口气,用嘴对着那个小窟窿,然后学着大鬼咆哮起来,声音还真是那么回事,李佳珠翘起大拇指,那是点赞的意思。
鬼婆不知真假,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说,看来我是糊涂了,大清早怎么没锁门呢?她摇了摇头,快步走过来,刚推开木门,我和李佳珠就从屋顶跳到门外,一人一边把着门框,这一下就把鬼婆堵在屋中。
鬼婆身子一震,脚步踉跄了几步,眼神有点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忽然面露凶相地厉喝道,你们俩把大鬼弄哪去了?昨天是你俩报的阴婚吧,好聪明的手段,竟然让小卖店老板娘来找我说事——你俩活得不耐烦了吧,没看到两大缸尸骨吗?老太婆我可是杀人如麻的!现在跑还来得及,一会就只能收尸了。
我说老婆子你发什么狠?你的大鬼被小鬼带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吃了那么多人算是罪孽深重,这个时候就在下油锅呢,另一口大锅已经开锅了,牛头马面说太忙,让我把你带下去。
李佳珠忽然小声说,别跟她废话,她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样,速战速决才对我们有利。
一经提醒,我心想差点上了这个鬼婆的当,她一看大鬼不见了,就应该第一时间想到被我们杀了,这个时候明知故问就是想拖延时间。我说你鬼婆是个人,我要杀了你要受法律的制裁,刚才在屋顶已经报警了,用不了十分钟警察就会赶到。
我从布袋里抓出几把钉子,呼啦一下撒在了门口,装好人说道,这些是带倒钩的钉子,你要是不怕扎就跑出来,我们也想看看你到底能跑多远。
鬼婆狂笑起来,指着我俩咯咯得笑个不停说,你就俩还想拦住我?我让小鬼们来对付你!说完,嘴里开始“尼玛、咕噜”巴巴地念个不停,她的眼神是看向床底的,所以被我猜到了八九分。
我说老婆子你别枉费心机了,你的那些瓷瓷罐罐被我打碎了,都给扔到了鱼塘里,被你控制的鬼魂被我放飞了,你一个老婆子站在这里叽里咕噜的不觉得可笑吗?
鬼婆瞬间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跑到床跟前,趴在地上往里瞅,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沮丧,一下子苍老好多年。我和李佳珠看得真真切切,黑头发瞬间变成一头银发,红光满面的气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一脸的皱纹像被秋风吹皱的橘子。
警车呼啸而至,一群特警持着枪支围了过来。李佳珠笑着说,行啊赖天宁,你竟然叫来了特警!
我说我倒想叫特警,但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直接谎称“歹徒绑架”,这样的案件一般都会交给特警处理。
警察闯到草屋,看到两大水泥缸的人体尸骨,没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给鬼婆戴上了手铐,看着她老态龙钟地走上警车,我和李佳珠感慨万分,什么长生不老,这些都是传说,人命各有天定,鬼婆失去了魂魄的给养,用不了几天就会老死,刚才短短几分钟就苍老了许多年。
几个警察对我说,这个鬼婆还有帮凶没有?我和李佳珠对视了一样,法律是无情的,我们不能饶恕任何一个帮凶。我说小卖店的大婶是不是帮凶不敢断定,但她助纣为虐是不争的事实。
我和李佳珠回到老祖屋的时候,大街上站着好多人,他们在观看鬼婆被警察抓走,小卖店已经锁门了,那个大婶脸色苍白,应该是吓得不轻,她也被警察带走。
望着村口那棵老银杏树,上面的白布条依然很醒目,不可告人的真相很快就会天下大白,这个鬼婆的罪孽是不可饶恕的,希望那些死去的人能够得到慰藉,为村民除去害群之马,我们也算是一种心安。李佳珠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了。我说你这么看人会把人吓死的,就算你是美女,我能坚持几分钟,但早晚血脉喷张而亡。
李佳珠笑地有点迷惘说,你到底是什么变得?为什么肚子里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我一脸苦笑说,我应该是孙悟空转世,佛祖说我是你五百年的老公,观音说我是你一万年的夫君,你说你听谁的?
李佳珠骑在我身上,一脸八婆相说,我是唐僧,你是白龙马,我骑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