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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到了北京的东五环,可是却碰上了严重的雾霾,天际一色,都是一层灰蒙蒙的白色,尽管兴高采烈,可是总觉得有点失落感,为什么北京就不是一个蓝蓝的天空呢?
田教授说反正在五环上,顺便去趟门头沟看看老房子吧,这么多年没住了,有点惦记。天宁可以熟悉一下房子,给你介绍几个街坊邻居认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我说行,你要是光给我们一把钥匙,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鸠占鹊巢呢。
门头沟不远,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是村里的路不好走,马路比较狭窄,还有坡度。我以为北京都是高楼平地起,只要能跟“北京”这两字挂上边的都是高楼大厦,但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子,虽然周边都是高楼,但并不能掩饰它的村庄色彩,这种村子百姓称之为“城中村”。
一个挺大的院子,靠着西墙根种着一棵柿子树,一棵枣树,两棵树离着几米远,我想有可能是为了孩子荡秋千才将两棵树种得如此之近。东面本来修葺着一块菜地,由于无人管理,里面生满了杂草,有些藤萝几乎爬满了半堵墙。院中央最显眼要数那个八卦型的鱼塘,虽然不大,却是极为别致,里面浮出几株荷花,几条大鲤鱼穿梭其间,要是把里面的浊水都放干净了,换上一池清水,“观鱼赏荷”才惬意呢。
田教授的腰里别着一大把钥匙,把正房和厢房的房间都一一打开了。李佳珠最是热心,忙着四处清扫卫生,就好像这老房子是她家的一样。房间比较干净,虽然表面落了一层尘土,但家具摆放井然有序,看上去这个屋主人是很有品味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的摆弄都极为上心,总体给人一种和谐融洽的感觉。
我频频点头称赞,这样的老房子有这样的老布局,这样的老布局就这样的老品位已经不多了。
田甜从小到大没来过这所老祖屋,田教授似乎有难言之隐,对于家人和孩子谁都不告诉,田甜对这个陌生的家很好奇,东瞅瞅西望望,忽然指着一个橱柜说,大家快来看,后面好像有道门。
我们闻声赶过去,这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式橱柜,那个年代就时兴这个款式,上面和下面都是对拉门,中间留着一层格断,专门放一些碗碟之类的东西。橱柜很高大,后面的门被挡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田甜这丫头眼尖,恐怕谁也不容易发现后面藏着门。
田教授回忆了半天说,应该是通后院的一道门,后面种着好多树,比较荒凉,另外房子太大了,留一个大后院没什么必要,祖母就给封上了。
我说既然留下来住这个房子,多了解一些格局没什么坏处,索性挪开橱柜吧,我们去后面观赏一下,说不定可以开垦一块荒地出来,没事的时候养花种菜,还能丰衣足食。
集众人之力,我们打开了那扇门,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霉草气息,后面果然种着十几棵杨树,不知为何这么多年都没长成大树,看上去好像很年轻。地上的落叶已是厚厚的一层,踩进去几乎沒过了脚踝,那种难闻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我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突然对田教授说,这些杨树种植得很有规律,东三西五,南七北九,好像有人故意为之——树丛里是不是藏着你们家的祖坟?
祖坟?大家虽然很惊讶,但并不害怕,因为把祖坟设在农家后院是很多人的做法,据说这样可以庇佑子孙。田甜和田才瞅着老爸说,咱家祖坟不是在公墓吗?这后院怎么可能藏着坟墓呢?
田教授脸色阴郁,犹豫了半晌才说,没错,这里本来藏着我们家的祖坟,但我的爷爷是地主老财,文革期间被拉街批斗,又碰上“破四旧”,祖爷爷是清朝的四品官员,后来告老还乡居住在此。那些红卫兵非要说祖爷爷的坟墓里藏着“四旧”物品,一大帮人大清早地闯进家里挖墓掘坟,我爷爷奶奶被他们强制领着一家老小去街上躲避。等回到家中,祖坟被挖了个底朝天,尸骨都不知去向。那个年代保命要紧,谁还敢找人理论,只能把泪咽在肚子里。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进树林,左拥右抱的格局中,里面果然有一个大土坑,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被砸断的石碑和木板,木头的形状应该是棺材上的,但已经腐烂,上面长着几朵白色的蘑菇。祖坟如此没落和凄惨,每个人心酸的要命。
田甜和田才忍不住哭了,没想到祖坟遭遇到了如此的不幸,公墓的祖坟一定是衣冠冢,尸骨都找不到了,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
我说这个大坑还是用土填平为好,万一下面还遗留着残缺不全的尸骨,入土为安嘛。大家找来工具,不一会就填平了。我用那些破碎的石碑做好记号,说以后在这个周围种些花,扫墓的时候顺便在这里烧点草纸,也算是后人尽到责任了。
我和李佳珠的意思是一样的,田教授领着家人先回去,我们暂时留下来收拾屋子,晚上就可以睡这里,明天再各自回去收拾被褥,乔迁之喜的时候再放挂鞭炮。
晚饭很简单,我们俩凑合吃了一顿。房间里有一张大木床,虽然没有被褥,但床垫挺柔软的,两个人各睡一边,中间用过碗瓢盆摆了一溜,李佳珠美其名曰“三八线”,我气得直摇头,心想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睡到半夜不小心碰到那些锅碗瓢盆,大概弄出很大的动静,李佳珠一脚将我踹在地上,一点情面都没给。
我说李佳珠同志,你能不能有点革命本色,我既没贼心也没贼胆,你用不着来这套吧?
李佳珠说,赖天宁同志,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怎么相信你兔子不吃窝边草?
今晚的月色不错,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睡到半夜被李佳珠这么一搅和,我俩都失去了睡意,索性坐起来聊天,半夜声音不用很大就能听清楚,所以我们的声音都很小。
突然听到前院的鱼塘哗啦一声水响,我心想,难道是鱼塘的鲤鱼上窜下跳?月色幽幽,鱼儿打欢是正常的,尤其深更半夜一片死寂,一点动静都能被放大十倍不止。
李佳珠有点害怕,说这声音不对劲,哗啦一声响不太正常,这声音不是一条鱼能弄出来的动静。我摇手说,你先别说话,我们接着再听听,如果还有水响,那就是鱼儿弄得。
哗啦,哗啦……这会响起一股流水落地的声音,好像很多水被不断泼到了地上。我俩忍不住趴着窗户向院内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直接吓了个透心凉,我怕李佳珠喊出声来,用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月光下,池塘中央浮起一个人来,由于池塘水不深,这个人是站在水里的,留给我们一个诡异的背影,上身穿着黑的发光的布衫,头发盘着发髻,隐隐约约露着几根白头发,脑袋后面插着一根筷子似的银簪。
刚才的水响一定是她发出来的,问题的关键是,这个老人是走到池塘里的,还是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确实怪吓人的,这个老太婆的装扮不像现代人,所以我判断这人有可能是个鬼。
李佳珠指着我的手,又指着她的嘴,意思让我挪开手,她好说话。李佳珠小声说,这个老祖屋不干净,我们是不是以后别住这里了?
我说先看看这个鬼想干嘛再说,看她的意思在等一个人!背影的神情比较落寞,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望眼欲穿或者翘首西盼,但她的姿势像是一个少女在等待着情郎。
李佳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半天才恢复平静说,还有一个鬼?
我说是,背影对着我们,说明那个人应该在前面,只是不知道准确的位置。
我心想,那边一棵柿子树,一棵枣树,这个老人深更半夜地不会就是为了看两棵树吧?
我们两个躲在窗户下面,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看样子,那个鬼暂时没发现我们的存在。忽然听见前面的女人说话了,“你来了?”
我的心一沉,谁来了?但我没看到人啊。
李佳珠突然圆睁着眼睛,用手悄悄地指着前面。我顺着方向一看,头皮瞬间发麻,枣树和柿子树中间的地上趴着一个黑影,因为月光有投影,我以为那是树的影子。它动弹了几下,缓缓地抬起头来,原来是个老头子,因为面对着老婆子,也就面对着我们,我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鬼都是半分人相半分鬼相,他秃着脑袋瓜子,两颗眼睛却不见了,只能看到两个黑乎乎的洞,他举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老婆子的方向,看他的意思想跟老婆子握握手或者亲近亲近,几番努力都功败垂成,这个老头始终站不起身子。
我心想,难道他没双腿?
老婆子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快一百年了,我们一直未能拉拉手,那帮人把你我弄得好惨,虽咫尺却天涯,什么时候能坐一起说说话,我再死一百回都愿意。
两位老人谈起文革期间的遭遇,哭声一片;谈起年轻的爱情,欢声笑语,不知不觉地天开始蒙蒙亮了,远处传来鸡鸣声,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女人缓缓地沉在水里,男人一下子消失在土里。
我和李佳珠也不敢睡觉,就这样睁眼到天明,天亮了,我们也就不害怕了,给田教授打电话说,把我和李佳珠的被褥带过来,有点事大家商量。田教授也不知道什么事,听我说得比较认真,这事肯定很重要,中午的时候就过来了,田才和田甜也跟过来了。
他们一听说我们半夜遇到鬼了,也是吓得够呛。通过我的描述,田教授默然不语,忽然对大家说,那两个鬼就是我的祖爷爷和祖奶奶,祖奶奶临死的时候被一个丹青妙手画过遗像,也是盘着一个发髻,一身黑衣,脑袋别着一根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