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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梦鸿勤练逆转之术暂且不表,却说那韩七郎别离精灵谷后向南一路疾奔。奔了几里地便已然到达了东海平原的地界。
这平原东临东海因此而得名,方圆万里,辽阔无比。北部的衔烛山、精灵谷,南部的日光镇、东南的雷泽等地都与之接壤,乃是大地以东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不过这平原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如此辽阔,多半的区域还浸泡在东海之中。不过由于这路上的走兽繁衍极为迅速,没多久偌大的东海平原几乎没有了立锥之地。故而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里几乎没有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为了争夺资源,各个族群之间往往激战连连。更有甚者,往往会波及好几个甚至十几个、几十个族群。每到那个时候,平原之上总是咆哮震天,大地都会为之震颤。经过几天几夜的鏖战之后,平原之上则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死尸充塞在江河之中渐渐将水脉阻塞,同时更多地尸首堆积在平原之上,年深日久便与那大地融为了一体。千万年后,以前的浅滩变成了旱地,这东海平原也就渐渐蚕食着东海的领域。故而可以说如今这片看似郁郁青青的平原之下的每一寸土地中都埋藏着那些死亡生灵的枯骨,千万年来何止亿万计。
不过到了神龙劫之后,龙族诞生,二尊得到了十个极为强大的助手,不久以后十条巨龙纷纷诞下龙子,于是这飞禽走兽便渐渐地开始约束起自己的行为来,划分出了自己的领地不再与外界纷争。经过许多年的演变,一个个无形的秩序便被建立了起来。故而这几千年来东海平原之上倒显得十分平静,不再有过多的腥风血雨的传闻,偶尔出现的部族争斗所残存的死尸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大地给吞没。
七郎在平原之上疾奔了约有一千里,突然隐约感觉周遭有着一丝杀气。心中不禁就是一愣,暗想:“我往来这东海平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条路也已经颇是熟稔,从前可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样特殊的气息。”
想着见到一旁有一个缓坡,乃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一个至高点,于是几步来到坡顶,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就看四野悄然无息,偶尔只有微风吹过的声响。七郎耸了耸肩自嘲道:“难道我的香茶也有美酒醉人的本领么?也罢!还是喝两口水清醒一下吧!”
想罢四下又看了看,只见正南方向不远处有一个小湖,便信步来到湖畔俯首饮水。只见湖中倒影着天上的皓月如同银盆一般,不觉口中喃喃自语道:“方才与梦鸿闲聊之时看到皓月当空,我竟然没有察觉今天已是望日时分。想必姐姐已经在家中备下薄酒祭奠家人了吧!我可得快点回去,不能让姐姐久等。”
说罢,起身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突然就感觉一股血腥之气弥散四野,紧接着又是一阵强烈杀气扑面而来。七郎一惊,急忙俯下身子隐身在草里。猛然间,他眼角瞥见湖中的皓月中心骤然出现一个黑影,继而那黑影向着自己的方向猛扑而来,竟如电光火石一般迅猛。
七郎这一下当真有些吃惊,可此刻已然容不得他再有任何犹豫,于是一个猛子向着湖心扎了下去。几乎在入水同时,就听身后一声闷响,湖面被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接着湖底的淤泥伴随着被激起的水浪向着两边喷射而去。七郎的身子被冲得摇摇摆摆,所幸一伸手抓住了湖底一块巨石这才稳住了身形。
不一会儿,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七郎潜在湖底半晌,又是寂静无声,不过湖水之中依旧可以闻到阵阵血腥,身旁不时有死去的水族飘过。七郎探手抓起一个死尸,定睛一看——虽说湖底幽暗无比,不过对于他这个万年灵狐来说却压根不是阻碍——乃是一条一丈来长的大鱼,脑袋已然被削下,切口之处平平整整干净利落,大鱼的心脏还在微弱地搏动着,从创口之处还可以看到鲜血一股一股地涌出。
“好可怕的利器!这到底是何方妖物?”七郎沉吟了一会儿,“从切口的程度来看,必然是利剑所为,可是纵观如今四海之内,除了北辰又有谁能有这样的本领呢?可是适才那个黑影必然不会是北辰大人,那又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湖中被激起的泥沙又慢慢沉淀到了湖底,湖面又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七郎抬头看去,目力所及的范围之中并无任何异常。他小心翼翼的游到岸边,探出脑袋往外张望,就看适才饮水之处出现一个直径约有百尺的巨坑,深约十余尺。确信周遭已然没有一丝杀气,七郎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出水面,四下张望了一番,寂然无声。他一低头突然就是一愣,只见从坑底传来两点微弱的光芒,凭借万年的经验七郎明白这必然是妖魔的双眼,并且这妖魔非死即伤,因为这双眸中已然没有了半分神采。想到此处七郎一纵身跳入坑中,定睛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坑底放着一只牛首,然而较寻常的公牛约有三倍之巨。知道乃是这东海之滨的妖灵之一——独脚夔牛。
却说这夔牛的模样生得十分古怪,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角与一条腿,就如同将一只公牛生生拔去一只角砍掉三条腿一般,不过虽然如此这夔牛的身形却比寻常的公牛要大得多。它们水性极佳,喜好群居,族群数量大约有好几千,领地感极强。七郎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随父亲经过这东海平原,误打误撞之间闯入了这夔牛的领地结果遭到了惨烈的群攻,虽然最终侥幸逃脱不过如今想起来仍然是儿时一次梦魇般的经历。
七郎端详着这个牛头心里想道:“这夔牛虽说不是什么善类,但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大恶,保护领地也是天性使然。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们的领地应当是在东海之滨,需要向此地东北行进将近千里之遥,何以会在这里发现它的首级呢?”说着又端详了一下那颈部的切口,竟与湖中那条大鱼一般无二,想到此处后背不觉传来丝丝凉意。
原来这夔牛的皮张极为坚韧,寻常的刀剑根本伤它们不得,七郎父亲的利爪钢牙在当年切碎巨岩便如同腐土一般,可那一次遭到夔牛群攻之时,任凭自己的父亲如何用力都无法刺破它们的皮张,至多只能在表面留下一些浅浅的划痕,也正是因此那一次才险些遭遇不测。而眼前的这个牛头乃是被利刃一击切下,更加令人捉摸不透的,则是这牛头中竟无一滴鲜血,只有牛角之上沾着的一丝血迹才依稀可以闻到丁点的血腥味。
七郎喃喃道:“且让我去一探究竟,好歹看看这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刚走了几步,突然又看到了高悬的明月,想起在家等候自己的四姐,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摘下几片树叶施了个小法术变成了一个大口袋,将牛头装在袋中背在身上,转身又向着月光镇疾驰而去。
一顿饭的工夫已然来到屋外,隔着窗户一看,见四姐依然在父母的牌位前守着,脸上满是倦容。七郎心中颇觉有些歉疚,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只听屋里四姐的声音道:“弟弟还不快快进屋,为何在外头唉声叹气的。”
七郎闻言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入,只见姐姐迎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素服,急忙道:“见过姐姐!”
阿梓微微一笑,拉着七郎先行坐下,见弟弟身后背着一个口袋也没有多问,将它搁在了一边。“累了吧?”阿梓关切地问道。
“这点奔波算不得什么。”说着看了看父母的牌位,“还是先给爹娘上柱香吧!”
“嗯,去吧!”阿梓说着便倒了两杯茶,七郎上香完毕后便与姐姐对面而坐。
“可曾见到那位梦鸿兄弟了么?”阿梓柔声道。
“见到了。”七郎点了点头,便将与梦鸿交心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阿梓闻言颇觉欣慰,微笑道:“梦鸿兄弟当真善解人意,希望他能够好好保护隋大哥他们,不要让他们再遭受那雪犼的侵扰。”说着她无意间一转头,见到梦鸿背回来的那个袋子,适才光顾着和七郎寒暄,听他讲述梦鸿之事并未注意,此刻发觉这袋子中所装的东西形状似乎颇是古怪。于是指着袋子道:“弟弟带了什么回来?”
七郎解开袋口,从袋中取出了那个牛头放在了桌上。阿梓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杀戮尸首也是见惯了的,可心里对此终究很是反感。此刻她见了这牛头微微一皱眉道:“这是牛头么?为何只有一个角?这模样好生奇怪。”
“姐姐可曾听说过‘夔牛’这妖物么?”
阿梓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嗯!听父亲说起过。啊对了!就是当年让你和父亲吃了大苦头的那个妖兽吧?”
七郎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它们。”说罢便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阿梓皱了皱眉,“可是你为何要将这脑袋给带回来呢?让人看得好生不自在。”说着她看了看七郎的眼睛,明白自己的弟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一件没头没脑的事情来,便追问了一句,“难道这牛头有什么不对么?”
七郎微微叹了口气:“姐姐,你再仔细看看这脑袋,难道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么!”
“异样?算了算了!”阿梓摆了摆手,“弟弟若有什么发现就说吧,姐姐可不擅长找寻这些蛛丝马迹,何况还是对着这样一个被切下的牛头,看着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呢!”
七郎笑了笑指着牛头颈部的切口道:“姐姐你来看,这牛头的断口乃是被利刃一击切下。”阿梓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七郎继续道,“记得父亲说过,这夔牛的皮张坚韧无比,普通刀剑压根伤不到它。父亲的钢爪利齿你也是知道的,当初我们遭遇袭击之时就是因为丝毫无法伤到这群妖物,这才险些遭遇不测。刚才我自己试了一下,以我如今的修为切下它的脑袋固然不难,可是若要像这般一击而中,断口之处如此干净利落那是万万不能。姐姐不信也可以来试试。”
阿梓听到此处,并起五指化作利刃之势,使出五成劲道照着牛头就是一划,却只在左颊之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创口。她不禁点头道:“果然如你所言,当真坚韧无比。”
“是啊!而且姐姐你来看。”七郎又指了指那个断面,“这牛头之中竟无一滴血迹,显然乃是被什么东西完全吸干,这四海之中颇是有一些喜好鲜血的妖物,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做到将鲜血‘吸干’这一步,更何况在这东海平原之上,多半是身形巨大,喜欢将猎物囫囵吞下的妖物。姐姐难道你不觉得十分蹊跷么?”
阿梓喃喃道:“难道这东海平原出了什么妖灵?而且,恐怕不是等闲之辈。”
七郎叹了口气:“不错,这正是我所忧虑之事。当时我努力回想,以我的经验来看,感觉四海之中只有北辰大人拥有这样的功力,并且我感觉这妖物的实力绝对不会比北辰大人逊色多少。当时的那股杀气我至今想来依旧有些不寒而栗。当时我原本想一探究竟,可是一来想到今夜乃是父母祭日,二来我捡到这个牛头之后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压根也无处去找寻。所以先行回家和姐姐说一声,明天我准备再往东海平原一趟,一定要弄个明白。”
阿梓点点头:“弟弟务必留心,姐姐我便留守镇中。”说罢,从头上取下一根金簪,交在七郎掌中道,“这根簪子是我前些时日修炼所得,弟弟戴在身上,若是妖灵强大,难以力敌,可将这簪子攥在手中呼唤姐姐,不论有多远姐姐都会前来帮你。”
七郎听罢心中一暖,举手将金簪插在发髻中,拱手道:“姐姐放宽心,小弟绝不呈匹夫之勇。”
不一会儿,旭日东升,金鸡三唱,镇中集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阿梓望着屋外出了神,好一会儿才道:“隋大哥他们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