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枯叶新绿

南师门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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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阳辅使这一战距离七使那年已是悠悠七十载光阴。虽说天人一族的寿数较之人族要来得的长久一些,可亲历过那一年的翩翩少年如今也已然两鬓如霜。岳吟霜已然一百零三岁,若从背后看去,那一头瀑布般的白发已与北辰难分彼此。此时的神坛也已然变得更为宽阔,北辰依旧端坐在正中主席之位,岳吟霜与林落尘则在左右首席相伴,其余几位兄弟依着奇偶次第而作,梁墨髯则坐在了右手最末席。

    人群见神坛之上众人坐定,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准备参与比试的后辈则缓步从一旁步入场中。谢桓此刻坐在岳吟霜的腿上,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兄长,高兴得手舞足蹈:“啊!大哥!大哥!父亲,快看!”

    “看什么呢孩子?”北辰冲他微微一笑。

    “啊!北辰大人,你看!那个人就是我的大哥——谢亮!”

    “哦!”北辰点了点头。

    “阿桓!安静些,这里是神坛,可不是让你这般喧闹的地方!”谢劲松说着冲他一瞪眼。谢桓吐了吐舌头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梁墨髯捋着银髯笑道:“贤弟何必对阿桓这般严苛呢!”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大哥,多少年了?”

    岳吟霜知道他问的是比武大会,沉吟了一会儿并不答话,好一会儿才答道:“老六”——虽然梁墨髯并非开阳使,可是这称呼那么多年来却并未改变——“恐怕你该改个名字了。”

    “哦?大哥说说我该改个什么名字?”梁墨髯笑了笑。

    “老三。”岳吟霜回头看了看身边的方展图,“你说呢?”

    方展图始终微瞑双目摇着折扇,此刻听得大哥的问话便缓缓睁开眼来:“大哥,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依旧是你的喉舌啊!”岳吟霜笑得眯起了眼睛,方展图看着梁墨髯道,“老六,若是我没记错,当年是因为你那一把黑胡子才有了墨髯这名字。如今你再看看,哪里还有半根黑的呢?”

    “哦!”梁墨髯虽说早就知道此事,可突然被方展图当面提及依旧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在胡须里找了起来,“嘿!真有一根!真有一根!老三,你说错了!”

    “都快要一百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羞也不羞!”方展图合起折扇敲了敲手心。

    “三伯!”谢桓叫道,“为啥跟个孩子一样就要羞羞啊?”

    “这……”方展图一时间被这个十岁的孩子给问得哑口无言。

    “哈哈!老三啊老三!你也有辞穷的时候啊!哈哈哈哈!”吴泰文乐得前仰后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神坛之上,下面众人不知道上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带着无比惊诧的眼光看着上头。

    “大哥,当年我们也是这般年岁吧?”林落尘痴痴地望着场中的后辈。

    “是啊,当年劲松还只有阿亮这个岁数吧!”

    “嗯!”谢劲松点点头,“那一年我刚满二十,阿亮上个月刚过二十。”

    正说着,一阵清风掠过,演武场周围的大树被吹得迎风摇曳,枝头飘落枯叶片片。“凡人的生命,就像这树叶的聚落一样。”林落尘看着落叶喃喃道,“清风吹散了枝头的枯叶。不过,当有一天春风又起,枝干又会抽发浓密的新绿。人也是这个理,新的一代终将崛起,老的一代终将逝去。”

    “二哥!你疯了么?”吴泰文早就想插嘴,可终究有些慑于二哥的威严,“怎么今天说话那么文绉绉的!什么崛起、逝去的!说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呵!”林落尘这时才回过了身子冲着一旁的吴泰文笑了笑,“我疯了么?只是瞧见劲松的孩子走进场子,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怎么,老四,你不这样认为么?”

    吴泰文摇了摇头:“管我是不是这样认为的,老二你这人太无趣,太无趣!不和你多说,不和你多说了!我看比武,看比武!”

    众人闻言各自笑了笑也便不再说话,谢桓始终坐在岳吟霜的腿上,可他每每想要说话都瞧见一旁父亲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有打破神坛上的这一片静默。

    场中的后辈已然就位,林羡仙与方慕神倒并未参与其中,反倒自觉请命甘当主持。于是在两人的安排之下比武便有条不紊的进行开来。此次参与者也是一百余人,但由于只是角逐一个位子故而就显得更为激烈一些。从日出战至正午,从正午斗至黄昏,又从黄昏打到深夜,谢桓早已在岳吟霜的怀里沉沉睡去,此时场中还剩了八个人,谢亮也在其中。北辰见孩子睡得正香,转头冲岳吟霜低语道:“让阿桓好好歇息歇息吧。不要让他错过了什么。”说罢伸出手在孩子的顶门轻轻抚摸了几下,“这样安睡一夜也就不会被岛上的灵力所伤了。”谢劲松急忙上前谢过北辰,接过幼子先行告退,来到场中和谢亮一并回家安歇。

    次日正午,又经过三轮激战,谢亮毫无悬念地力挫群雄。谢桓从岳吟霜的腿上蹦了起来拍手道:“大人大人!这样我哥哥就是开阳辅使了吗?”

    北辰笑了笑:“不错!”说着冲林羡仙与方慕神点点头,示意他们让谢亮上来神坛。

    “且慢!”众人一愣,只见吴泰文从座椅上一跃而起,“这么轻易就把开阳辅使的位子给他,我老吴可是有点不服呢!”

    “老四,你喝多了?”林落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老二,你这叫什么话!谁不知道我吴泰文乃是海量。何况我老吴也好久没好好活动筋骨了,现在瞧见我那小侄这般有出息就是想和他好好切磋切磋。”说着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谢劲松道,“劲松,你不会让阿亮驳我这个面子吧!”

    谢劲松知道老四的犟脾气,尤其是他上了年纪以后那更是固执得厉害。不过他对于谢亮的本领颇是自信,而吴泰文这些年来虽说依旧每日练功,可早已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勤快。加之也确实将近百岁高龄,平日里又是嗜酒无度,这身子骨也早已大不如前。故而此刻谢劲松心里反倒是为吴泰文担心起来:“就怕我儿将你打败了你这天权使可就颜面扫地了!”只是这话他不便当众说出,于是便笑着一抱拳:“四哥但去无妨。”

    “哈哈哈哈!好!既然如此,我就去会会我那贤侄!”说罢吴泰文抄起佩剑纵身跃入场中。

    “老四这是自取其辱啊!”方展图摇着折扇一个劲的摇头。

    “父亲的意思,难道……”

    方展图冲着慕神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儿啊!去下面盯着点,不要出了乱子。”

    “羡仙,你也去吧。”林落尘冲着儿子道。

    “遵命!”林羡仙与方慕神并肩走下了神坛。

    “老三这次你可说错了。”岳吟霜捋了捋白发。

    “大哥此话怎讲?”

    “阿亮会让老四取胜的,好好看着吧!”

    再说谢亮,见北辰冲羡仙与慕神做了示意,心知这开阳辅使的位子已然归属了自己,正满怀激动地等待着两人前来邀请自己去北辰跟前跪受镇岛使大印。可不料却见两人突然被吴泰文给拦住,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就见天权使一个纵身落在自己跟前,虽说无比诧异可他还是上前抱拳行礼道:“谢亮参见四师伯!”

    “好孩子好孩子,免礼免礼!”吴泰文上前一把将他扶起。

    “谢亮不知四师伯来此有何贵干?”

    “哈哈哈哈!孩子啊,你今天这英姿飒爽的样子真是让你四师伯好生怀念啊!七十年前你四师伯就是在你所站的这个场子里全力拼杀,最后得了这个天权使的位子。你可知道?”吴泰文说着摸了摸两边花白的络腮胡。

    “小侄自幼便听家父在耳边提及那场大战,一直十分神往。”

    “好!孩子啊!你也知道你四师伯的脾气,就是喜好喝两杯,喜好和人拆几招。适才我在上头见你一招一式都极为得法,我老吴实在忍耐不住,贤侄啊!不如陪我过两招如何啊——”这“啊”字还没说完,吴泰文都不容谢亮表示答应,猛然间从腰间抽出佩剑向着谢亮直刺而去。谢劲松在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四哥竟然偷袭一个孩子!”

    “老四实在有些过头!”方展图合起了扇子,隔着岳吟霜偷偷看了一眼北辰,北辰并不说话,依旧微瞑着双目。

    再说谢亮,实在也不会想到吴泰文会找他比试,更加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不顾身份来偷袭自己。不过吴泰文终究是上了年纪,动作早就不如以前那般迅捷。谢亮猛地一侧身,剑尖从他腰间划过。“师伯既然要玩,小侄就陪你过上几招!”

    “好!痛快!”吴泰文说着“嗖嗖嗖”连出十来剑,谢亮则是从容应对。

    那谢亮自幼跟着岳吟霜,练功勤苦,时间久了多少染上一些义父那孤高的脾气。故而对于这个平日里只会饮酒消遣的四师伯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加上偶尔提及当年事,谢劲松也只是对岳吟霜与方展图表示称许,连林落尘似乎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何谈是那个粗莽的吴泰文。不过由于梁墨髯与吴泰文的交情,故而谢亮看在梁墨髯的面子上对吴泰文始终礼敬三分。

    而现在他一连让了吴泰文十来招,除了偷袭的那一下之外天权使的剑尖就再也没能挨近谢亮三寸以内。于是他心里对于这个满脸白胡微微有些肚腩的老头子更是说不出的不屑。暗想:“常听父亲提及,当年之所以他只是屈居这开阳使,完全是因为时运不济。倘若不是他第二战遇到了义父,恐怕如今早就高坐那天璇使的位子了。可恨啊可恨。而偏偏这个没用的老东西却占着天权使的位子,唉!这时运为何要与父亲这般过不去呢!父亲啊父亲!今天就让孩儿来为你好好争争脸!”

    想罢他从背后抽出佩剑照准吴泰文的面门就是一刺。吴泰文压根就没有想到这剑竟来来的如此迅捷。要想回剑格挡已然来不及,急忙一缩脖子,“呼”的一声一股子寒风从他的头顶划过,还没等他抬起头,就觉得眼前一花。原来谢亮这一剑削断了他的发髻,只不过这一招来得太快太准,故而吴泰文压根就毫无感觉。

    “啊!”他不禁一声惊呼。

    “这就惊讶了么?”谢亮暗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想罢腕子一翻,那佩剑折返回来,剑尖几乎贴着吴泰文的前额从他面前经过。吴泰文就觉得前额之上如同被羽毛轻搔一般的麻痒,忽而眼前变得清晰如昨,原来自己批下来散发已被谢亮给削得一干二净。“这是对你偷袭我的报偿!”谢亮暗道。

    谢劲松皱了皱眉头,偷眼看了看岳吟霜,只见他的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笑容,仿佛并没有对义子这一无礼的举动有任何的怪罪。“老四可是不得人心!”他暗想,“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多少还是需要给他留点面子。只是该如何告诉他呢?”谢劲松暗暗有些发愁。

    方展图似乎看出了谢劲松的心思,摇着折扇道:“交给慕神吧,相信他会处理得当。”

    谢劲松点点头,他知道方展图的这个儿子在智谋方面颇得父亲的真传,适才三个对慕神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不过慕神已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谢劲松看了看场中,只见羡仙与慕神二人此刻正在最下一层的台阶上左右侍立,各自按着腰间的佩剑似乎随时准备应对场中发生的一切。

    再看吴泰文已然有些抵挡不住的架势,只不过如今还靠着自己的经验在苦苦支撑,可若是再熬十几个回合那便会完全溃败下来。谢亮心里兴奋无比,抖擞精神越战越勇。突然他感觉身边传来一阵浓浓的杀气,心里一个激灵,趁着空隙用眼角余光一扫,只见林羡仙与方慕神的右手都按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仿佛随时便会出招向自己攻杀一般。

    “两位大哥这是要干什么?”——虽说林、方二人年长他将尽五十岁可终究是平辈——三人私底下的交情着实不错,谢亮知道他俩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架势。“按着说,他俩应该邀请我去面见北辰大人,这哪里是邀请?难道说……”想到这里他不禁朝着神坛上看了一眼,只见岳吟霜正在冲着自己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