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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燃了碳盆儿,盆中碳火熊熊,将一间不大的屋子烘的暖融融的。谢姜便脱下狐皮大氅,递给北斗。
转过身来扫见窗下案桌上水盆儿、酒瓮、又药箱子裹伤布巾一应具全,谢姜看了凤台道:“还记得那回公子伤重用的铁烙子么?”
对于“铁烙子”这个物什……凤台自是刻骨铭心。
凤台忙道:“仆准备了,在药箱子里。”
既然东西都备妥了,谢姜从袖子里掏了帕子将发髻兜住系了。
出新都时谢姜换了身窄袖胡服,这会儿又将袖子一挽,看了陈大医道:“开始罢!”
“是,老夫拔箭,夫人止血。”陈大医低眉垂眼应了,走上前便掀开被子。
被子一掀,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姜未来之前,陈大医为了便于疗伤,已是褪去萧仪的中衣。此时这人上身赤裸,且不说胳膊上伤势深浅,只左侧腰胁间鲜血浸透了布巾,被里子上尽是怵目惊心的暗红。
谢姜知道他伤势严重,却想不到他伤势这么严重。
严重到气息奄奄,只等死。
不知怎的,谢姜鼻子一酸。
刚才谢姜与陈大医进屋,九公子也跟了进来。这会儿瞟见谢姜变了脸色,他额角跳了几跳,索性眼不见为净,又转身出了屋子。
乌铁山守在廊外,见九公子迈出厅门,忙上前施礼。
客舍是三明两暗五间正房,又左侧另有两间厢房。
“你跟我来。”九公子眸子在乌铁山脸上一瞟,径直沿着迥廊往厢房去。
这人眼神看上去无波无澜,似乎没有半点情绪,乌铁山却背心一凉,忙随后跟了。
九公子推门进了厢房,脚下一顿,转身看了乌铁山道:“萧仪曾救过夫人?”
乌铁山眉间诧异之色一闪,躬身道:“是,夫人抓了小陈候手下陈烹,小陈候为了救人,趁夜派人引了猛虎去……萧仪由虎口里救下夫人。”
就算乌铁山只用三言两语,尽量将事情往简单了禀报,当时的惊怵凶险,九公子也猜想的到。
九公子负手望着门外,没有开口。
主子不开口,乌铁山便垂手闷声站了。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九公子唇角一挑,露出几分自嘲,又似自我厌弃的,无比复杂的神情,淡声问:“萧仪救了夫人两次……。”
这句话初初一听,像只是平平淡淡叙述。
乌铁山却知道,他是问第二次萧仪又如何救了谢姜。
身为护侍,主子数度遇险均由旁人搭救……乌铁山眉宇间透出几分惭愧来,垂手躬身道:“第二次在栎阳城,小陈候手下韩君子为报被掳之仇,派人将夫人拖入青溹湖,夫人几欲闷死,萧仪又劈杀刺客救下了夫人。”
说罢这句,乌铁山看看九公子皱眉思忖,似乎再没有话问,这汉子眉眼一睑,躬身退去了廊外。
风旋过廊擔,因房门大开着,屋子里帐幔一时翻飞卷卷,呼喇乱响。
乱响声中,九公子垂眸思忖再三,忽然蓦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四年之后封国会灭么?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洞测先机,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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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姜将针线扔在桌子上,正要洗手,只是刚弯下腰,胸中忽然针刺般一阵疼痛,有些喘不过来气。
谢姜忙扶住桌沿儿。
“夫人。”北斗见她脸色不对,忙伸手扶了道:“夫人累了么,奴婢扶夫人去歇着罢。”
刚才谢姜眼都不眨,烙伤缝伤一气儿喝成,直将陈大医看的目瞪口呆。
这会儿陈大医呆怔过来,见谢姜针线一收,他便急忙下手为萧仪包扎伤处。
听见北斗说话,陈大医手下忙个不住,嘴里道:“老夫等会还要煮些补血药汤,索性今晚就住这里守着。夫人尽管去歇息罢。”
“也……好。”胸口愈来愈疼,谢姜强撑着说了两字儿,便扶住北斗往外走。
其时九公子就站在内室门外。
谢姜平时说话什么腔调儿,这人再是熟悉不过,当下眉头一皱,抬手掀了帘子问:“怎么了?”
北斗看见九公子,忙道:“奴婢听着夫人有些气喘。”
九公子眸子在谢姜小脸上一凝,低声又问:“不舒服么?”问着话,上前一手揽腰,另只手探到腿弯向上一托,将谢姜抱起来道:“快备软轿。”
北斗一溜小跑岀去:“奴婢去喊人。”
陈大医与谢姜两人在屋子里给萧仪治伤,要烧水揣水,又要随时递拿布巾烈酒,凤台便调了四五个利索仆妇守在廊下。
有两个机灵仆妇听见,不等吩咐,急忙将先前备妥的软轿抬出来。
九公子出来屋子,见三个仆妇已站在轿旁,另个又上前压下轿帘子,便扯过来狐氅一裹谢姜,抱了上轿道:“速行。”
“快快!稳妥些!”几个仆妇健步如飞,抬了九公子两人往后宛木屋去。
天色渐亮,雪屑“簌簌沙沙”,九公子坐在轿子里,想想不放心,便掀开狐氅,借着微亮的晨光雪光,垂眸去看谢姜小脸儿,看了两眼,眸子一红,低声喊:“阿姜……阿姜醒醒。”
浮浮沉沉中,谢姜只觉得耳畔有人低低喃喃“阿姜……。”
其实声音大声音小也倒没啥,重点是这人嘴巴离耳垂太近,一发声一呼吸,热气儿凉气儿交叠,直将耳朵眼儿呵的无比痒痒。
“嗯。”谢姜睁开眼,微一侧身,弯了手指头去挖耳朵,边挖边看了九公子道:“干嘛?”
干嘛?九公子见她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两颗眼珠儿倒是灵动有神。
九公子不由扶了额头,吁口气道:“阿姜方才……吓人。”
平常阳春白雪似的人物,忽然怏怏说“吓人”,谢姜听了抿了嘴笑,“咭咭”笑了两声,掀了狐氅坐起来问:“这是去哪?”
“回寑居。”九公子见她又来了精神,悬着的心这才“扑通”落了地,左手环过去将谢姜揽在膝上,弯了右手食指在她鼻尖儿上一刮,勾了唇角问:“阿姜方才是怎么回事,嗯?累的很了?”
“可能是……上回在湖里伤了肺脉。”谢姜说着话,侧身去掀轿帘子。
在湖里伤了肺脉?九公子眉宇间厉色一闪,抬手拉过她她小手团在掌心里,捏了捏问:“阿姜说来听听,是小陈候派的人?”
两人挤在一顶轿子里,就算谢姜身下软软,又身旁像是偎着火炉子,?洋洋的叫人想打瞌睡,只是老这么悠悠晃晃,总不是个事儿。
“不是他派的,是他的幕僚。”右手被九公子握着,谢姜便用左手挑了轿帘子。
帘子一掀,扑面便是一股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