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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
这一日,一声惨叫陡然在偏僻的巷子里响起,惊得路人朝那院子中看去,却只能看见半掩的门板,和一闪而过的衣角。路人惊了惊,心道,不会是被他撞上杀人了吧?
许久过去,才见两名壮汉推开门出来,手中拖着一个面色发白、满头大汗的男子,那男子身上穿的袍子已经脏污不堪,出来时口中忍不住发着哀哀的叫唤声,模样好不狼狈。
只可惜,那男子拼了命地将脸往一旁藏,路人也来不及看清,那张脸,正是属于他们蜀郡郡守的。
路人又往门内瞧了瞧,只见一白鬓男子扶着柱子,摇摇晃晃地站住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几名貌美的女子嘤嘤哭泣。
路人暗道一声,莫不是碰上捉奸了吧?随后摇摇头,赶紧走开。这等家务事,若是不小心掺合进去,可要命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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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与嬴政同坐于厅堂之中,郡守府中的下人战战兢兢送来了茶水。郡守府中的人还有些不可置信,他们竟然见到了秦王。但见熊义公子都极为遵从,他们心底的畏惧便更深了,丝毫不敢怀疑这位的身份。
只是往日里依仗郡守府之势,处处欺压的那些人,如今惶惶不安,深怕被秦王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了。
不多时,便有一人走进厅堂来了,朝嬴政俯身道:“人带回来了。”
嬴政点了点头,“下到牢狱去,启程回咸阳时便一同带回。传令让李冰三日后前来上任。”
那人应声退了下去。
徐福不知陈会被带过去时,吕不韦是何模样,心中还有几分好奇。
正巧此时嬴政出声道:“你替寡人走一趟,将东西拿回来……”
东西?什么东西?
“太后御玺。”
徐福怔了怔,“当初不是在嫪毐那里吗?”
“不在嫪毐手中。”
所以秦始皇是要来拿走太后御玺?
“如今太后已逝,御玺虽无用,但也不能让它留在吕不韦手中。”嬴政脸色阴沉,提到吕不韦,嗓音都陡然冷了几分。
早从上次亲眼目睹,嬴政从赵姬手中取回御玺,却当面摔了个粉碎,徐福就看出嬴政的霸道了。哪怕他不屑去用的东西,他也绝不会留给别人。
正巧他也想去见一见吕不韦如今的模样……
徐福点头应了,“劳烦王上派个人为我引路。”
嬴政叫了个人前来,那人便弯腰带着徐福出了门。桑中与柏舟二人对视一眼,跟上了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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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院门再次被推开,院中颇为敏感的人登时抬起了头,怒声道:“谁?”
徐福走在前面,他单手抵着门,慢步走了进来。
一对上他那张脸,吕不韦的脸色就变了。
“是你……”
若说憎恨嬴政,恐怕相比起来,吕不韦心中更憎恶徐福。这等小人,出现在嬴政身边,扇动蛊惑嬴政,令人不齿,如今化为嬴政的爪牙,更令人恶心!
正是从此人出现后,他便再也无法掌控住嬴政了。
他的败退便是从那时初现了端倪!
徐福抬了抬眼眸,一眼便瞥见了倚着门柱的吕不韦。
吕不韦怎么衰老得如此之快?徐福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
都说权利才能令男人永葆青春。吕不韦失去权利之后,也难免陷入迅速的衰老吗?
意气风发从他的身上彻底消失,徐福能看见的只有他鬓边的白发,眼纹和抬头纹深深的面孔,发黄的肤色和干裂的嘴,还有眼底的戾气,和深藏的恐惧。
如今吕不韦还会恐惧什么?他已经失到无可再失了,还有什么能令他恐惧?因为陈会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让他彻底陷入了暮气沉沉之中?
徐福缓步上前,看着这位昔年之雄,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过他的心中很平静,大概是因为吕不韦同他站在敌对的位置上吧。
“你来做什么?”吕不韦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微微抖动,脸上涌现了恼羞成怒的神色。吕不韦早就听说蜀地来了几个人,从咸阳而来,初时他有些惊惧,但是后来无意中在街头见着了熊义的面容,他便放心了不少。嬴政若是真的不放心他活在蜀地,派人前来弄死他,绝对不可能是派熊义。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熊义以外还有个徐福……徐福是谁?如今同嬴政那般亲密,若说嬴政还有信任的人,其中必然有他。嬴政会舍得放他来蜀地,那目的不是昭然若揭吗?
吕不韦的脸色微微白了。
徐福偏过头看了看旁边还在低声哭泣的女人。
这些应该就是吕不韦带过来的姬妾了?
吕不韦脸色再度变了,他厉声道:“把她们带下去!”
吕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并不认识徐福,只是诧异地看了看徐福,有些不能理解,为何吕不韦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叫来下人将那几名姬妾带了下去,随后便跟着退开了。
“我今日过来,是为了……”还不戴徐福将话说完,吕不韦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徐福顿了顿,仔细瞧了瞧吕不韦脸上的神色,而后才道:“请吕先生交出一物来。”
为了强压下心中的惶恐,吕不韦冷笑一声,高声道:“我吕不韦如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惦记?竟是让你从千里外的咸阳赶了过来!”
徐福掀了掀眼皮,神色淡淡,丝毫没将吕不韦虚张声势的模样放在眼中,“太后御玺现在何处?”
“什么太后御玺?如今太后薨逝,倒是问我要起太后御玺来,可笑!”吕不韦讥笑一声,目光冷厉。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昔日吕相的风采了。
徐福很相信嬴政说的话,既然他说在吕不韦这里,那就是没错的。徐福也不与吕不韦争辩,只冷冷道:“吕先生交不交出来,今日我都是要取走的。只不过吕先生可以选择主动交出,还是被我搜出。”徐福身后的桑中和柏舟踏步上前,二人身上气势凌厉,高大的身形无形中也带给了人压迫感。
如今吕不韦已不是相邦,他们两人真要动了手,吕不韦也无处诉求。
他的脸色来回变幻了好几个颜色,吕不韦这才想起一点来。
陈会身为蜀郡郡守,谁敢将陈会拎到他跟前来羞辱他?
……嬴政也来到蜀地了?!
吕不韦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想法,他的嗓子骤然变得干哑起来,方才强做出的凌厉模样就如同空中楼阁,一推就散了。
“是嬴……秦王让你来找我要御玺的?”
徐福扫了他一眼,冷漠的目光倒是有几分嬴政的神韵,“不是找你要,是给吕先生一次机会。”
吕不韦听罢大笑起来,“未曾想我吕不韦也有今日,竟被你一小儿欺到头上来。”吕不韦如今也只能嘴上逞逞能罢了,他忍着屈辱,咬牙从袖中取下来一布囊,原来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着。
徐福挑了挑眉,伸手接过那布囊,打开一看,只见里面一小方玉,瞧上去形容精美得很。徐福也没细看,反正他也辨不出真伪来,于是只扫一眼便合上了布囊,然后随手丢给了一旁的柏舟。
注意到这瞬间吕不韦脸上闪过不舍和不甘的神色,徐福这才笃定,那御玺应当是真的了。
御玺拿到手,吕不韦如今的模样他也见到了,再奚落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徐福转身就往外走。等他带着人走到门口时,身后的吕不韦已经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吕夫人发出一声惊呼,忙小跑出来,将吕不韦扶住,等扶住一瞧,她惊骇地发现,吕不韦的脸上隐隐泛着青色。
吕不韦死死地咬着牙,目光盯着徐福远去的背影,面上闪过种种悲愤、羞恼之色……他竟然在徐福面前跌倒了!何等耻辱!
徐福听见了声音,却没回头,径直带着桑中二人走了出去。
待他一走,吕不韦便憋不住从喉中喷出一口血来,吕夫人惊慌不已,口中连忙大喊,“来人!来人……”吕不韦抬起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蹦出来,“无事,扶我……扶我起身……”
吕夫人惊慌地点着头,将吕不韦从地上扶了起来,吕不韦一把推开吕夫人,摇摇晃晃往书房而去,等进了门,他便用尽力气将那门紧紧关上,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再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响着昔日众人俯首相拜,称他吕相的声音。
他何曾想过,他会落到今日呢?他吕不韦自认眼光卓绝,是最为成功的商贾,后来成为相邦、秦王仲父,揽一国大权,其下门客三千,著了《吕氏春秋》,他本该是在史书上令后人敬仰的一笔……
为何……为何却变成了如今模样?
嬴政来了蜀地,定是要杀他了……他容不下他的……想一想胡姬,想一想方才狼狈不已的陈会,再想一想来到此地的徐福……还有脑海里飞速闪过的嫪毐和赵姬的面容……他的担忧终于成真了。
赵姬死了,马上便要轮到他了。
吕不韦的脸色陡然变得扭曲起来,可他不愿死在嬴政手中!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桌案旁,抓起桌案之上的酒器,仰头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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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再回到郡守府中时,整座郡守府已然变为了嬴政的地盘,他命人做了饭食,买了美酒,徐福进门来,正见食物们被放置于桌案之上。
嬴政坐于首位,他下首的位置显然是留给徐福的。
见他进来,嬴政便问:“可饿了?”
徐福是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由内侍引着他在桌案旁坐下。
等坐下之后,徐福才发现,厅中并不见熊义身影。这是识趣地躲起来了?徐福将疑问抛到脑后,与嬴政一同用起饭食来。能如此悠然地享用饭食,打来了蜀地以后,便很难再有了。此时放松下来,自然气氛和乐,连饭食都多用了一些。
一面是和乐融融。
另一面,夜幕低垂,吕夫人许久都等不到吕不韦从书房出来,她脸上闪过疲倦之色,命侍女将饭菜收拾了。
吕夫人心中有些暗恼,如今吕家是个什么模样?侍女都只请得起一个,饭食也只能用些粗糙的,偏偏吕不韦的那些姬妾还整日里惹出些事儿来,连吕不韦也只知发脾气,却不曾想想她的难处。
吕夫人越想越憋闷,叫来侍女扶着她往书房而去。
“夫君,夫君……”吕夫人在外叫了半晌,却无应答,吕夫人心中越发恼怒,便用力捶开了门,等门一开,她走进去,却见屋中半点烛光也无,吕夫人心中暗自嘀咕,不知在做些什么?她朝前走了两步,看见吕不韦俯在桌案之上,吕夫人伸手推了推吕不韦,吕不韦突然翻身从桌案上滚了下来,借着窗外月光,吕夫人看见了吕不韦面上的血迹。
“啊!”
尖叫声在寂静的院子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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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水患引起的大祸得到短暂解决,陈会下狱,李冰被提至郡守之位,从长远上来看也算得到了解决。
第二日,嬴政便命人收拾好了东西,备好车马,准备带着徐福踏上回咸阳的路。
一行人刚出了郡守府,便见一人狂奔而来,茫然无措地看着郡守府中人,哆嗦道:“……郡守、郡守可在?那吕不韦……死了!”
徐福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道惊讶之色。
吕不韦死了?!
被秦始皇从咸阳赶到蜀地来,脱了一身官服,都没死,怎么他昨日见了一面,今日便死了?
倒是嬴政面上十分沉稳,听见这样的消息,他连半点惊讶也没有,他淡淡道:“新的郡守三日内赶赴成都任职,届时再来寻郡守吧。”说罢嬴政便示意徐福上马车。
趁着那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们一行人便已经驾着车马从成都城中离去了。
那人半晌才讷讷道:“新郡守……这是怎么一回事?陈郡守呢?”
吕府之中吕夫人坐在厅堂之中,面色因为过于悲伤而麻木了,她等了许久,却没能等来郡守。她掩面一边哭泣一边大骂,“陈会狗东西!当初是如何靠着我吕家坐上郡守位置的?如今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
吕不韦的尸首还停在书房之中,府中上下没有一个多的下人,而吕夫人又柔柔弱弱做不了主,府中冷清凄切,却无一人为吕不韦惋惜。
一代传奇,落到如此地步,天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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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一行人离开成都治所之后,难免再行过之前的位置。徐福还记得那小城镇,和那小镇上死去的蔚娘,思及此,徐福脸上的表情便不如之前松快了。也不知后来那些害死她的人如何了。
马车突然停住,车帘被掀起,露出柏舟那张脸来,这次依旧是他做的车夫。
“可要在此歇息?”柏舟不知该如何唤嬴政,便只有省去称呼,生怕一个不慎,泄露了王上身份,那便是大麻烦了。
桑中等人知晓镇中人是何等模样,本是不想在此处停留的,但是他们一行人匆忙行来,若是再不作歇息,众人累倒了便也会成为大麻烦。
嬴政不知镇上发生了何事,便点头允了。
众人将马车护卫在中间,行进了镇中。
镇中还是如往日一般热闹,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徐福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如今还挂着招牌,老板热情地站在门口揽客,远远的,那老板见着了这一行人,立时便摇动起了手臂来,高声道:“可是徐先生?”
那老板一眼就认出了驾车的柏舟。
马车之中的嬴政有些惊讶,侧过头来问徐福:“这镇上的客栈老板也认识你?”
莫说嬴政了,徐福自己也惊讶不已,不过一介过客,老板竟然还将他牢牢记住了,或许只是皮囊太过惹眼。
徐福掀起车帘,当先走了下去,低声道:“是我。”
那老板欣喜不已,忙躬下身来,“徐先生请,今日还能再见徐先生,乃……乃我之福分呀!”
怎么这么激动?徐福疑惑不已,但他并未抬脚先进去,而是转身来迎嬴政。
秦始皇还在呢,他如何能先秦始皇一步踏进门去?
老板的目光落到嬴政的身上,眼中闪过了惊异之色,他虽然是小地方人,但来来往往也见了不少人了,除却这徐先生和上次与他同行的那俊俏男子外,老板何曾见过这般人物?老板心中暗道,果然是贵人!
嬴政扫了一眼那老板,确认他的过分热情并非有诡异之处,便抬脚走了进去,徐福正要紧跟着进去时,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些人来,热情地朝着徐福走过来,口中连连道:“徐先生不如到我这里来吧?”“徐先生来这里吧。”
徐福有点懵。
这镇上的人都吃错药了吗?
嬴政不悦地皱起了眉,冷声道:“将人拦住。”如此多的人,都用热切的目光望着徐福,实在令人恼火。
侍从们冷着脸将人都挡在了外,那些人面上露了怯,不得不往后退去,但嘴上还是说着,“求徐先生来我们这里……”念叨了好半天,直到徐福都走进客栈中去不见身影了,这些人才渐渐退去。
等住进了定下的客栈房间,嬴政当即便挑了柏舟和桑中二人来问:“之前你们经过此地时,可发生了什么奇异之事?这些人为何会如此?”
桑中与柏舟也是面面相觑,讷讷道:“我等也不知晓。”
徐福没进房间,他在楼下找到那老板,分外直白地出声问:“镇上之人如此热情,是为何?”
老板笑了笑,口中只道:“待徐先生如此,都是应当的,应当的!”
徐福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换了话茬,又问:“那蔚娘之事,如何了?”
提及此事,老板的脸色微微变了,“蔚娘啊……蔚娘啊……”
徐福紧紧盯着他面上的表情,初时徐福以为他会因此事翻脸,维护起镇中人的利益,转而对他这个外来人涌现出敌意,谁知老板只是尴尬不言,却是没有丝毫敌意出现。
徐福心中疑惑更甚,他们走后,这镇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何不能言?”既然那老板无敌意,徐福也就放心追问了一句。
老板收起脸上的尴尬之色,笑道:“徐先生不必问我,也会知晓的。”说完这句话,他便匆忙转身离去了。
徐福无意中与客栈伙计的目光对上,那伙计见了他,眼中闪过敬畏之色,也忙走开了。
难道他变成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了?连个伙计都怕他?
徐福不解,只得上楼去叫柏舟和桑中,欲让他们陪同一起,到镇上转一转,到时总能打听到一些。
徐福上楼推门进去,唤了一声桑中。回应他的却是嬴政的声音,“如何”
徐福摇头,“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欲上街走一走,或许能有所得。”
嬴政当然不会否决徐福的意思,他带上侍从当即便要陪着徐福出客栈。
徐福心中闪过一丝怪异。
他总觉得秦始皇过于纵容他了一些。若说往日不算什么,但总不至于次次如此体贴吧?面前的男人是秦始皇,秦始皇并非温和之辈啊!
徐福还在深思之中,而嬴政已然半只脚踏出了客栈大门,他回头来看了一眼,徐福就立刻按下心中思绪,紧跟了上去。
等到了街上,徐福和嬴政两人便登时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一会儿便有窃窃私语声响起,徐福听不真切,只能微微皱眉。不过往前没走上多久,徐福便遇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面走来的女子,正是徐福离开此地时前来拦马车之人。
那女子见了徐福,也是一脸惊喜,全然无视了徐福身旁的嬴政,以及徐福身后的侍从,她快步走上前来,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徐、徐先生……怎么……徐先生竟然又……又见到了……”
“是你啊。”徐福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环视一圈,不由问道:“蔚娘之事如何了?”
嬴政在旁边脸色登时就沉下去了。
什么蔚娘?一听便知是女子的名字。
第二个!
除去那凤姑娘,徐福难道在这镇中也结识了别的女子?如今竟然还如此关心地询问起那女子来。嬴政看着女子的目光顿时就变得不善起来了。
但那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全然没发觉到嬴政的不友好。
“蔚娘之事……”女子说起此事,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那日徐先生走后,那凶手便遭了报应……他被抬回去之后,不久便因没救死去了,那人是蔚娘的兄长,他一死,蔚娘之父便也重病不起……也算是遭了报应了……若不是他们二人,蔚娘何至落得溺水而亡的地步……”
“害死蔚娘的便是她的亲人?”徐福忍不住皱眉。怎的他见着的,一个二个都是如此?赵姬如此,郑妃如此,连蔚娘的父兄也是如此。
女子点了点头,泪水忍不住坠了下来。
嬴政在旁边更不是滋味。
从前他怎么不觉得女子哭起来,是如此刺眼呢?
“他们……是如何想的?才会对亲人下此手?”徐福不自觉地道出了声。
女子摇头道:“从前蔚娘倾慕先生,如今蔚娘之事我也不便与先生多说,便让蔚娘在先生心中留个好模样吧。”说罢,她忙就转了话茬,道:“从那凶手死了以后,镇中人便视先生为神人。先生还不知吧?连镇上寺中,都有人跪拜先生呢……”
徐福听得目瞪口呆。
这时的人怎的如此好忽悠?就这样便将他视为神人了?
徐福却不曾想到,这时的人,对于鬼神之事本就敬畏,何况他一句话便将人说死了,如何能教人不心生敬畏?没将他当做神仙转世,便已经算好的了。
嬴政也有些惊讶。徐福在这小镇之上受到热情对待的原因,竟然是如此?想到那蔚娘已经身死,嬴政心中的不快登时便退去了。他身为秦王,这点度量还是有的。那女子虽然倾慕徐福,但也无一争之力了,自然不必再为之介怀。
“不知先生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先生日后可还会路过此地……但镇中人,日后必然是将先生奉若神明的……”女子低声道,“先生日后勿要忘了蔚娘,也算全了她在世时一片心意了。”
人已逝,不过占据一方记忆,又有何妨?
徐福点头,算是应了。
那女子与徐福说完之后,便默默地走开了。
之后徐福在镇上转了转,一直都顶着众人的目光,这时他也发觉到这些目光,的确都是透着敬畏之意的。那老板不肯对他说起其中内情,想必是担心冒犯了他。
等回到客栈中,那老板又殷勤送来了食物和热水。
徐福在客栈中休息了一夜起来,伙计已经送来了浴桶和洗澡水。可谓是体贴备至了。
泡热水解乏,徐福犹豫一下,忙叫住那伙计,“可向我隔壁送了水去?”
伙计愣了愣,他是听老板吩咐,便只记得一个徐先生,哪里会想到隔壁?
见他愣住,徐福就知道定是没有送去。秦始皇一路应当也是疲乏的,他在这头舒适地泡着热水,秦始皇却没热水可泡,徐福心中有种淡淡的羞愧,于是对那伙计道:“给隔壁也送一桶水去。”
徐福有命,那伙计哪敢不从?马上就应了。
伙计退出去关上门,徐福回转身来脱衣入水,等舒舒服服地泡完之后,徐福扯过澡巾拭擦身上的水迹,擦到一半,他看着水面上映出的人影来,不自觉地顿住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日他见到的陈会脖颈上的暧昧痕迹,他又突然想到了在王宫中时,脖颈上像是被啃咬过一般的一大片红痕,当时他还因为碰上去火辣辣的,特地请了侍医来……
徐福不自觉地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澡巾一下子便掉了下去。
而徐福还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将那澡巾捡起来。
若是……若是他没有看错,那……那他身上痕迹也应当是暧昧的痕迹才对。可他夜夜与秦始皇同床,能有谁在他脖颈上留下痕迹来?
徐福脑子里又蹦出了那个惊悚的想法来。
秦始皇!
秦始皇真的有断袖之癖?!
未等徐福确定心中所想,便有人过来敲门了,“先生可收拾好了?该用早膳了。”在门外的是桑中。
徐福打了个激灵,身上都有些凉了。
之前发高热的感觉还尚在脑中,徐福不得不赶紧起身,穿上换洗的衣袍,收拾好东西,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上呢?”方才满脑子都是秦始皇的徐福,那么一顺嘴就问出来了,等问完以后,他偏又察觉到了淡淡的尴尬。不要是他自作多情才好。他那张脸纵然出色,但秦始皇如何都不像是会沉迷美色之人。
桑中压低了声音,“应当也要出来了。”
徐福惊觉自己不应该在此地如此称呼秦始皇,但是已经说出口了,挽救也没用,就只能继续装淡定脸,走到楼下去,等待始皇下来之后,再一同用早膳。
老板准备了丰盛的早膳,虽然这在吃过千年后美食的徐福眼中并不算什么,不过老板的态度可见一斑了。
“徐先生这便要走了?”老板脸上还露出了几分不舍来,就好像徐福在他这里多留一阵子,便能沾些神仙气似的。
“嗯。”徐福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老板叹道:“日后徐先生若是还来,定要再到我这客栈中来。”
“嗯。”徐福又随口应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以后还会来蜀地,答应一声倒也不会如何。
说话间嬴政便也换了一身衣袍,从楼上下来了。
明明与往日并无区别,但徐福见着嬴政以后,便不自觉地打量他高大的身形,和他冷峻的面容。徐福面上淡定不已,但心中已经尴尬至极了。别别扭扭地吃完早膳,一行人又从镇上启程,继续朝着咸阳而去。
上了马车,嬴政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些书简,问徐福:“可要看竹简解乏?”
徐福正觉尴尬,听嬴政出言,便立即接过了竹简,翻开一看,徐福就觉得有些惊异了。
这些书简或许是在镇上搜集来的,他没料到这个时候,在这样小的地方,竟然也会有类似故事书的存在,那竹简之上刻有不少逸闻,看来倒也有趣。
不知不觉,徐福便遗忘了身边还有一个秦始皇。
他自然也不知,嬴政手中并未执书简,那他是如何解乏的?自然是盯着徐福便可解乏了。
徐福入迷地看了会儿竹简,很快便看到了最后一个故事。
也是当地一则逸闻。
有一美男,颇受女子青睐,当地女子开放,主动向他示好,美男拒之,言未能遇到喜爱的人。数日之后,当地来了一教书先生,那先生博闻广识,比起冷漠不易亲近的美男,倒是更受当地女子欢迎了。只是这先生也是谁也不喜欢。便有女子猜测,他是否在外地已有发妻。
徐福看到这里,暗中道,说不定只是择偶要求太高,或是同他一样,想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罢了。
徐福低头又往下看去。
那美男一日偶然听到教书先生教导学生,所出之言句句精湛,且颇合他意,美男起了结交之心,便邀教书先生至府中论学,两人逐渐引为知己。
徐福心道,不会又是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吧?
他匆匆往后看去,脸色却陡然变了。
嬴政一直盯着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徐福脸上骤变的表情,忙出声问道:“怎么了?”
徐福还有点蒙,他抬起头来,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两人目光相接,嬴政双眸深邃,眸中似乎还含着什么他瞧不懂的情绪。
徐福发觉自己有些不大好了,胸腔之中似乎有什么要蹦出来了一般。他的耳朵变得滚烫起来,满脑子都乱七八糟地挤着方才瞧到的东西。
若不是对面坐着的是秦始皇,他一定把手中竹简糊对方一脸。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