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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郦宫,正殿。
莫夏染端坐于主位之上,秀眉轻拢,目无焦距的盯着那盆特别的梦昙花,恍惚间,清月自殿外走了进来,白皙的脸蛋因一路小跑而泛着红晕,喘了口气,走上前,轻声说道,“娘娘,魏太医和花房的小太监小喜子都在殿外候着了。”
莫夏染回过神,轻叹一声,淡淡的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
少顷,魏之然魏太医低着头,躬着身子走至殿中,一甩官袍,跪下,身后,跟着忐忑不安的小喜子,同样低着头,笔直的跪在了地上。
“臣魏之然叩见皇后娘娘。”
“奴……奴才小喜子叩见皇后娘娘。”
莫夏染抿了抿唇,轻声道,“都起来吧,小喜子,你且在一旁等着,本宫一会儿有话问你。”
“是。”小喜子战战兢兢的起身,碎步退至一侧,低头静静立着。
魏之然亦起了身,低垂着眼眸,不卑不亢的轻问,“不知娘娘哪里不适?”
莫夏染看着他,突然将手边的梦昙花盆向前推了推,眼神瞟了清月一眼,清月会意,取出一条纯白丝巾,从梦昙花粉色的花瓣上,轻刮下了些淡粉色的粉末,清月将这丝帕递到了魏之然的面前。
“魏太医,本宫今日请你来,是想叫你替本宫看一看这粉末是些什么?魏太医应该不会跟本宫说假话吧!”莫夏染红唇微倾,嗓音轻轻柔柔的,却透着无尽的魄力,明亮的目光扫向殿下。
魏之然微微一怔,眉头微拢,拱手义正言辞的说道,“回皇后娘娘,臣身为太医,所谓职责便是保证娘娘的凤体康安,岂有说假话的道理。”
莫夏染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道,“那便请魏太医好好看一看。”
“是。”魏之然低头应道,小心的从清月手中接过丝帕,先聚神观其色泽,再凑近鼻间嗅其气味,最后探出两指,沾了些粉末细细分辨,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将丝帕交还给清月,犹豫了一下,才低头朝着莫夏染回道,“回皇后娘娘,这粉末……”
“是什么,是毒药吗?”莫夏染皱眉,嗓音轻颤的道出心中猜忌。
魏之然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沉声道,“回皇后娘娘,可以说它是毒药,也可以说不是。”
“此话怎讲?”莫夏染眉头紧了一分。
“此物乃紫竹桃的花粉,紫竹桃的果实有治愈风寒咳嗽之效,是一味药材,而这紫竹桃的花粉却含有毒素,通过香味进入人体,潜藏于体内,若在中了紫竹桃花粉的情况下饮酒,便会诱发毒性,使人意识迷乱,混沌不清,严重的话甚至会产生幻觉。”
听着魏之然的话,莫夏染眸底的神色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秀眉拢得更紧了。
“中了紫竹桃的花粉,会不会致命?”莫夏染脸色有些不太好,冷冷的开口。
魏之然想了一下,继而点点头,缓缓说道,“吸入过量的花粉,会让人浑浑噩噩,整日贪睡,久而久之,会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并且死后不易查出来,是后宫曾经惯用的手段,展初煌新帝登基,已经下了令列为禁药。这后半句,魏之然并没有说出来。
莫夏染惊骇的滞住,默了一瞬,俗语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在这后宫中,自问从不想争夺些什么,或是为难谁,然而,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她的命……
心境渐凉,莫夏染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
失神间,立在一旁的小喜子突然惶恐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磕着头,哽咽着嗓音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
送梦昙花的那日,花房正好是他当值,却不慎将这有毒的花送了过来,他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呐!
莫夏染皱皱眉,目光看向魏之然,嘱咐道,“有劳魏太医了,这件事情,魏太医不会说出去吧!”
魏之然聪明的拱手道,“皇后娘娘偶感风寒,微臣是来为娘娘请脉的。”
莫夏染轻轻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偏过脸对清月道,“清月,送魏太医出去,顺便随魏太医去太医院取些治风寒的药材。”
“是。”
清月轻声应着,转过身随着魏之然一同跨出了正殿,然而,她和莫夏染都没注意到,魏之然在一转身之间,嘴角勾起的一丝浅笑……
殿内,只剩下了莫夏染,和瑟瑟发抖,不停磕头求饶的小喜子。
莫夏染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别害怕,本宫只想问你几句话!”
小喜子勉强止住了啜泣,瘦削的肩膀却还不停的抖着,脑袋垂得低低的,惶恐道,“回,回皇后娘娘话,皇后娘娘要问什么,奴才,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莫夏染莞尔轻笑,微微点了点头,“本宫相信你!”
未时刚过,金秋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温馨恬静,碧蓝天际白云悠扬飘逸。
柳月琴午睡刚起,慵懒无聊的坐在暖阁内,心不在焉的抚着琴,琴音忽高忽低,忽疾忽缓,曲不成调,一个不留心,琴弦勾断她修剪完美的指甲,她“嘶”的一声缩回了手,秀眉深深蹙起,一股怒气浮上心头,她生气的扬手将名贵古琴扫落。
古琴砸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啪啪”几声,琴弦根根崩断。
此时,巧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主,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柳月琴不悦的眸光扫了过去,慢悠悠的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懒懒的修着方才折断的指甲,嗓音有气无力的说道,“什么事儿啊,值得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好歹也是大将军府出来的,也不怕叫人看见了笑话!”
巧荷惶恐的向侧边退了半步,低着头,尽量平静的禀报,“回主子话,皇后娘娘方才让人来传话,说要来看看娘娘,现下已经快到栖月宫了。”
闻言,柳月琴心虚的手一抖,指甲修歪了,然而她没心思在意了,呆滞了一瞬。
“主子,主子!”巧荷心慌的皱起眉,亲生唤着,“主子,皇后娘娘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呐?”
柳月琴定了定神,狠厉的眸光射向自乱阵脚的巧荷,低声斥道,“该死的东西,咱们又没做什么,慌什么慌!”
话语稍顿,她腾地站起,随意的从首饰盒中挑了一支护甲套在指甲断裂的手指上,眸光淡瞥向地上的古琴,不急不慢的吩咐道,“巧荷,把琴收下去,顺便告诉小厨房,准备茶和点心。”
抬手拢了拢高高挽起的发髻,她红唇微挑,仪态万千的接道,“你扶我去厅前恭迎皇后娘娘,记住,你要敢给我露了什么马脚,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巧荷不经意间对上她狠毒的眼神,不禁浑身一抖,惊恐的点头,“奴,奴婢知道了。”
栖月宫正殿,殿前修整了两个小花圃,种满了名贵的绿菊,微风轻拂,坐在殿中便能感受到香气扑鼻,清幽宜人。
莫夏染面无表情的绕过花圃,径直迈进殿内,身后,清月和雁儿一左一右的跟着迈了进去,其余宫女太监自觉的滞下脚步,在殿外静立伺候。
余光瞥见她的身影,柳月琴已快速的站起,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怎么有空来我这栖月宫呢?”
莫夏染冷眼扫过,巧妙而疏离的绕过她,直接走向厅中主位,拂袖坐下,口气不太好的说道,“本宫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柳妃吗?还是柳妃不欢迎本宫?”
她的冷言反问,令柳月琴有些许的意外,脸上笑意僵了半分,心虚的瞟了一眼,而后在她右侧的圆椅上坐了下来,“臣妾当然欢迎,皇后娘娘来与臣妾说说话,臣妾这是受宠若惊呢!”
“哦?”莫夏染淡淡的扬起一个音,眼角扫到右手桌案上的点心,毫无兴趣,只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是茉莉花茶,满口的茉莉清香,“本宫还以为柳妃做了什么对本宫不好的事情,害怕本宫来呢!”
柳月琴一怔,握着丝帕的双手绞得死紧,咬唇干笑道,“呵呵,怎么会呢,皇后娘娘您真爱说笑!”
莫夏染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的睨了一眼,叹道,“本宫也希望自己在说笑!”
话语顿了顿,她扭过脸看了清月一眼,清月立刻向前迈了一小步,这才发现,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置放着一枚青碧色,绣着精致芍药花图样的荷包,呈在了柳月琴的面前。
“皇后娘娘,这是?”柳月琴看了一眼,疑惑的蹙眉。
莫夏染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开口,“本宫知晓柳妃素来喜香,前几日花房新送了一盆特别的梦昙花过来,本宫想着花若谢了可惜,便让清月将花瓣摘下晾干,然后做成了香囊,赠与柳妃,这株梦昙甚是独特,别的梦昙花都是白得胜雪,这株梦昙花瓣上却泛着淡淡的粉红,甚是娇艳动人,仔细看来,倒跟柳妃美人红颊,很是相衬。”
此言一出,柳月琴的脸色倏地一白,双手更加绞紧,紧张的微喘着,“这,这么特别的梦昙花,皇后娘娘还是自己留着把玩吧,臣妾,臣妾不懂欣赏,只怕会负了娘娘心意。”
莫夏染脸色一沉,笑意掩去,冷冷的开口,“柳妃,本宫好心好意的送你,你却一再推拒,难不成是怕本宫下毒吗?如若如此,不如叫来太医,仔细的验一验!”
音落,她抬头,作势要扬声唤人,柳月琴见状,慌忙自椅子上起身,微颤着手将那香囊拿起,轻笑道,“娘娘赏赐的,臣妾欣之若胜,臣妾谢过娘娘。”胡乱的福了身谢恩,她急忙将香囊塞到巧荷的手里,再看巧荷,她脸色煞白,双手虔诚的捧着香囊,颤抖不停。
莫夏染冷眼睥睨,将她主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轻叹着站起身,慢慢向外走着,“本宫累了,也不多留了,回去了。”
“是,臣妾恭送皇后娘娘。”柳月琴垂着眸,微微福身。
“柳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害人之事,本宫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莫夏染走到门边,脚步稍顿,意味深长的嗓音低沉飘过。
语落,她迈开匀称双腿,头也不回的步出,身后,清月和雁儿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柳月琴呆愣原地,一抹怨毒自眼中射出,狠狠瞪向莫夏染离去的背影,冰凉的手掌紧紧攥紧,她算个什么东西,尊她一声皇后娘娘,那是抬举了她,凭她也敢来教训她。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竟不知,莫夏染明明有权利有理由兴师问罪,她却没有这么做,只因同样身为女人,她同情她,亦理解她,身为后宫中的女人,心中都有着许多身不由己,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家族的兴衰,不争不斗,或许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悲!可叹!
出了栖月宫之后,莫夏染的心事沉重,久久难平,不想回宫,便让雁儿领着其余宫人先行回宫,只让清月陪着她,四处走走。
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走着,一抬头,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拙政殿前,目无焦距的盯在那块金漆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苍劲有力,自小跟在爷爷身边,她也算见识过不少古董字画,懵懂知道些许,她看得出来,这幅字的主人,必定写得一手好字,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皇嫂——”
失神间,一道温润嗓音自身后响起,音落,身着湛蓝锦袍的颀长身影闪至眼前,脸上噙着浅笑,如沐春风的看着他,清爽的犹如一株青莲。
莫夏染淡淡一笑,红唇轻动,“九王爷。”
展初麟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三个金漆大字之上,唇角笑意更深,贴心的说道,“这三个字是皇兄亲笔所题,皇嫂是来找皇兄的吗?怎么不进去呢?”
莫夏染粉颊一红,羞赫的偏过脸,口是心非的否认,“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怎么会来找他呢!”轻轻柔柔的嗓音低喃着,更像是告诫自己,却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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