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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6卷]
第229节第223章小辣椒捅刀子
两年前的某天,就在段晓楼带着凌妙艺离开扬州回京不久后,何当归与廖青儿结伴去上学,一进书院就听见一班千金小姐正叽叽呱呱地议论着什么“亲生的爹不要她娘,也不要她,不知她娘当年做了什么有亏德行之事……”
“不,我猜着那个何敬先也不是她的亲爹,否则何家为什么不要她……”
“没错,她娘被打发回罗府后不久就又嫁人了,可见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
“我二姑在家里寡居十年了,每次一有人来给她说媒,她隔天就悬一回梁,她真是我们女子的典范……”
何当归和廖青儿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何敬先”和“罗府”等关键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何当归只做听不见,在众人有如实质一般的目光中,如常地走进琴舍擦拭她的五弦琴。而廖青儿却压不住火气,跑去众人面前双手叉腰,舌战群儒,把说过何当归闲话的小姐们的鸡毛事抖落一地,甲小姐是小妾之女,母亲在夫家犯过偷盗罪,乙小姐给某公子递信被拒,蹲在河边偷哭,丙小姐,呃,某天上课放过一个屁……
虽然廖青儿的斗鸡状模样暂时打压了众人的兴奋度,却也不能减慢流言传播的速度,而且“第一金枝身世之诟病”是多么诱人的话题,相比之下那些小姐们的糗事根本不够看。
这个话题风一样在澄煦书院中吹开,并不断地被罗白琼等人添枝加叶,给众人提供新的谈资,廖青儿愤愤之余,誓要查出散播流言的源头在哪里,把那个阴暗的小人从阴沟里拽出来晒晒太阳。于是,她挂着个黑色披风自称“福尔摩斯”,扯上兴趣缺缺的何当归扮了个医生“华生”,不过此案没有尸体给“华生”检验,“福尔摩斯”的推理水准也欠缺,两人磕磕绊绊地查了几天,瞎猫撞上死耗子地抓住了几个书院中传不良小报的书童,然后,何当归一眼认出小报的原件用纸乃是京城文竹轩的青竹宣纸。
两人刚得出结论,流言是从京城流过来,然后廖之远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扬州了。他向何当归道歉说,当初段晓楼看上她之后,他和陆江北就稍微调查了一下她的身世,并把相关的调查书信收藏于饮马镇的白沙山庄,后来,凌妙艺去山庄里住了几天,盗走了那些书信,才致使消息外泄。
直到那时,何当归才知道那个最喜欢穿红衣、号称“小辣椒”和“谎话精”的凌妙艺是自己的表姐,而对方明知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还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何当归对这个结果不知该做何感想,而廖之远则塞给她一封陆江北的亲笔信就告辞了。
那封信用凌乱的狂草写就,与何当归印象中温文尔雅的陆江北大不相符,信中说,对于擅自调查她的身世,并保管不善让消息外泄之事,他感到万分抱歉。只因当初在水商观中段少托他做媒,而他又把段少当成弟弟看待,因此就让探子进京城何府打探了她的身世。如今恶果已经造成,再怎么道歉也于事无补,不过他会设法补偿她,以表心中疚意。
从那以后,何当归再没见过陆江北捎来书信,更没见过陆江北本人,渐渐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而且她也没太生陆江北或廖之远的气,毕竟他们不是散播流言的罪魁祸首,昔年还曾帮她找过非常重要的金锁。
流言来得快,去的也快,连何当归自己都记不清是哪一天上学的时候,她失去了众人的注目礼,也没再出现在大家茶余课后的话题中,那件事就那样淡了下去。而此时,突然听见常诺提起陆江北,并跟她继父何阜的案子扯上了关系,让何当归不由得疑心,陆江北顺水推舟的踩了何阜一脚,莫非,这就是他对自己的“补偿”?
无怪乎她会这样想,陆江北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为人又是“好好先生”的那一类,很难想象他本人会跟何阜有什么旧怨。既然陆江北曾调查过她的身世,自然很清楚她母亲跟何阜之间的往事——有钱的大家闺秀找上个穷小子,后来穷小子卷了钱跑了,大家闺秀伤心地去道观中避世去了。
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那穷小子何阜活脱脱就是个现世的陈世美,而陆江北认定,她也是恨何阜的,所以才会搜集何阜为官不良的各种罪证,叫何阜吃不了兜着走,以补偿当日泄露她身世之后给她带去的麻烦。
身世没曝光之前,她含含糊糊地被认定为罗家的表小姐,外人只道是她父亲的身份不高,报不出响亮的名号,所以才报了外祖家的名号。身世曝光之后,众人抓得最多的痛脚,就是她母亲失节再嫁,以致她家教不好,以致她在男学子心中跌份儿为“可被包养的小妾”,总是对她纠缠不休。
如此想来,陆江北确实给她惹来过一些麻烦,如今这样的补偿方法,她也可以坦然接受。可是,何当归仍没大弄明白,问常诺:“既然何阜的家产已经没入官中,你怎么能暗中转给我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舟逝兄,你究竟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多少给我透个底吧,否则那银子我收得忐忑,而且那些犯法的事我断不敢做,我又没有我四妹妹那样的靠山,杀人放火都不怕。”
常诺失笑道:“你不敢做犯法的事,却敢当着我的面对王爷不敬,我瞧着你胆子比我都大。放心吧,清逸妹妹,我会把此事做得不留痕迹,连天皇老子也查不到你头上来,而且你的靠山比罗白芍大多了,假以时日你就会知道,就算你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有个男人矢志不移地给撑着天堵窟窿。”
“得了,你不必再无孔不入地为宁王说好话了,”何当归叹气,“看来你还不如我了解宁王,在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他离了就过不下去,而且舟逝你真的太高看我了,似我这般平庸的女子,不但对宁王的功业没有帮助,还要扯他后腿,让他追悔莫及。”
常诺面带柔色,宽慰道:“你不用担心,王爷不要求你为他做任何事,他只是想……”
“我是顺风的帆还是逆流的水,假以时日你就能见分晓,”听不下去的何当归立刻打断了他的鬼话,他话里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朱权,听一百遍都不是,她气鼓鼓地问,“何阜的家产有多少?我给你们做十天的苦工,统共能挣多少银子?我对银子兴趣比较大。”
“清逸妹妹你很缺银子花吗?”常诺歪头打量她,“不可能吧,且不说王爷赠你的那些‘定情信物’价值不下十万两银子,单是每年年底我附上的银票就有三千两,你为何坚决拒收那些银票呢?”
何当归绷着唇角说:“我只挣我应得的银子,何阜的银子是从我娘那里骗走的,我能替我娘拿回一两是一两。至于宁王的那些礼物,我生恐搁在我院子里哪天碰坏了,将来偿还不起,所以全都存在齐宝钱庄的藏宝柜里,钥匙保管在我手中,每年五十六两的保管费,真是好贵,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负担一半。”
常诺听了之后更在心中大呼,女人心,海底针,一个十一妹就够他头疼的了,如今又冒出一个原则性极强的清逸妹妹,真是让他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样的坚持和强硬态度有什么意义。王爷为她捧上一座米山面山她不碰,却要去稻田里一粒一粒衔谷子,满口说着“我对银子兴趣比较大”,却又给人感觉她不为金银所动。这种怪异的违和感,就跟他的十一妹一模一样,口中喊着肚子饿,等他风风火火给她做了一桌子饭菜,才发现她的饭量比麻雀还小,吃两口就停筷子了。
常诺不明白,女人终其一生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就算她们不像男人那样直截了当,直奔主题,至少也不该绕得太远吧?而眼前的这个少女却给他一种云深雾绕,快要绕到天上去的感觉。他实在拧不过她,所以只好放弃“给王爷找女人”的主题,顺着她的思路走,算着她的鸡毛小账:“每年五十六两保管费,再加上清逸你来回的车马费,存完东西会口渴的茶水费,我就赔你个整数一百两吧,三年就是三百两,怎么样?”
何当归微笑:“跟阔人谈买卖就是爽快,原本我不该占你便宜收这么多,不过有来有往,我相信这次绝对不是你我的最后一笔买卖,这一次我挣个开张彩头,下一次你光顾我的时候,我也给你一个好价钱。话说,何阜的家产到底是多少,你是不是还没查到眉目啊?”
“两万两。”常诺回答道。
“两万两?”何当归的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又在找借口把宁王的银子塞给我?”
两万两?!她和青儿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几乎可以说风靡整个扬州,在壮阳和青楼领域都卷起了一股不小的旋风,赚了三年,才得了两万多两银子的红利。
当初的本钱,除了她买香木棺的钱和老太太的传家宝“进献奖金”,还有青儿从廖家带出来的六千两多银票,再后来还加进了珍珠姐的一笔私房钱,有了这些本钱,再加上她和青儿强强联合的生意头脑,加上青儿做房地产生意的前世老豆的生意经,用最少的银子买到了最具发展潜力的几个好店址,生意做得如此大,才有了如今青儿的两万两身家、她的一万五千两身家和珍珠姐的八千两身家。
而何阜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四年前去京城之前,从她母亲那里连哄带骗弄走近两千两银子,去京城做了个捞不到油水的闲官,才短短四年时间,怎么可能把两千两变成两万两?不可能,从各种意义上讲都不可能。
“我真没骗你,那两万两都是何阜自己的家资,”常诺沉声道,“我让狱吏严刑拷问何阜,查问他银子的来源,他鬼哭狼嚎地反复说那些钱全是他夫人的嫁妆,还说他夫人是扬州的大家之女。虽然我不知你娘的嫁妆总共有多少,可是像我家那样的门第,在我姑姑出嫁时也只给她备了一万四千两的嫁妆,你娘怎可能大手笔的送人就送出两万两银子?两万两,在我们漕帮都不是可以随意拿出手的数目。”
何当归抚着袖口的梅花,根据他话中的线索分析道:“舟逝你能随意进出京卫大牢,对狱吏发号施令,而且你出身的门第也比罗府高,却甘愿抛弃原有身份,跑到扬州来经商,这种创业精神委实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