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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姝坐在书房里。
四四方方的书房,融暖袭人,容姝略有些苍白的面容,泛着红润光泽。
许是热了,容姝解下身上白底绿萼梅披风,纤细的身段,宛如扶风弱柳。
秦隐站在门口,看着容姝动作娴熟的煮茶,顾自斟一杯茶,端坐在榻上浅浅饮茶,极为贞静。
容姝觉察到一道视线注视她,并未回头,除了秦隐,还会有谁?
今日关氏与秦隐一同回南陵,超出她的意料。
关氏小产,消息属实,可她并不认为会是谢桥所为。
而她小产,自然没有必要留在京城。
容姝眼睫半垂,不知为何,见到关氏走出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对自己与秦隐之间的关系,不报任何希望。
门扉合上,屋子里的光影黯淡。
容姝的背脊不禁挺直了。
秦隐撩开袍摆,端坐在她的面前,目光淡扫一眼旁边的茶盏,径自斟一杯,捧在手里,寒风吹冷的手被温润的茶杯暖热。
“你会煮茶?”秦隐浅抿一口,清雅淡香溢满唇齿。
容姝轻轻颔首。
秦隐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何送关氏回京城?容不下这个孩子?”平静的目光落在容姝脸上,直视她的眸子,极为锐利,仿佛要将她给看穿。
面对他的质疑,容姝不怒反笑,浅淡柔软的笑容,映衬她眸子里莹亮光芒,透着别样的神采。
“你的嫡子我都容得下,何必去为难一个庶子?相比起来,稚儿、逸儿存在的威胁更大,不是么?”
秦隐一顿,似笑非笑道:“关氏的孩子不同,他是你的耻辱。”
容姝心口一滞,可不就是她的耻辱?
他都知道,心中一直都很清楚、明白。
她的耻辱,他却那般维护关氏。
不顾她的脸面,尊严。
“秦隐,我现在在想,当初是因为什么爱慕你。甚至不顾一切,费尽心思嫁给你。旁人都说你不是良人,我不信,我认为自己一腔热情,能够焐热你的心。你给我那么多的难堪,忽视、冷落,我都忍了。可我的真心,一再被你作践之后,我才发现,你这堵南墙或许我跨不过去。”
“你也知晓关氏腹中的孩子,对我来说是耻辱,你有怜惜我之心,不用我开口,也应该将她送走。”容姝说到这里,忽而抬起头,眼睛看向秦隐,红唇微抿,嗤笑道:“母亲向来教我贤良淑德,要有容人之心。所以我嫁给你得知关氏有孕时,我忍了。当时,就算我强硬要灌关氏打胎药,你也无法阻拦。我为何要绕个弯子,将她送到京城去让大姐姐给她落胎?”
“秦隐,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给关氏一碗打胎药,这事情捅出去,我也在理,丢脸的是你!我顾及你的脸面,你何时才给我半分尊重?”容姝言语里并不显露卑微,只是陈述事实。
“容姝……”
“不说京城,你看南陵,哪家府中的妾侍敢爬在主母头上?”容姝的话语,不疾不徐,却令秦隐难堪,无地自容。
秦隐默然。
“我想与你好好生活,再多委屈都忍了。你是父母官,多的是穷苦百姓需要你伸张正义,而不是将这份心浪费在后宅。哪天我若将关氏发卖了,我们的情谊到此为止。”容姝双手紧紧拧着锦帕,心口到底是缺失一块,空落落,无限悲凉。
父亲说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真的撞上这堵南墙,方才知晓,真的很痛。
“容姝,你还记得我娶你时说的话?你到如今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秦隐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诮:“关氏是个妾,甚至是身份卑贱的奴婢,任凭你是主母,也不是轻易能够将她发卖。”
容姝破碎不堪的心,传来阵阵绞痛,她冷笑几声,自袖中摸出一张卖身契,拍在桌子上:“秦隐,这是姜裴给我的新婚贺礼,你说我够不够资格发卖她?”
秦隐面色一变。
容姝笑道:“我一直都看得清楚我是何身份,姜裴也看得清楚,所以他给我一份体面。至始至终,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说罢,不等秦隐再度开口,容姝起身离开。
她觉得与秦蓦修复关系是个梦,她从今日起,要学会一点一点,将秦隐自心中驱逐。
寒凉的风如巴掌一把刮在容姝脸上,整个人清醒过来。
秦隐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善待孩子的嫡母,一个为他打理后院的嫡妻,而非一个心爱的女人。
姜裴之所以将关氏卖身契给她,便是想要她念在这份情,好好对待孩子。
她手里一直拿捏着关氏的命脉,不将她发卖出去,便是顾忌秦隐。
真的卖了,两个人的情份到头了。
容姝站在门口,回头对秦隐说道:“你不给我该有的尊重,我自己给。你要我替你打点好后院,照顾好孩子,也罢,这是我的份内事。但是有一点,后院里,无论如何,你都不得插手!”
“容姝——”秦隐轻唤一声,容姝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桥能帮她一时,终归需要自己立起来。
秦隐,真是伤透她的心。
她不能让父母、谢桥失望。
香卉看着容姝眉宇间陇上清愁,失魂落魄的自书房出来,抱怨道:“小姐,姑爷又欺负您了?他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咱们休了他,让大小姐给您做主说一门亲事。”
容姝驻足,看向香卉,香卉噤声。
“拿着账本,去找关氏。”容姝说罢,去往关氏所在的屋子里。
关氏躺在床上,大夫扶脉,叮嘱她多休息,身体并无大恙,开药方给关氏调理。
西乐送走大夫,便见容姝带着婢女站在门口。
“夫人……”西乐见到容姝,如临大敌,想要将她挡在门外,容姝却是带着香卉进去。
容姝看着关氏气色红润,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一扬,“关姨娘身子可好?”
“这一路上老爷为我的身子,耽搁不少时日,不然早已回南陵。好在身子是养好了,只是这些时日,劳烦夫人上下打点。”关氏张口不离秦隐,她知道秦隐是容姝的死穴,所以利用秦隐对她的好,刺激她。
容姝一笑:“姨娘的身子自然要养好,你若有个病不好不要紧,府里还有两个孩子,传给他们可就不好。”
关氏咬牙:“不知夫人来我这有何事?”
“不是大事,只是你管着庶务这些时日,账本上亏了几千两银子。这是你犯下的错,我给你十天时日,将银子给补上。”容姝将账本放在关氏手里。
“哗啦——”
关氏挥手将账本扫落,厉声道:“容姝,账本交给你了,亏欠的银子与我有何关系?你少赖着我!”
容姝垂目睨一眼地上四处散落的账本,并未气恼,气定神闲的拿出卖身契:“这个关姨娘认识吧?”
关氏想看容姝耍什么花样,带着怒火的眸子望来,并未看清,凑近一看,认出是她的卖身契,心中大惊:“你从哪里偷来的?”
肯定是容姝偷来的!
姜氏之所以提拔她,她伺候姜氏时恪守本分,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卖身契在姜氏手里!
姜氏过身之后,她翻找一遍都不曾找到,便知卖身契被姜家人拿走,怕她对两个孩子不利。
如何会给容姝?
“偷来也罢,抢来也罢,左右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你不肯将贪墨的银子拿出来,我也不逼你。如今是我掌家,自然要减少损失。十日内不见亏空的银子,你就等着牙婆子来提人!”容姝从容不迫,并不将关氏放进眼里。
有时候,看淡一些事,所面临的事情,便不再是问题。
“你敢卖了我,老爷不会放过你!”关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卖身契居然会在容姝的手里!
今后容姝想要拿捏她,轻而易举!
她如何能够允许!
容姝又不是高门贵女,同样是妾生子,又比她高贵到哪里去?
她如何肯服气?
“你说,我要不要把你卖到窑子里?让你接客将银子补上?”容姝脸上一直带着清浅的笑,看着关氏双目冒火,却又不能奈何她的模样,心中极为畅快。这段时日,被关氏压着她的郁气一消而散。“我们如今也算是姐妹,你不必客气。到时候想老爷了,也可以给我捎句话,我安排老爷去见你。”
关氏看着容姝离开的背影,尖叫一声,拽出枕头朝门口砸去。
“贱人!”
容姝站在门口,听到屋子里咒骂的声音,嘴角闪过讥诮。
西乐匆匆自容姝身边走过,直奔前院。
容姝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转瞬恢复平静,快步回到屋子里。坐在榻上,容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尖利刻薄。
咄咄逼人。
越来越不像她了。
可情势所逼,她继续容忍,心软下去,无法立足之人是她。
她不是一个人,有疼爱地父母,有关怀她的长姐。
眼睛里像是揉进沙砾,酸涩刺痛,手捂着眼睛,滚烫的泪水灼烫手心。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不想尔虞我诈,可生活不需要软弱。贤惠……只有遇到对的那个人,方才能显现出来。显然,她的忍让,使得关氏变本加厉。
明明杀了关氏的威风,心中畅快之后,却是锥心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香卉推门而入,容姝整理好情绪,怔然地坐在榻上。
“小姐,您不知道,西乐找姑爷给关姨娘做主,哪知老爷将她数落一顿,灰溜溜回后院,关姨娘气得又是一顿打砸。小姐,您不知道今儿个您有多威风,真是太解气了!”香卉腰杆儿也挺直了,往日里被关姨娘欺压得好憋屈,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
容姝轻笑一声,紧锁的眉头并为舒展。关氏并非省油的灯,定不会善罢甘休。
“香卉,你让人盯着西园。”容姝疲倦的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睡得并不安稳,梦中都是秦隐的身影,惊醒过来,恍惚间,见到秦隐坐在屋子里。
容姝眨了眨眼,那道幻影还未散去。揉着眼角,叹道:“阴魂不散。”
秦隐脸上的神色一僵,缓缓地开口:“醒了?”
容姝耳边出现秦隐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去,赫然是秦隐毫无表情的面容。心中一紧,她方才那句话,岂不是被他听去了?
随即,又释然。
她本就是不得宠,秦隐听去又能如何?顶多不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罢了。
“嗯。”容姝起身,坐在铜镜前,梳理散乱的青丝。
秦隐站在她的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篦子,绾成高高的发髻,斜插进一支金步摇。
容姝揽镜自照,柔顺的青丝,梳成精美的发髻,一丝不苟。
她都梳不了这般好。
哂笑一下,他这手艺,只怕是在姜氏身上练出来。
她说:“谢谢。”
秦隐一怔,脱口而出道:“她很喜欢这个发式。”
容姝嘴角的笑僵滞住,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水袖一荡,容姝已经拔下金步摇,一头青丝如瀑散落下来。
秦隐问:“不喜欢?”
“昨日之前,我与她的眼光相同。”容姝望着铜镜中的秦隐,嘴角微微上扬,“今日后,她喜欢的我都不喜欢。”似怕秦隐不明白,强调道:“不论什么,我都不要喜欢了。”
秦隐嘴角垂下,她是强调不会喜欢他了?
“如此更好。”秦隐手里的篦子扔在妆台上,沉声道:“你说我不给你体面,今日我住进你屋子里。”
容姝浑身僵硬。
“你尽快生下嫡子。”秦隐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容姝嘴角掠过一抹讽笑,她想要的时候,秦隐不曾涉足她的屋子。
她不要的时候,秦隐却要与她同住。
——
西园。
秦隐陪着关氏用膳。
关氏食之无味,容姝耀武扬威,秦隐却不曾给她讨公道。
“老爷,夫人说账上亏空几千两银子,妾根本就不知道。进京前就交给她,若是有个问题,之前为何不说?”关氏明里暗里,指责容姝无事生非。
秦隐并未顺着关氏的心意,缄默不语。
关氏见秦隐埋头吃饭,心中一阵不痛快。放在往日,秦隐应该说由他处理。
眼下他不吭声,便是让她顺着容姝说的做。
关氏泪水滚落下来,委屈的说道:“老爷,您不知夫人说的话多过份。妾身份是卑贱,可她也不该如此折辱妾。说是填补不上亏空的银子,将妾发卖到窑子里接客,直到填补上银子为止。”说话间,暗自观察秦隐的面色,见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这也便罢了,还说什么妾若想老爷了,捎一句话给她,她安排老爷去见妾。妾对老爷一片赤诚,夫人若是当真将妾卖进那等肮脏之地,宁愿死了。”
秦隐手一顿,“她当真如此说?”
西乐嘴快道:“老爷,姨娘没有半句假话。”
秦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顿时胃口尽失。
“老爷,您要给妾做主,那银子妾当真不知道。杀了妾,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关氏矢口否认,吞进肚里来的东西,哪里能轻易吐出去!
秦隐额角青筋突突跳动,耳边萦绕着关氏的哭声,不胜其烦。推开关氏缠过来的手臂,冷声道:“你好生养好身子,这段时日我住进夫人屋子里。”
“老爷,您要夫人生嫡子么?”关氏狠狠咬着唇瓣,一股邪火攻上心头。莫怪容姝得瑟,原来是拢络住老爷的心!
该死的!
关氏压下心头慌意,她绝不能让容姝太得意!
“夫人是该有个自己的孩子,这女人有了子嗣,心便会定下来。夫人调理身子生孩子,逸儿、稚儿便不能让夫人操心,由妾照料。”关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抹干眼角的泪水,强打起精神:“老爷快些去夫人屋子里,妾不留您了。”
秦隐叮嘱她早点休息,大步离开。
关氏脸上的笑容隐去,满面阴戾。
——
秦隐离开西园时,天已经一片漆黑。
长随提着灯笼跟在秦隐身后。
秦隐脚步停在容姝门前,屋子里并未点烛火。往日里,他从这里路过,屋子里的烛火,并不曾熄灭。
他今日说在这里歇下,她便睡了?
秦隐示意长随退下,径自推门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眼前恍惚出现容姝对着他笑的模样。垂目,朝室内而去,床榻上,被子高隆成一团。
秦隐拿起一旁折叠整齐换洗的衣物,去往净室,一桶滚烫的热水,如今只有一点温热。
秦隐不打算唤人提热水,净身后,躺在容姝的身边。
身旁的人,身子瞬间紧绷。
秦隐侧身,手搭在她的腰间,将她扳正,附身上去。
重重帷帐落下,遮去一室春色。
事毕。
秦隐挂起纱帐。
容姝抓着裘衣匆忙穿上,跑到净室,撑着木桶,对着痰盂干呕。
秦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呕吐,冷硬的面容侵润在阴暗处,散发着丝丝寒气。
容姝平息胃里的不适,手背擦拭嘴角,眼里氤氲水汽,转身见到站在屏风处的秦隐,微微一怔。
“我的亲近,让你如此难以忍受?”秦隐不知这句话是如何说出口,只是觉得他去一趟京城,回来之后,容姝就变了。
屋子里陷入沉默。
良久,容姝哑声道:“我努力做好一个妻子。”
秦隐嘴角带着一丝讥诮,“但愿。”
容姝喝下一口冷茶,浑身冰冷,身上都是他的气息,隐约带着独属关氏的味道。一阵反胃,容姝捂着嘴,压下呕吐之意,唤道:“香卉,打热水。”
“是。”香卉便去打热水。
片刻,香卉将水备好。
容姝便去沐浴,几刻钟,身上的味道洗干净后,穿着裘衣出来。
秦隐不挑剔,就着容姝用冷的水洗净。
出现在床边时,床褥被子已经换了,容姝盖一床,他的那一床摆在边上。
秦隐抓起甩在榻上,掀开容姝的被子,躺进去。
容姝一夜辗转难眠,天蒙蒙亮,便起身洗漱,去往厨房做了几样糕点,煮好营养粥,端着去往东院。
秦逸、秦稚已经起身,端坐在桌子上,见到容姝来了,高兴的迎上前来:“母亲,您今日做了什么?”
“梅花香饼,茯苓糕,如意糕,还有时令肉末粥。”容姝一一端出来,给他们舀出粥,每人碟子里一样放一块点心:“念早课了?”
“念了三字经。”秦逸、秦稚异口同声道。
“真乖。”容姝揉了揉二人的头,温柔的说道:“快吃,等下母亲送你们去私塾。”
秦逸咬一口梅花香饼,含糊不清的说道:“母亲,您这样好,父亲一定会喜欢您。您别伤心,爹爹看清楚关姨娘真面目,就不会这般冷落您。”
秦稚点头道:“就是。”
秦逸闷声说道:“父亲其实很好的。”
容姝板着脸:“食不言……”
“寝不语。”秦逸、秦稚接过容姝的话。
容姝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秦逸、秦稚用完早膳,蹬蹬蹬跑到书房,拿着他们昨日写的大字,交给容姝:“母亲,这是先生布置功课。”
容姝端庄坐在榻上,认真检查。发现错处,便会严厉纠正。见他们明白过来,便会温柔的给予夸奖。
秦隐站在门口,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幕,心中情绪复杂。
她的确对逸儿、稚儿很尽心。
是合格的母亲。
府上也打点的井井有条。
是合格的妻子。
她端正坐在榻上,秦逸、秦稚围绕在她的身旁,清丽的面容笑容温柔,童稚的声音萦绕在耳。
这样一副画面,出现在他的睡梦中,期盼已久。
空洞的心,这一刹那,仿佛被触动。
东院里伺候的秦逸、秦稚的小厮,见到秦隐,连忙行礼:“老爷。”
“夫人经常来这里?”秦隐一瞬不瞬盯着屋子。
“夫人每日都来,小少爷的吃食都是夫人亲手做的。”小厮想起什么,多嘴道:“每日睡前,晚膳夫人会与小少爷一同用,昨晚没有来,小少爷习惯听夫人睡前讲故事,过了平日睡觉的点,毫无睡意。很晚才睡着,今儿个一大早起不来,怕夫人等,匆匆忙忙起来。”
秦隐‘嗯’一声。
这时,容姝带着秦稚、秦逸一同出来,见到门口的秦隐,微微一怔。
“父亲,我们去私塾了。”秦稚、秦逸恭敬的问候。
“嗯。”秦隐目光扫过小厮手里收拾他们吃剩下的早点,对秦逸、秦稚道:“我送你们去。”
“母亲送我们……哦哦,好,父亲、母亲一同送我们去。”秦稚话转了一个弯,一手拉住秦隐,一手拉住容姝。
容姝不忍拒绝孩子的请求,脸上的笑意敛去,将他们送到私塾。
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秦隐,“老爷,妾身要去早市,您要去衙门,我们先走了。”不等秦隐开口,容姝带着香卉离开。
秦隐望着她的背影,抿紧唇,转身去往衙门。
容姝并未去早市,而是从另外一条道,绕回府。
府门口,容姝看着对面走来的秦隐,眉心一皱。
秦隐面色一沉,他是去衙门,转而记起并未用早膳,一起来,容姝不在屋子里便去探望秦逸、秦稚,哪知容姝在那里。
可他却不曾想到,容姝竟会撒谎。
她分明没有去早市。
容姝心中有一丝尴尬,面上不显分毫,问道:“老爷不去衙门?”
“嗯。”秦隐率先进去,原本想要将关氏的话,说给她听。秦稚、秦逸交给关氏,她安心调理身体。可今晨一幕浮上心头,便没有再提。
容姝脚步一顿,回到屋子里,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地汤药。
“这是谁喝的?”容姝问道。
“姑爷身边的长随送来,他说是老爷吩咐的。”香卉回道,心中却是极为疑惑:“小姐,姑爷根本就不心疼您,您染病也没有一句话,您今儿个无病无灾,他怎得送药来了?”
嘀咕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容姝一怔,眸光微微闪动。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掐进手心,隐隐有一丝预料,浑身发寒。
“冷了我再喝。”容姝吩咐香卉:“给我端一碟子蜜饯。”
“是。”香卉离开。
容姝端起药浇灌在盆栽里,找出干净瓷瓶,倒一点药汁进去,收拾好,香卉进来。
容姝道:“我出去一趟。”
“我陪您去。”香卉不放心容姝。
容姝沉吟片刻,点头,同意香卉跟随。
容姝乘坐马车,去往医馆,吩咐香卉在门口等着,方才进去,将瓷瓶递给掌柜道:“掌柜,这里头是何药?”放二两碎银在案上。
掌柜闻了闻,将银子推过来,道:“夫人,这是避子汤。”
容姝脸色唰地惨白,身形止不住晃了晃。心口剧烈的抽痛,令她承受不住佝偻着背,捂着心口,阵阵钝痛。
掌柜见容姝脸上苍白毫无血色,不由担心的问道:“夫人,您无事罢?”
容姝手指紧紧抓握,揪紧衣襟,她隐有预料,原以为是做好心理准备,乍然一闻,浑身的血液似乎被抽空,头晕目眩。
他让她生下嫡子,只是一个借口,免得她生事么?
容姝强撑着一丝力气,离开医馆。
掌柜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能刮走。
摇了摇头,这许是内宅争斗。
这夫人如此伤心,只怕是她夫君所为?
“造孽!”
——
西园。
关氏坐在床榻上,给秦隐缝制罗袜。
西乐匆匆进来,眼底掩不住的喜色,轻快的说道:“姨娘,夫人将药喝下去了。”
关氏手一顿,挑眉道:“当真喝了?”
“千真万确,她似乎有点怀疑,留了药去医馆问,得知是避子汤,那脸色,啧啧,真难看。”西乐想起容姝苍白如雪的面色,啐一口道:“她的手段了得,小少爷待她如亲娘。奴婢替您去问候小少爷一句,理都不理会。”
关氏冷声道:“便宜她了。”早知,该给她灌一碗绝子汤。
反正她待秦逸、秦稚亲厚,便当亲儿子养罢,有无子嗣,都不要紧。
“姨娘,老爷在她屋里头住下,您总不能每日送一碗药给她。”西乐心里也害怕关氏失势,她跟在关氏身边,丫环婆子谁不敬她?
也得罪不少人。
关氏一旦被发卖,她也如丧家之犬。
“是得想个法子,永绝后患。”关氏眼底闪过狠绝,手抚摸小腹,阴冷的一笑,“先将卖身契拿来,否则受制于她!”
西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附耳对关氏嘀咕几句。
关氏一愣,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倒是比我心狠,只是……”关氏摇了摇头,惋惜道:“老爷住在屋子里,不妥。”
若非秦隐搬去与容姝同住,她早就一把火,全都烧干净了!
“姨娘,您的小月子也坐满了。身子也养好,该要个小少爷。”西乐意味深长道。
关氏目光微微闪动,赞赏看西乐一眼,坐在铜镜前梳妆。挑选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裹着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女披风,前去外院,正好碰上秦隐,娇俏道:“老爷,妾身做了几样您爱吃的菜。”说罢,挽着秦隐的臂膀。
香卉站在二门,看着关氏亲昵的挽着秦隐,张了张嘴,话说不出口。
秦隐蹙眉,问道:“你有事?”
香卉磕巴道:“没……没事。”
关氏眼角一挑,对香卉说道:“你去回夫人,老爷在我屋子里用膳,等下回去。”
香卉点了点头,看着秦隐与关氏去往西园。蓦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道:“老爷,夫人她病了。”
秦隐脚步一顿,回头道:“请大夫了?”
香卉摇头。
秦隐想去探望,可想到容姝对他的抗拒,沉声道:“你去请大夫。”
香卉看着秦隐去往西园,跺了跺脚,跑回正院。看着容姝脸上毫无血色,躺在床榻上,闭眼梦呓,手背贴着容姝的额头,隐隐有些烫手。
香卉记起关氏挑衅的一眼,心中愤懑,心疼的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去请姑爷,他知道您病了,跟着关姨娘去西园。他心里头没有您,您又何苦呢?”
容姝眼睫微微一颤,手背摸着烫手的额头,缓缓睁开眼,喉咙干涩的说道:“院子里的事,不必再找他。”
“小姐……”香卉泪水落下来,咬牙道:“我们回京城,老爷、夫人不会不管您。”
容姝摇头:“我难道要靠他们一辈子不成?”安抚香卉道:“我无事,大约是昨夜洗了冷水,受凉了。你扶我起来。”
香卉连忙扶着容姝起来。
香兰将大夫请来。
大夫扶脉,受寒发热,开了药方,便走了。
香兰去煎药。
容姝望一眼天色,夜幕降临。想要去与秦逸、秦稚去用膳,头一阵晕眩,手脚无力。
“香卉,你去督促少爷们用晚膳。”容姝靠在床柱上,等着服用药后在睡下。
“小姐,您关心小少爷做什么。您自个身体不适,他们也不小,还能饿着不成?”香卉替容姝不值,嘟囔道:“反正姑爷自个的亲儿子,他都不急。”
容姝叹一声,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叮嘱香卉道:“今日那碗药,我觉得有问题。你悄悄去打听,查清楚。”她觉得既然给了一回,定然还有第二回。不管是不是秦隐,她心中要有个底细。
若是关氏——
容姝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她不会再手下留情!
“是。”香卉也知道容姝病了,完全是因为喝了那碗药,立即离开去查办。
容姝头重脚轻,躺下去了。
而西园里,秦隐与关氏在用晚膳。
关氏给秦隐斟酒,面色娇红道:“老爷,从京城回来,您便不曾理会妾,今夜……留下来?”娇软的身子,依偎在秦隐怀中,手穿过衣襟抚摸上他结实的胸膛。
本来是借口留下秦隐,如今倒是有点意动。
秦隐很少在她这里留宿,有孕后,更是没有同房过。
关氏仰头,亲上他的喉结,秦隐扶正她的身子,因喝酒嗓子有点沙哑:“离开南陵太久,公务堆积,今夜要去处理。”
“老爷。”关氏拉住秦蓦,顺势倒在他的怀中。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嘭’门被推开,秦隐的长随闯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不好了,夫人的屋子走水了!”
------题外话------
啊啊啊~亲们别轰炸烟儿啊,今儿个剧情需要铺垫,姝儿的性子还是要吃点苦,不过明天得虐关氏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