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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妈妈的话没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一入眼便是满地的碎瓷片,见了这种光景,她顿时心疼的一下子忘了说什么好。这样的好东西,若是那出去当了,可不得值好多着钱呢。
春桃见韩妈妈那皱在一起的眉头,便知道她心疼了,只在一旁道:“姑娘正生气呢,妈妈你又乱嚷嚷什么?”侯府的规矩,下人之前即便是亲属,也要按照规矩互相称呼,不然满府的亲戚家人,听着不像话,所以除了私下里头,春桃也都规规矩矩的喊韩妈妈一声妈妈。
“姑娘就为了早上娴姐儿折梅花的事情生气呢?”方才选花瓶的时候,韩妈妈也在,虽说赵菁说的话是有些让孙玉娥尴尬,可人家赵菁是宫里头出来的姑姑,这说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光听着就觉得有道理,孙玉娥不过是个小姑娘,如何能赶上她的见识,不过只能乖乖听着了。
“姑娘快别为这个事情生气了,菁姑娘什么的,等过几日夫人的丧事办好了,她就走了,还能天长地久的在这侯府待着?姑娘倒是想想,这几日老太太可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方才听说张妈妈忽然把后花园的两个洗扫婆子给绑走了,若不是老太太发的话,她可不敢呢!”
虽说张妈妈是管下人这一块的,但人口采买都是韩妈妈张罗的,那两个婆子就是通过了韩妈妈的关系,往侯府里来的,韩妈妈少不得在里头收了银子,如今人被撵去了庄子上,她们少不得又要来找她疏通。这虽又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差事,可好歹韩妈妈也要弄清楚了这其中的缘由,才能让孙玉娥去老太太跟前求情去。
“老太太能有什么不对劲的,还不都一样吗?”孙玉娥这时候心里正不爽快,哪里听得下去这些,只气呼呼道:“不过就知道捧着宫里来的那个罢了,也不知道个亲疏,真是老糊涂了!”
孙玉娥在韩妈妈跟前说话从不知忌讳,反正她们几个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到徐老太太的耳中。
韩妈妈见孙玉娥到底是小孩子脾气,说话又不经头脑,心下倒是着急了几分,只又小声道:“姑娘可别再闹小孩子脾气了,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侯府这么大,保不准就隔墙有耳呢?姑娘还是小心些。”
其实孙玉娥并不傻,只是从小被徐老太太宠成了这样轻狂的性子,这时候听了韩妈妈一声劝告,到也安静了下来,便开口问道:“韩妈妈,那被撵走的两个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跟我说一说?”
外头议事厅里,赵菁也回过神来,看着外头天阴阴的,也怪冷的,便又不想出去了,正打算折回去热凳子上坐着,就听见外头专管接洽的一个小太监来回话道:“姑姑,户部的堂官来收账本了,顺便问之前支出的银子可够使了,若不够要先预支着,摄政王恐要往南方出兵去,只怕过几天户部就要被掏空了。”
太后娘娘发话,为安抚在外为国血拼的武安侯,武安侯夫人丧事上头的一应用度全部由户部支出,收入则全部全部归武安侯府所有。武安侯这一阵子又在外头一连打了好几个胜仗,连太后都这样慷慨了,因此各家的吊唁银子,也相当的可观。尤其是有几家有闺女待字闺中的人家,这一次的银子给的都很足。
要出去打仗之前,人人都避之不及,深怕闺女嫁过门就当寡妇。如今瞧着人家打了胜仗,凯旋回京说不准又要加官进爵了,便一个个又贴了上来,这就是人心呐!
赵菁虽然没怎么见过那个武安侯徐思安,却也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头一个嫁他的,大约是想给自己儿子找个便宜爹,这后头想要嫁他的,只怕都是想着一进门就能穿上的一副正二品的诰命服了。
不多时,小太监便引了户部的堂官进来。上一回因为太后娘娘的恩赏,赵菁是跟着传旨的太监和户部侍郎曹大人一起来的,这一次来收账本,自然是不会惊动到那么大的官了,便是不来一个堂官,只来一个跑腿的小厮,其实也是无大碍的。
沈从才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一个肌肤雪白如玉、一双杏眼比一般人都大了一整圈、表情肃然中带着一丝闲适的姑娘坐在上头。
他只是一个户部堂官,并没有入过朝,自然也没瞧见过宫女是个什么样子,但只听曹大人也一口一个菁姑姑的喊,又想着那人是皇帝跟前服侍的人,必定是有了年纪,听上去不说四五十,也有三十四的模样,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秀眉画目、风髻雾鬓一样的美人。
“菁……”姑姑两个字一时说不出口,舌头打了个结,好容易才挤出了出来:“姑姑……”
赵菁见了来人,不过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模样老成,国字脸盘,皮白眼大的,倒是标准的国家公务员的样子。见他愣了一下,便堆上了笑,起来先对他福了福身子道:“大人怎么称呼?”
这时候沈从才才清醒了过来,只急忙拱了拱手道:“不敢,在下是户部的沈主事,今日来受曹大人之托,来姑姑这边收武安侯府的账本。”
赵菁方才早已将账本整理过了,如今正放在厅中茶几上,便让一旁站着的小宫女拿过去送到了沈从才的面前,坐了下来道:“沈大人先看一眼,看清楚了之后再取走,省得到时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要劳您再跑一趟。”
沈从才坐下来,翻开账册低眉看了一眼,见上头各条名录写的清清楚楚的,并不像是忙乱时候胡乱登记的,正想开口要问,那边赵菁倒是先了口道:“给沈大人的这一本是我后面誊抄过的,之前的太乱了,又有好些涂改的,只怕你们看不清楚,账目都是一样的,上回支的银子还够使,若是有多的,将来也一并归还户部。”
赵菁的声音温软优雅,她们当宫女的,说话都讲究气定神闲,声音要做到不温不火,便是心情不好,在主子跟前也要端着笑脸,这是最基本的素质。
沈从才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说话,连呼吸的动作都变的小心翼翼了起来,生怕自己出的气大了,扰着赵菁这样珠圆玉润的声音。
“哪里的话,在下出来的时候,曹大人还一再的吩咐,说太后娘娘的旨意,让好好操办武安侯夫人的丧事,可惜最近连年征战,所以户部的银两有限,因此只支了一部分,还等着姑姑您派人再去取呢!”
沈从才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户部就只差寅吃卯粮的,一有多余的银子,就充军饷去了,若是这边多拿了一分,那头就要少一分,真是一点儿盈余也没有。
赵菁在宫里这些年,平常听太后和摄政王耳提面命的,又如何不知道呢?所以这次她也是卯足了劲儿,用最少的银子,来办一场看上去相对体面的丧事,毕竟这也是皇家的颜面。换了别人,一想着是朝廷出银子,不铺张浪费也就算了,必定也是要中饱私囊,好好的捞一笔的。
“户部的难处我也知道,银子就不用再支了,只巴望着那多余的银子都能用在刀刃上,这样也不枉费太后娘娘的一片体恤之心了。”赵菁是在替郑太后办事,因此不管自己有多辛苦,断然也不敢多说一句,只颂太后的恩典便是了。
沈从才在户部也打滚了有些时候了,还从来没见过有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的人,心里越发对赵菁又高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姑姑连日辛苦了,下官一定如实回曹大人,更要谢太后娘娘的恩典。”
这官话说了一箩筐,小宫女上了一盏茶来,沈从才便坐在那边翻看账本,手里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赵菁低着头,手里捧着茶盏,略出神的往外头看。户部的账本已经交了,等过两日给徐老太太的账本也交了,她的事情大差不差也就完事儿了。
武安侯府自有家庙祖坟,武安侯夫人的墓穴也开始动工了,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时候,将武安侯夫人的棺椁停放在家庙里头,只等着墓穴盖好了,武安侯夫人便可以入土为安了。
赵菁想到这里又觉得无趣,若这武安侯夫人真如那些嚼舌根的婆子说的一样,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嫁给了武安侯,偏又掉了孩子,死在了他们家,这一辈子当真是白活了一样的。不过更亏的必定是那位武安侯,也不知道他在前线,到底知不知侯府的这些事情。
赵菁正胡思乱想中,忽听见算盘子噼啪一声,沈从才已经看完了账本,将那算盘拿在手中习惯性的晃了两下,倒是让赵菁吓了一跳。
赵菁尴尬的往沈从才那边看了一眼,正待发问,见沈从才已经抬起头来,朝着自己拱了拱手道:“菁姑姑这账本实在精细,里头的价格也确实公道。”多余的话沈从才便没有说,这里头有几项开销是和内府一样的,可内府那些价格,沈从才就不好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从里面捞油水,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堂官,自是管不着的。
“那就辛苦沈大人走这一趟了。”赵菁见他站了起来,知他必定是要告辞了,这时候茶也凉了,多喝一盏也是无话,赵菁便顺着他的心思说话了。
沈从才点了点头,瞧见外头天气又阴,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想着下午还要去户部应卯,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