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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一雀跃只是因为自己终于看出了一些眉目,可话音刚落就突然反应了过来,笑容也渐渐隐去了。
尽管这么说有些可笑,但在她看来,阿容是阿容,郭贵人是郭贵人,这一点她一直以来都分得很清楚,从来不会混为一谈,所以她会为了阿容难过,却只会替郭贵人感到惋惜。
只是就连锦一也没想到,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阿容”而不是“郭贵人”,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个名字了。
她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滋味,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原来都还在。
记得以前阿容的确提过老家有一个妹妹,也很疼这个妹妹,总是把俸禄攒起来,自己只留一点,其余的都是拿给家里用。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妹妹也进到这个牢笼里来,卷进明争暗斗中?
而且,如果采月真的是阿容的妹妹的话,那么这好像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萧丞似乎并不急着回答,还在低头盯着那碍事的披风看,就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麻烦事儿一样,表情不怎么好。
锦一见他不说话,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然了,知道他是嫌自己把披风弄脏了,正在无声地抗议呢。
于是她挪开了踩着披风的脚,把上面的尘土拍干净,最后用手提着披风,这样下摆就再也不会被拖脏了。
做完这一系列为了让他安心的举动后,锦一抬起头来,继续追问道:“我猜对了……”
最后一个“么”字被清脆的撕拉声盖住,她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情况,萧丞就已经替她将披风多余的一截撕掉了,以免她再被绊倒。
“……”锦一的手还紧紧攥着披风,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话没说完,被他夺走了注意力,微张着嘴,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向下又朝上,只觉得“简单粗暴”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这一行为。
然而这就是他,做的事总是比说的话更俘获人。
可萧丞神色未变,仿佛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撕下来的布料仍被他拿在手中,更衬得那只手明净如月,他还在仔细审视着那件披风。虽然不再完整,但看上去的确比之前的顺眼多了。
直到确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后,萧丞的脸色稍霁,这才想起锦一问的问题,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证实了她的猜测无误,却见她整个人呆若木鸡,没了之前的喜悦,还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来。
早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她居然还会被左右情绪?
一思及此,萧丞好不容易才展开的眉头又拢了起来,反问道:“怎么,难不成你现在都还很在意她么?”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害的动物,锦一一听他的声音不对劲,立马回过神来,表情真挚,不假思索道:“没有,我现在只在乎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回答得太过毫不犹豫了,效果好像适得其反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氛围变得很是微妙。
但是锦一发誓,她绝对不是为了讨好萧丞才这么说,毕竟有时候下意识说出口的除了谎言还有实话。
她这吃了亏又不长记性的毛病只有在萧丞面前才会发作,也只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辗转难眠,难道这些都还不足以表明她只在乎他一人么?
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后,萧丞还是没有说话,对待事情的态度和以往一样,没有话说就继续走他的路。
还好几次这样下来,锦一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方式,不再因此而感到失落。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耳朵还捕捉到了一道极不明显轻哼声。语调微微上扬,是愉悦的,听得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跟了上去。
别扭个什么劲儿。
笑着笑着锦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丞刚才的沉默似乎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笑得更开心了,不禁又想起了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不知羞的事。
当时萧丞还没这么处变不惊呢,锦一别的斗不过他,但有色心有色胆,要论起肉麻,绝对是个中翘楚,所以她最喜欢时不时说几句不正经的话来调侃调侃他。
而每一次他都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殊不知耳根早就红透了。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萧丞是个有情绪的正常人。
可是现在呢?
锦一用余光打量了他好几番,却没看出什么异样来,这让她有了危机感。难道是她功力减弱了,还是萧丞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这么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锦一拍了拍脑袋,突然惊醒了过来。刚才被那么一打岔,差点把正事都抛在了脑后。于是接着问那个只问了一半的问题,道:“那采月现在是不是想找出皇后的把柄,然后替她姐姐报仇?”
知道了采月藏起来的那一重身份后,那天在屋子里没想明白的事也都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有两种人能引起萧丞的注意,有用的和碍事的。听他当时的口吻,采月明显是属于后者的。只是她是怎么碍事的?
采月无疑是最了解郭贵人的,就算没有亲眼看见是谁陷害了她的姐姐,想必也猜得出来。可是猜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家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除非她能找到证据,或是让比她有地位的人说出来。
所以她找到了惠妃,可惠妃也死了。那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另外找证据么,还是找一个更大的靠山?
然而这一次萧丞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避重就轻道:“郭贵人这个妹妹,倒比她聪明得多,只可惜选了一条死路。”
她的确是想报仇,却不单单是为了揪出凶手来,恐怕连旧账都想翻出来好好算算。
还好锦一没听出来他在回避,只注意到了一个词语——聪明。竟然能让他说出这两个字来,看来一定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吧。
可是,具体体现在哪里?她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反而不知不觉跟着萧丞来到了掌印值房。
她初次来这地儿,只觉新奇,朝四下随便张望了一会儿,满足了下自己的好奇心。不过屋子里干净整洁,除了必要的书案和椅子,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虽然这掌印值房没什么可看的,但里面就连角落都有暖气,身上的冷气全被冲刷掉了,着实暖和舒服,弄得锦一很想赖在这儿,不愿再走出去挨冻了。
不过也只能是光想想罢了,毕竟她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于是锦一又绕到了前面去,见萧丞已经坐在书案前,看内阁送过来的票拟。大概是事态紧迫,急着处理。
她便不想再去打扰他,打算就这样默默走掉好了,却不料刚想收回视线就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移开也不是,无视也不是。
这种注视无形中带给人压力,就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最后锦一不自觉地一步一步挪到了他的身边,解释道:“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丞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她,眉眼俊逸,重新提起了在雪地里没有说完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他能看出她的不安,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于是把所有好的都给她,以为这样就能消除她的顾虑,却好像没什么效果,她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锦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本来想说“没什么”的,可见他一脸执着,似乎是一定要问出什么来,只好把自己之前的纠结都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老是对我忽冷忽热,还总爱给个巴掌再赏颗枣,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她越说越为自己这点女儿家情怀感到不好意思,最后说不下去了,立马笑眯眯转移了话题,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了,真的!”
萧丞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希望于对方而言,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种感觉,他比锦一还要熟悉。可她还笑得傻乎乎的,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担心了。
托她的福,他又第一次尝到了自责的滋味。
锦一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只能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往前带了带,最后跌坐在了他的腿上,被他圈得牢牢的。
“……”锦一又被他的不按常理吓了一大跳,差点叫了出来。敢情他刚才沉默又是在想该怎么占她便宜?
她把身子往后仰,想要尽量远离他,可是后面就是书案,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没辙了,只好挣扎着,说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快放……”
话又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被堵住了嘴唇。
锦一瞪大了眼睛,鼻间满是他清冽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的理智。
虽然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了,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温柔,没有侵略性,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心。
锦一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被放开了也没缓过来,直到萧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从不会对别人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