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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去宪王府都要傍晚才回,这一日到家时天也快黑了。没跟着去的紫檀照样在二门内等着,见郡主下车连忙跟上去耳语几句。
季荔宁看着紫檀神色有些紧张,郡主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忙凑上去问怎么了。
郡主道:“你先回去,今儿个自己吃饭吧,就别往乐安堂来了。”
季荔宁心道不好,劝道:“娘别生气,如今实在不值当的撕破脸。”
郡主顺顺闺女耳边的发丝:“娘知道,你放心吧,这事且等我留着腾出手来再办。”
季荔宁一福身带着人回自己院子去了,一面走一面悄声吩咐:“去大夫人那儿探探底,派个谨慎些的人去。”
银朱应了,转身去找人,看着笑嘻嘻的七宝默了一瞬,跟她身边另一个不甚显眼的丫头说:“樱桃,你去。”
樱桃默默地一弯腰便转身去了,留下七宝在原地笑呵呵地看着银朱。
银朱笑道:“你也是个好的。”
七宝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文鸢姐姐也这么说我呢。”
银朱两眼盯着面前的七宝看了片刻,见她仍旧仰着笑脸不为所动,便道:“我知道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小心些,可别办砸喽。”
七宝一蹲身笑道:“姐姐放心。”
此时的文道居里祥和又安静,大夫人正歪在炕上吃牛奶羹,陪房徐家的婆子拿美人拳给她敲着腿。
红叶进来回道:“二夫人回来了。”
大夫人手里的勺子“铛”地一声落进瓷碗里,笑道:“终于回来了。”
徐婆子在一旁道:“二夫人一定气坏了。”
“天道有轮回,也该她生会儿气了。”大夫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倒让有心奉承徐婆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夫人,若是二夫人查到了咱们……”
大夫人把碗扔在了桌上,细致的白瓷立马碎了一桌子:“怕什么,莫说她查不出来,查出来又怎么样?查出来她还能跟我翻脸么?”
徐婆子忙弯了弯腰,脸上的笑愈发谄媚。
郡主在回乐安堂的路上大致听紫檀讲完经过,脸阴得像块冰,连侍候了多年的紫檀紫棠也不敢吱声。
回了自己院子里,郡主刚坐下,就有两个丫头捧了明日要穿的霞帔,只见深青的纱罗乱七八糟扯成一团,本来绣着的织金云霞凤纹也被抽出了金丝。
“只有霞帔吗?”
紫檀道:“是,已经反复查过了,其他的都完好。”
郡主眉头拧起:“把东西拿去给玉娘,让她夜里赶赶,若是补得好就罢了,补不好再说。”
紫檀道:“还是让她过来补吧,万一再有人使坏……”
“她没有那么大胆子,不会再来了。”郡主捏了捏鼻梁,“送去玉娘那里吧,在这儿毕竟工具不全,也不方便。”
紫檀应是,招呼丫头们收拾了霞帔就去找玉娘了。
玉娘的母亲是多年前蜀地进贡的绣娘,后来新皇登基大赦出宫,后来结亲生子,女儿玉娘就继承了母亲的绣功,因缘巧合入了宪王府。再后来永淳郡主嫁季家,去东北,身边便一直带着这个玉娘。
绣工讲究的除了一双手便是一双眼,所以玉娘跟随郡主后很少再亲自做活,郡主也很爱惜玉娘这双妙目,一般的活就让小绣娘做了,玉娘为此给郡主培养了不少徒弟。
但是即使玉娘再爱惜自己的眼睛,见紫檀捧来的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也不再敢交给徒弟,当下连饭也不吃了,吩咐徒弟道:“取我绣箩来,再多点几盏灯。”
紫檀吩咐一个小丫头,让她去跟郡主复命,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就在屋里坐下来,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娘。虽然郡主说了她不会再派人来捣乱了,可万一她不死心呢?万一她黑心到想整死郡主呢?
这个她是谁,众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霞帔是让只野猫儿给撕烂的,丫头们进到放着霞帔大衫的屋子里的时候还看到那只猫了呢。一间屋子怎么好端端地就跑进只猫来了,满屋子的衣裳布料它不撕偏偏就咬了这明日亲蚕礼要穿的霞帔,这是在糊弄谁呢。
可事实就是这样,一只猫罢了,有什么证据是她做的呢?不但查不到她,还得继续防着,君子对上小人,自古就没什么好办法。
玉娘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埋头理着金线,心里盘算了一回,便飞针走线地修补起来,饶是紫檀这种见惯了世面的大丫头,也惊叹了一回,真是开眼了。
乐安堂里郡主听了小丫头的回话,想了片刻,道:“紫棠,你去开库房,把我以前穿的礼服都找出来,看有没有跟这件差不多的霞帔。”
礼服多少年才换一套,虽然样式没怎么变,但布料却大不相同,新旧程度也不一样,若找到一件相仿的,也好歹能糊弄一下。
紫棠带着人把库房里几个最老旧的箱子都打开了,找出来三四件霞帔。
郡主来回比较了半天,指着一件道:“把这件打理打理,若是玉娘那边不行,明日就只能先用这件了。”
紫棠忙带着人去熨洗,一边又派了人把玉冠大衫等都看住了,整个院子虽忙忙碌碌,却还是有条不紊。
蒋嬷嬷立在一旁劝道:“郡主先吃饭吧,别为了这些小事伤了身子。”
早就候着的魏姨娘也不敢说笑,默默站在屋角的阴影里。
郡主点了点头,蒋嬷嬷赶忙亲自出去张罗饭食。
郡主吐了口浊气:“有这样的蠢妇,季家要完了。”屋子里仿若无人,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回应。
阴影里的魏姨娘慢慢地踱出来,给郡主兑了碗梅花卤子,轻飘飘地说道:“郡主别急,慢慢来。他们快完了,咱们要走的路可还长着,万一弄脏了手可就不好看了。”
郡主听了这话,抬起手对着光看了一下,恍如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是啊,不好看了。”
绮绣阁的季荔宁刚与季安媛一起吃过饭,回到屋子里便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银朱一个:“陪我溜达两圈。”
银朱精神一抖,这是又拉着我干、干什么事啊?
银朱陪着季荔宁在不甚宽阔的屋子里转了几圈,刚松了口气,只见自己家姑娘“啪”的一声把一扇窗户推开了,凉风灌了进来。
银朱刚要张嘴,就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窗口,于是这嘴就没合上,一声差点涌出来的尖叫被手疾眼快的季荔宁给捂了回去。
那身影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大概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子,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突然出现在二楼的窗边,还真如鬼魅一样。
季荔宁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嗓音怪怪的,好像公鸡被人捏住了脖子:“属下陵辰。”
季荔宁点点头:“我以前见你们不多,叫不上名字来,今后见得多了我会认得的。”
那人不再回应,季荔宁耸了耸肩,这人真无聊。
“我有两件事交给你,其一,查查我堂姐在京中跟谁有往来,其二,”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我知道你们有路子,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北关卫二小姐手中,是密信,要快。”
说完还不放心补充道:“你知道卫二是谁吧?”
那暗卫低头抱拳:“属下知道。”
季荔宁想想,没有别的事了,便道:“你去吧,注意安全。”
眨眼间那人便消失了,银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合上嘴,一直这么傻傻地看着窗外。
季荔宁关上窗户拍拍银朱:“傻丫头,都走了,别看了。”
银朱回过神,整张脸都哭丧起来,姑娘唉,这么刺激的事咱能找个人跟我轮换一下么?净整这些我一颗小心脏受不了啊。
宪王府里,世子正在书房看书,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盅补汤进来了。
世子看了看她,放下书,一边洗手一边很随意地问:“表姑娘说什么了?”
那小丫头束手站在一旁:“姑娘吩咐,查季大小姐的关系往来,送密信至北关卫二小姐。”
世子拿开盅盖:“这丫头,真是添麻烦,咱们还有人在那边么?”
“最近查的严,袁先生让明线都回来,暗线也就地潜伏了。”小丫头神情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世子咂咂嘴,接过丫头递上的信,看了两眼便三下五除二撕开了信封。
世子一目十行,发现厚厚的一封信没有一句是正经话,全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我就说嘛,这丫头没这么傻,这封信是她试水的,你给她送驿站得了。”世子笑着摸摸下巴。
丫头低头应是,接过信刚要出门,又被喊住。
世子眯着眼笑,手指弯曲敲着书桌:“还是送到永毅伯那儿去吧。”永毅伯在军中,情报网没人敢动。也正好让他们爷俩提前熟悉一下,免得日后见面尴尬。
丫头等了半天没有其他吩咐,便机械地行了个礼出去了。
谁知还没走出廊子,听见后面有人惊喜地叫道:“晨儿?是晨儿吗?”
丫头嘴角一抽,快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