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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马车上,萧御有些担忧地道:“真的就这么放过卢氏了?”
凤照棋吃惊地看着他:“哥,你是想斩草除根吗?真是无毒不丈夫!”
萧御:“……”
谢景修摇了摇手中半杯清酒,道:“钰儿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又来了,萧御有些无奈。
“是啊,世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什么?”谢景修挑了挑修长的眉。
“夸你聪明。”萧御道。
谢景修掩唇轻咳了一声:“钰儿不要如此,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萧御:“……”还西施呢,美不死你。
凤照棋扭头把脸埋在车壁上。呜呜,我要下车!
春天已经过去了啊,结了婚的人了不起啊?!
凤照棋也被安顿在广安堂,看着他与萧御极为相似的容貌却有着天真纯朴的性子,医馆里的诸人都不由得觉得新奇。
“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师父啊。”陆容容围着凤照棋转了几圈,啧啧叹道。
她的身份在广安堂里已是心照不宣了,按亲戚关系来算,陆容容还是凤照棋和萧御的表妹。
凤照棋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安国公府的出身,安府几次派人来请,她情愿留在广安堂打杂也不愿意回去当她的富贵大小姐,不由得对她更多几分好感。
只是他哪里知道安府对于陆容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她身份如此尴尬,无论那些前来相请的安家仆人在这里表现得多么恭敬亲近,只要她一去到安府,谁还会拿她当回事,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回事。
陆容容听了凤照棋的钦佩,把手中洗干净的抹布当成帕子甩了甩,嘻嘻笑道:“这位表哥果然跟师父是不一样的。”
“说我什么呢。”萧御挑帘子进来笑道。
百灵和陆容容眼睛一亮,一起围了过去。
百灵道:“对了师父,今天林将军家里人来人了,还带了一个大夫过来,说是越北侯最信任的军医,专门请来替林将军治伤的。”百灵说着有些不满地道,“小秦大夫都说了我们配的药最好接续用下去,这样对林将军的伤势有好处。那个大夫真讨厌,看了秦大夫配的药,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把我们的药说得一文不值。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公子你出手,林将军的伤哪能好得这么快。这会儿倒是抢功来了。”
百灵越说越不忿,萧御皱眉问道:“没让他换其他药吧?”
能这么颐指气使的大夫,多半是个有真本事的,但是萧御还是更相信秦竟配的药。
在秦竟的照顾下林显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好转,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更换其他的药。
“小秦大夫坚持没让用他的药。”陆容容笑道。“看不出来小秦大夫那么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固执起来也怪有魄力的。”
百灵噘起嘴巴道:“可那个人还是全程看着小秦大夫换药了。”因为秦竟将萧御清理伤口和用特制的药水消毒的步骤加入进去,百灵总觉得那个人偷师了。
“他还问小秦大夫要我们那个消□□水的配方。”百灵道,“小秦大夫竟然还给他了,真是气死我了。”
萧御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好了,都说了咱们绝不藏私。他不是军医吗,他能多学一些,军队中的士兵受了伤也会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百灵顿时哑火了,半晌才咕哝道:“我知道了。”
“我去看看林将军,你们俩带着照棋去安顿一下吧,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就当替照棋接风洗尘。”萧御道。
百灵笑着应声,走到凤照棋身边:“二少爷请随我来。”
……
天色将晚时,一个女人顺着街道慢慢走近,一直走到凤府的大门外。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凤府朱红色高大的临街正门。
只是那道门此时紧紧地关闭着,从前她每一次从外归来都厌倦踏入这道门槛,如今却是失去了再次走进去的资格。
守门的小厮早就看到了她,只是目光隐晦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便转头朝里奔去。
老爷白日回来之后就给全府人下了命令,凤大夫人已是弃妇,不准再让她踏入凤府的大门。
只是她毕竟掌家数年,积威甚重,她站在凤府门前,下人也并不敢上前驱赶,只能飞快地回去报信。
卢氏唇角露出一丝讽笑,慢慢地抬步踏上台阶,抬起素日里养尊处优的手,重重地拍在门板上。
一直拍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却无一丝声响。
卢氏退后一步,冷声道:“开门!凤云飞尚未写下和离书,我还是凤府的大夫人!”
里面的人听着拍门声时就吓得胆战心惊,此时听她这样说更加犹豫起来。
两个小厮相视一眼,一人道:“要不……就开了吧。”
“可是老爷吩咐过了……”
“老爷可是对大夫人言听计从的,兴许只是气头上……”
两人还未商量出个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把两个小厮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却见是面上毫无血色的三小姐凤照琳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见过三姑娘。”两人忙上前见礼。
向来温文有礼的凤照琳此时却冷冷地瞪了他二人一眼:“可是大夫人在外头,你们为什么不开门!”
“是老爷吩咐下来的……”小厮为难地回道。
凤照琳不耐烦听他说话,抬脚就往门边走:“滚开!”
两个小厮不敢拦,却也松了一口气。
三姑娘会把大夫人放进来,他们也不算违抗了老爷的命令了。
大门缓缓打开,卢氏看门内走出来的是自己的女儿,泪盈于睫,一脸病容,不由得有些怔住了。
“娘!”凤照琳扑过来拉住她,焦急地上下打量,“娘,您没事吧?爹也真是的,怎么能把您一个人扔在外头呢。我们快进去吧。”说着就拉着卢氏往里走。
卢氏有些呆怔地随着女儿走进大门,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回她的正院。
正院里还留有几个下人守着,只是卢氏的心腹都不在了。此时见卢氏回来,俱是一怔,也不敢怠慢,慌忙殷勤地伺侯着,替卢氏净手净脸,更衣梳发。
卢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又一次恢复雍容华贵的贵夫人模样,一瞬间有些恍若隔世。
好像她从来没有从这个宅子里走出去过一样。
她根本不是什么礼部尚书的女儿。礼部尚书的确有一个嫡女自小被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她顶替了那个少女的身份,来到了京城,嫁入了凤府。
尚书府她回不去,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这十几年来能走动起来,也不过是看着他是凤府的大夫人,且和安国公夫人交好。
如今凤云宁已倒,她再失去凤府大夫人的地位,那尚书府里谁还会把她当回事?!进去了之后只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没了方嬷嬷和香叶,没了胡统领一众人的效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京中不是没有那个人的势力,只是她不敢去找。卢氏知道谢景修一定会派人跟着她的,否则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况且,除了胡统领是忠心于她的,其他那些人平日里受制于她,早就怨气横生,她也不敢将身家性命托付。
如今她思来想去,竟然只有凤府是她惟一的归处。否则的话,她就只能流落街头。
何其讽刺。
卢氏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却不知是为着别人,还是为着自己。
“娘,爹只是在气头上,他不会不要娘的。”凤照琳依偎在卢氏身边,轻声说道,“爹那么爱重娘亲,他一定会原谅娘亲的。”
“他原谅我?”卢氏冷笑出声。凤云飞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来决定原不愿谅她?!
凤照琳却以为她是担心凤云飞不原谅她,禀退了其他下人,自己依偎在卢氏身边,轻声道:“父亲真的对娘亲很好。我知道娘亲看不上父亲,觉得他不够杀伐果断,没有魄力,耳根子软,可是他对娘是真的好。”凤照琳将卢氏曾经中毒昏迷时凤云飞亲手照顾她的事情缓缓讲来。
“也许他达不到娘亲的要求,可是娘亲也要看到父亲的好啊。”凤照琳苦苦劝道。
卢氏不说话了。
凤照琳哽咽了一声,接着道:“我不知道娘亲的心中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女儿只希望我们凤府里好好的。其实女儿不觉得父亲需要多么八面玲珑,野心勃勃,父亲是个太医,如今更是官拜院使,只要父亲诚心服侍天家,那便够了啊,总能在京城当中保得一处立身之地,也能为娘亲和女儿遮风挡雨。娘亲到底还想求什么呢?”
凤照琳是真的不理解,卢氏为什么就不能像别家的夫人那样安安心心地当好凤府的女主人呢?
卢氏摸了摸凤照琳的头发,半晌轻叹了一声。
“夫人,三姑娘,喝点热茶吧。”丫鬟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开口道。
卢氏最亲近的方嬷嬷和香叶都不在院中,其他大丫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卢氏跟前伺候。
卢氏没什么精神,凤照琳道:“端进来吧。”
丫鬟忙迈过门槛走过来,手中的托盘稳稳地搁在了桌上。
卢氏打量着屋内屋外院子四周,这里毕竟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平日里只觉厌烦不耐,如今不过一日之隔,却恍如隔世,此刻竟对这处处熟悉至极的院落升出几许亲切来。
晚饭时凤照琳让厨房把饭菜送到卢氏的正院来,陪着卢氏吃了饭,又强撑着病弱的身子与卢氏说笑,卢氏终是看得不忍心,打发她回去休息。
凤照琳刚刚离开,凤云飞便出现在院子里。
卢氏微怔,手中捏紧了帕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看不起凤云飞,可是现在她只能向凤云飞寻求庇护。
京城之大,根本没有她能够容身之处。有些往日里要看她的脸色,受她的管制的人,如今她落魄无依,却不敢前去求救,她怕有去无回。
直觉当中,卢氏相信凤云飞能够帮她。凤云飞再怎么恼怒,至少,他不会对她不利。
凤云飞本来就是这种人不是么?她再怎么轻视他,侮辱他,他仍旧会像条狗一样无怨无悔地贴上来。
这个时候,他不仍是一脸平静,没有一丝怒色么?
不等卢氏开口,凤云飞却一脸平淡地道:“琳儿在这里陪你,我便没有过来找你。”
卢氏心中一动,微微笑道:“老爷有心了。”以前她不耐烦凤云飞陪在身边,便把琳儿找来说话,久而久之凤云飞看到琳儿在也便不来打扰了。
凤云飞撇着唇笑了笑。
高贵不可攀折的尚书之女,也不过如此,不是么?
凤云飞将手中拿着的信件扔到卢氏身上,卢氏没反应过来,那轻飘飘的信纸便落在了地上。
“这是给你的休书。”凤云飞道,“卢静,你可以离开凤府了。”
“什么?!”卢氏浑身一震,顿时如坠冰窟一般,从头冰冷到脚。
凤云飞居然赶她走?凤云飞居然连一个落脚之处也不愿给她?!
凤云飞面露嫌恶:“你不是嫌弃凤府粗鄙配不上你的身份么?那可正好,我凤府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咱们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是方氏送给他的话。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卢氏女的嫁妆理出来,都给她带走。”凤云飞冲着院子里头战战兢兢僵立着的仆婢斥道。
“是、是,奴婢这就去收拾。”几个丫鬟慌忙福身应声,急急地往库房里走去。
凤云飞看着面色惨白的卢氏,冷笑道:“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这十几年来你处心积虑掏空了我凤府的家底,我却不会贪你一分嫁妆,你尽管放心好了。”
“你不会对我不义?”卢氏咬牙冷冷道,“你这样将我扫地出门,还说不会对我不义?!尚书府待我如何你不是不知道,你将我身边得用之人尽数扫清,让我一人回到那狼巢虎穴,你还敢说不是对我不义?”
凤云飞听她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和语调讥讽他,顿时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指着她怒道:“狼巢虎穴?!你怎么敢说!我凤云飞待你如何,我儿照棋待你如何,你要对他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是你生生把我凤府变成了吞吃他的狼巢虎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毒妇!贱人!”
“你!你竟敢——!”卢氏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更何况是向来对她伏小作低的凤云飞,登时急怒攻心,险些将最后一丝理智也焚毁。
“你可知我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我!”卢氏尖声叫道。
“堵上她的嘴!”凤云飞皱起眉头,命令站在一旁的两个婆子。
卢氏瞪着通红的眼睛:“我看你们谁敢!”
两个婆子犹豫不前,凤云飞冷冷道:“我凤府买来的奴才,难道我支使不动?!”
两人一听瞬间打了个激零。她们单单害怕卢氏的余威,却也不想想,即便卢氏以前拿着她们的卖身契,如今凤老爷已经要将她赶出门去,哪还会容许她带走凤府下人的卖身契。
两个婆子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将卢氏制住,抽出手绢堵住她大叫大嚷地嘴。
凤云飞脸色阴沉地负手走过来,捏着卢氏的下巴,冷声道:“你无处可归时便想到我凤府了?你不是另有依仗么?你藏头遮尾了十几年,牺牲自己嫁给我也要护着的那些人,你怎么不去找他呢?你凭什么以为我凤家还会把你当回事?!你算个什么东西?!卢静,说真的,你盗光府中钱财,我都无所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毒心思动到我的孩子头上。”
卢氏目光森寒地瞪着他,虽口不能言,却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凤云飞知道卢氏在讽刺他什么,连他都自觉自己是个笑话,何况旁人。
凤云飞心中猛地刺疼起来,道:“我以前糊涂至极,无能至极,我没能保护好方氏,没能保护好照钰,差点也没能护住照棋。如今他们都离我而去,这是我的报应,我认。可从此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他们。卢静,不管是你,还是你身后的那些见不人的东西,任何人再敢对他们不利,我便是穷尽凤府之力,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说完,狠狠甩开卢氏,退后一步。
卢氏瞪着他,双目中满是森寒的冷意。
几个丫鬟已经收拾出来几箱东西,出来回禀。
卢氏猛地挣扎起来,那两个婆子险些压制不住。
凤云飞示意她们放开她,卢氏一得自由,将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双目通红嘶声道:“我要见琳儿!琳儿是我的女儿!”
凤云飞一脸厌恶:“琳儿是我凤家的女儿。若不是怕琳儿伤心,今天下午我也不会让她见你。我会好好向她解释清楚你做过的丑事,你就放心吧,琳儿绝对不会挂念你的。”
“你不能这样对我,凤云飞!你不准在琳儿面前胡说八道!”卢氏怒道。
凤云飞不再搭理,只派了几个管家把那些箱笼连带卢氏连推带搡地一起扔到了凤府后门外。
凤云飞身边的小厮站在台阶上,把一封信纸扔到卢氏面前,嘻笑了一声:“夫人,您的休书,请拿好。”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窜回院子,把两扇门轰然关上。
卢氏站在一堆箱笼中间,愣怔了好半晌。
以前,她就是命人从这个门里把凤府里的东西偷运出去。
如今,连她自己,也是从这个门里,被赶了出来。
广安堂后宅,谢景修在书房里听完老六的汇报,点头道:“派人跟着卢氏,看看会有什么人跟她接触。”
老六应声:“是。”
萧御突然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谢景修让老六先退下,自己起身迎了上去。
萧御一把抓住谢景修的手:“世子!”
谢景修扶着他,道:“怎么,钰儿终于想要了?”
萧御愣了愣,要,要啥?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脸轰地一下就青了。
谢世子现在越来越不讲究了,有这么耍流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