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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案首出来了。”
薛芳连忙站起来,整理手中的稿纸,她方才没在意许多,只沉浸在故事中去,才发觉顺序被翻乱了,好在页脚有数字,收拾平整之后,才放回原位。
“我方才见你把稿纸落在这里,好似是一则小说,好奇看了一会儿,梅案首见谅。”
“无妨,我写出来就是供大家一笑的,不是什么须隐藏的东西。”
薛芳拉着梅雪嫣的手,兴致昂扬说道:“梅姑娘,你这故事顶精彩的,我读书不多,可看过的故事不少,没一个写得有你的这般勾魂摄魄的,大白天的我竟是被吓出冷汗来,姑娘书中写的兰若寺是在哪个地方?我怎没听说过?”
薛芳为人热情又爽直,见梅雪嫣也是易于打交道的,没有读书人的傲气,于是称呼也热络起来。
“多谢夫人赞赏,兰若寺是杜撰的,没有这个地方。”
梅雪嫣笑着,宁采臣刚到兰若寺的剧情,鬼怪阴森,的确是怕人。
小说毕竟在文人眼里头,比较低俗,都是当故事听着,所以除了民间的说书人,很少有人写这东西,志怪小说就更少了,梅雪嫣写得绘声绘色,没读过这些的人,读起来自然有些恐怖。
尤其是他们深信神仙鬼怪的,不像现代人,看多了惊悚电影,也就见怪不怪了。
薛芳拍了拍胸脯,有些惊魂未定。
“那好那好,要是有这么个鬼地方,还不把人吓死。”
薛芳的相公在一旁等了老半天,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夫人,咱们走吧,家里头一堆破事呢。”
薛芳迟疑了一下,对梅雪嫣说道:“这是我相公,崔先成,我们已经准备把书坊卖掉,尽管万分不愿卖给马家,可除了他们,临安县已经没人再敢接手书坊了。”
崔先成皱起眉头来,小声道:“夫人,咱们家的事怎对外人说?”
薛芳轻轻锤了一下他的手臂,崔先成无奈却识相地闭嘴了,俩夫妻还算恩爱,看起来像是打情骂俏。
“姑娘不要介意,家丑不宜外传,不过我和姑娘有缘,没什么不可说的。姑娘,你这则小说我还没看完,如果姑娘时间不急,能否借我……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崔先成不满意,薛芳平日为人热情又精明,明知道家里烂摊子要收拾,过几日便离开临安县了,何苦还来欠人情?崔先成只想擦干屁股赶紧走了。
“夫人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薛芳在外头等了这么久,至少是个讲信义的,梅雪嫣相信能和冯秋墨做朋友的,不至于拿了她的稿纸不还。
薛芳很高兴,收起稿纸来说道:“多谢姑娘,过几日看完了,我一定物归原主。”
崔先成拉了一把自己媳妇儿,闷闷地说道:“夫人,咱们家那么多废书,随便你看多久,你何苦向人家梅姑娘讨要,真是……”
“你少管闲事!”
薛芳娇嗔一声说道:“那些说书人写的,跟梅姑娘的相比就是破烂,污了我的眼睛,云泥之别你懂不懂……梅姑娘,你别理他,就会瞎掺和!”
“得得得,我掺和。”
崔先成甩了甩袖子,负着手生闷气。
梅雪嫣打量了一下他,既有读书人的书卷气,又有点生意人的机敏,可在薛芳面前,老实巴交的,看来是个怕老婆的。
“姑娘,我们家离这不远,就在八字胡同往里走,就能看到‘成芳书坊’的招牌,你赶明儿有空了,来我家玩,书坊里屯了一些旧书,你要是喜欢随你挑,一定要来啊。”
“夫人盛情,我一定去的,书坊里头可有以前的《诗报》?”
“都有,不过是旧刊,最新的只有马家的书坊才有刊印……别叫夫人了,叫我芳姐就成。”
梅雪嫣连连点头,薛芳都自报家门了,显然是诚心邀她去玩,而不是客气几句,她甚少交朋友,至今也不过和陈君生要好而已,薛芳的爽快让人亲近,她很乐意结交。
至于书坊,她肯定是要去的,她有许多书要买,书坊的价格比书铺的便宜许多,何况成芳书坊清仓,她又能省钱,又能和薛芳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呢?
学堂每逢月中,便会有一次考校。
整个县学堂的学子都会有排等,秀才、童生和学童的名次都会被张贴在告示栏上,这关乎到教课夫子的声明,所以大家都格外重视。
“沈子文,你的经义甲中,破题立意都精准无措,不过结尾处,若有升华就更好了,总体来说不错,我教的学生中你的评等最高,就是整个童生之中,你也排到了前五,嗯,别的童生比你们多学几年,难得!”
“多谢周夫子。”
沈子文领了自己的考卷,不由嘴角上扬,考卷上面有评改,便于学子们查漏补缺。
“梅雪嫣!丁下!”
周佐仁都懒得评价了,铁着脸将考卷往地上一扔,鼻子里哼了一声。
“写的什么东西?”周佐仁喝道,“此次考校,你的评等全县学堂倒数第一,案首有什么用?不过是走运而已,真正进了县学堂,真才实学才是正道,就算抄来一个案首,迟早也要原形毕露。”
梅雪嫣没有说话,拾起自己的考卷,上面没有点评,只有赫然“丁下”两个字,丁下已经是最差的评等了。
“真是丢人,也不知道哪来的脸皮在学堂待下去!”
周夫子斜眼看她,一般童生被夫子这般呵斥,已经愧疚得失声痛哭了,这梅雪嫣没脸没皮,镇定自若地收起考卷,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梅雪嫣,你若再这样自误下去,干脆早些退学好了,成天琢磨那几句诗有什么用?县试最主要的是看经义,到时候你可别说是我的学生!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梅雪嫣没再理会周佐仁的聒噪,还有半月便是县试,冯院君对她的经义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是字上面尚有缺陷,她进步虽快,可底子太差,所以比那些早早就开始练字的秀才来说,还差了一些。
“嫣娘。”陈君生过来安慰道,“周夫子是故意难为你,你的经义我看了几篇,比我写得好多了,要不,你去跟冯院君说说,换一个夫子,别叫他耽误你了。”
梅雪嫣摇摇头,轻笑道:“没关系,不用劳烦冯院君费心。”
夫子教课时讲的那些,她都烂熟于心了,去哪个课堂都一样,何必去叨唠冯秋墨烦心?
陈君生忧心忡忡地叹息一声,却见沈子文讨厌的人走过来,拿着自己的考卷,放到梅雪嫣面前。
“梅案首,你是我们这届童生之首,你看,能不能帮我修改一下我的经义,夫子说我结尾太匆忙,梅案首才高八斗,想必能指教一二。”
案首排名倒数第一,配合沈子文的虚心请教,听起来讽刺意味十足。
“沈子文,你滚开些!”陈君生恼怒地说道,“小人得志。”
“啊呀,君生,我只不过是来请教梅案首,关你什么事?请梅案首不吝赐教……我现在就去看榜,梅案首要不要一同前去?哈哈哈!”
沈子文奚落几句,在众童生的拥护下走了,他和林府攀得上亲戚,现在又得周夫子看重,迎合的人自然不少。
陈君生气得牙痒痒,可他学问家世都不如沈子文,只能空气恼。
梅雪嫣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失笑道:“君生,你跟他计较作什么?今年的县试你要报名吗?”
陈君生低头说道:“我不行,我经义学得很差,原本想碰碰运气的,想来还是算了,取巧不如刻苦。”
梅雪嫣也深以为然,便没有劝他。
路过县学堂告示榜时,不少学子围在那儿,三张榜单,榜首自然是最抢眼的,秀才榜第一仍然是不可动摇的马锦骐,童生第一是四年前的一位老童生,学童则高高低低不稳定。
沈子文也排到了前五,此时他站在告示榜旁侃侃而谈,见梅雪嫣路过,大声招呼,让更多人看见梅雪嫣,自然少不了议论纷纷。
“我还以为这次考校梅案首会是第一呢,毕竟她是此届童生案首呢。”
“那可说不准,乡试不能完全判断一个人的水准,现在见了真章!”
沈子文听了说道:“快别这么说,许是梅案首经义没有学好而已……”
“就算没学好,那也不至于倒数第一,我听说周夫子对她在县学堂的表现十分不满呢,据说她上课居然睡着了!沈兄,有没有这回事?”
沈子文欲盖弥彰地支吾道:“你们听谁说的……梅案首很用功,在课堂上有些困倦也属正常。”
“什么用功,明明是妄自尊大,女人果然是目光短浅,哪能跟我们男子相比?”
“泯然众人矣,真是可叹……”
褒贬不一,对梅雪嫣的流言已经超过了秀才第一的马锦骐,前后相差可谓是一落千丈,让人忍不住猜测,叹息的叹息,幸灾乐祸的也不少。
“梅姑娘!”
顺着声音一看,却是宋杰曦,不过他虽穿着孺衫纶巾,也没有一丝读书人的作风,连纶巾都戴得不伦不类,孺衫也歪着,胸前一颗扣子没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