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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看着自家老爷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东院回来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就坐在那里姿势未曾变过一分,李管事不由的开口叫了一声。
柳大老爷又是沉吟许久,才抬首看他一眼:”明儿,午饭过后,去栖意园里,将淮扬叫到我书房里来。”
“是。”李管事毕恭毕敬的应声,压住心底的惊讶,二爷回柳家近十年之久也没见父子二人说过几句话,平日里老爷多半是忙着朝堂上的事,二爷又在栖意园里轻易不会移驾,一年到头基本见不得几次,每回还都是个家宴,只远远的看上几眼,怎么今儿突然就……
不容李管事想个明白,却又听大老爷那里道了句:“罢了,他身子不好,还是不跑这一朝的好,我亲自去一趟罢。”
李管事抬眼看了柳大老爷一眼,半晌也只说了句:“奴才只怕二爷不会应。”
柳大老爷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淡漠:“倒是瞒不过你,却也是没有别的法子,总归要试上一试,况且老夫人那里已经开了口……总不好让她去求一个孙字辈的,便由我来提罢了。”
李管事儿点了点头一时也无话,半晌突然想起一宗,微微迟疑的开了口:“老奴想起一事儿,若是用的得当,或许可免老爷同二爷直接冲突。”
柳大老爷一愣便言:“但说无妨。”
李管事近前一步躬身道:“当日去清平坊里选人时,原凭沈鱼姑娘天资无论如何也入不得府里的,倒是那大爷处的尤静婉在管事婆子那里低言几句,那管事婆子便言说府里照顾坊里生意,为谢过才白送了个笔墨丫头,便是沈鱼。”
柳大老爷如何不知沈鱼,栖意园里这点子桃色的事儿,整个柳府谁人不知?’
沈鱼一个通房一朝得了二爷的青眼,便生生宠成了夫人。
旁人入不得栖意园中一窥虚实,却又从芣苢种种行事中推测出一二。
芣苢每每去针线都说一句是奉二爷命过来为沈鱼姑娘领几件时兴的衣裳,顺带再拿上几捧珠花首饰回去。
柳府堂堂二爷,整日关心一个通房穿什么带什么,这不禁让众人更加证实了猜测。
“你言下之意,尤氏同沈鱼关系非浅、?”
“老奴以为是知交甚笃,当日若不是尤通房一番话,也无今日的沈鱼,若是此事让尤通房去提,最恰当不过。”
柳大老爷思虑片刻,这便是唯一且最好的办法,若是由他同淮扬提,只怕内宅表面的风平浪静算是终了了,当年林娉婷的事儿,柳淮扬那里一清二楚,虽这些年只字不提,自是心中有旁的打算,不然何以同他这个父亲疏离的同个陌生人还不如?
由尤静婉去提再好不过,不论成不成事儿,只淮扬质问,也并非说不清楚。
尤静婉一个才入府的通房自是想着法子讨好主子爷,见大爷心系母亲,稍一打听便知一二,自家好姐妹又是在栖意园中,难免不生出一些旁的想法出来。
柳大老爷这里拿定主意,就让李管事去霜枫院里请了大爷淮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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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鱼那里同柳淮扬告了假,一早儿便由芣苢引着去了柳府后花院处的夏荷小筑。
尤静婉早就得了信儿,沈鱼到时,她已是等候许久。
沈鱼远远的便瞧着个亭亭玉立的粉装佳人,站在汉白玉彻成的台阶上翘首以盼,一身寡淡的粉衣愣是带出几分初夏时分的明艳,不是尤静婉还能有谁?
沈鱼提着裙摆快走两步,尤静婉见人过来,也是急急从那台阶上奔了下来,哪里还有一个顾念着女子该有的仪态万千。
“小鱼……”尤静婉一双杏眼此时便是含着盈盈水光,几滴泪珠将落不落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生怜惜。
沈鱼原想来一出相见欢的,哪里受得住她这个,忙从袖兜里掏出个帕子,递了过去,笑道:“你我姐妹两月未见,时间又紧迫的很,可莫要就着这原就不大宽裕的空档哭出一缸子泪来。”
尤静婉一听,哪里还有久别初见的伤感,赶着便破涕为笑了,接过帕子拭一拭泪眼,不依的轻轻推她一把,嗔一句:“顶没良心个人儿,亏我这两个月日夜担心,如今好容易才得见一面,不过是个喜极而泣罢了,你却又来笑我。”
沈鱼自然觉得理亏,栖意园里旁人进不去,她自个早也不敢提,便是拖了这两个多月才同静婉见上这一面。
中见她往后退上一步,作一副翩翩公子的调调出来,像模像样的躬身作一个辑:“都是我的不是,累静婉美人白担心一场,这里便给美人赔个不是。请姑娘受了小的这一礼罢。”
却是把个纤腰还未躬下,便让人止住了,尤静婉拽了她一把,一边笑着,一边将人拉着迈进了夏荷小筑里。
桌上香茶点心早就备的一应俱全,沈鱼随着尤静婉落了座,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佳人。
倒是比原在清平坊时更加水灵了几许,美人就是美人,不过是换身衣裳,往头上添几件首饰罢了,姿态风姿只更胜从前许多。
尤静婉此时也是拉着沈鱼的手仔细瞧着,柳二爷脾气秉性古怪的狠,一开始倒是着实为沈鱼担捏了一把子汗,她原来就是个不大拘泥的。后来又听府中众人传言,说是柳二爷新得的通房沈鱼十分的受宠,恨不能让柳家二爷日日捧在手心里疼。
栖意园里左右她也进不去的,旁人也不敢随意的打探,余下四个从清平坊里一并进来的姑娘又皆在二房里伺候,并不亲近。她也只能自个关起门来干着急。
如今一看才算是放下心来,旁的不说沈鱼如今的好气色却是非昔日能比。
一件八成新的淡红色衫子,十分简单的款式,倒是显得几分利落,想是栖意园里自是要伺候柳二爷日常,太过繁琐总是不大便利的。原本枯黄的头发如今倒是显出几分光彩,只那发间饰物未免少得可怜了点,一朵小小海棠珠花,再加一支玉钗,便再无其它,实在是寒酸了些。
看来府内的传言,这会子便当真只是传言了,实在是不能尽信,看小鱼如今这般光景,只怕并未外人传言的那般受宠罢,尤静婉暗暗想道,转念又有些失落起来,若是如此,那大爷先头同她说的那一件,可便是难办的紧了。
沈鱼见尤静婉久久未语,面色也不是十分的好,不由得担心一句:“刚头还好好的,这会怎么这般神情,若是心中有事儿,只管同我说了便是,我虽是不济,不定能不能为你分忧,但也好过你一个人悄悄在心里为难。”
尤静婉抿一抿嘴角,又握了握按在沈鱼手背上的那只手,叹息一句:“原在清平坊时,咱们便见天儿的盼着有朝一日能让官家买了,从此便是一水能吃得饱穿得暖的好日子,却是不曾想过,好日子原是有的,只看你够不够得着。”她停下细细瞧了一会沈鱼日渐白皙的莹莹小脸,禁不住沈鱼再三催促,顿了顿才又道:“咱们这么多年姐妹,我也不瞒你,这次见你,大爷那里原是给我派了任务的……你在栖意园里待了这许久,二爷同大夫人那里的恩怨想必也能觉么出一点的,大夫人如今的光景越发不济,大爷知晓了我同你的关系又怎会不加以利用一番呢?”
沈鱼听到这里便有几分了然,瞧着大夫人如今的光景,能找上她的,无非是为了栖意园中那味救命的良方罢了,想了想又问一句:“大爷那里是如何同你说的?”
尤静婉拉拉杂杂的将个柳府里长房旧事儿同沈鱼说了个几分,这事儿原就是她从别处听来的,虽未全面,但也足够叫人猜出详细,沈鱼这里正暗自思量,又听尤静婉叹息一句接着道:“大爷原说若是我玉成这件子事儿,便许我姨娘之位,柳二爷的脾气秉性如何府里人人皆知,小鱼我自是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若那药这般好得,那大夫人那里又怎么会受这许多年的罪呢?什么姨娘我半点子也不稀罕,只愿你我能平安的度过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辈子便是最好的了。”
沈鱼听她这般有些赌气的话弯了弯一双晶亮的眼睛:“咱们二人一向是你最沉稳,怎么如今这般牢骚起来,大爷既然同你说了,这姨娘的位置又哪里的是你想要便得,不要便算的?静婉,大爷同你说的这事儿,若是成了最好,从今往后你便是大房里的姨娘,否则……”怕是已经没了活路,深府里的陈年旧事儿,让你知晓个一点半腥,便叫你没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沈鱼自是没同尤静婉说个分明,只轻轻拍一拍紧紧覆在她手背上的玉手,弯一弯嘴角,作出个轻松的模样宽慰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二爷的药,我倒是有机会伸一伸手,只那药方却是个难如登天,温太夫的药庐除了芣苢一向不许人靠近的。”
沈鱼这话说的着实是有些保留,那药方她自是见过的,抄上一份,送给静婉换个姨娘,实在是举手之劳,只她却是不能这般。
其一,柳淮扬同大夫人那桩恩怨并非是她们这些个小小通房可以插手,一个不甚便是个要命的事儿。
其二,这般重要的物件柳二爷竟是不吝给她瞧上一瞧,如若不是十分的信任,那便是二十分的试探,若是前者那她自然是不能辜负的,若是后者……这样深的坑既然瞧了出来,她自是不愿意跳的。
大夫人那里是死是活她并不关心,也不值当,只是静婉……她不能不管。沈鱼微微的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总归要想个法子才好,如何才能不让柳二爷的良方流出栖意园外,又能让静婉交了差事顺顺利利的作个姨娘呢?